徐木花的脸上绽开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
“我已经报完自己的仇了。”
“我知道你们不是老师。我们聊聊吧。聊完,你们就把我带走,好吗?”
徐木花没有等谌榆他们作出回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从来没有因自己的容貌痛苦过,我知道这不太正常,我也看到了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但我没觉得我犯了错。”
“我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挣钱,努力地为自己凑齐了矫正牙齿的钱。我学习也不错,可以上个好大学,毕业之后再找一个安稳的工作。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一个住的地方,几只小猫陪着我,多么好啊。”
说到这里,徐木花身上的“牙齿”们都平静了许多。
小奶牛猫听懂了她的话,担忧地喵喵叫着,朝着她走了几步。
但下一刻又被吓退在原地,徐木花身上的牙齿又再次剧烈震颤了起来,像是有人说话时咬紧了牙。
许景眉头一皱,把现在使用不了异能的谌榆拉到身后,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应对徐木花的攻击。
徐木花注意到了两人的异动,她没有做什么,只是继续说下去。
“但是……但是……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徐木花的声音裹着血一般。
“自从进入高三以来,孙聪总是用我长得丑、脏他的眼为理由欺负我、霸凌我。我告诉过老师,但所有人只是视而不见。连平常看起来那么看重我的王老师,都只是一再地劝我忍忍。”
谌榆和许景目光交汇,特监局给他们的资料里有提到,孙聪家里是这里的地头蛇,不说一手遮天,也是有权有势的家庭。捏死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徐木花,轻轻松松。
“他把我的笔记扔进食堂泔水桶的时候,在我的书上乱涂乱画了满张‘’丑八怪’的时候,踩住我的背把我按在地上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杀了他。”
徐木花双眼血红,尖利的双爪又一次狠狠扎进孙聪的肚子里。
孙聪竟然没有死透,小声地痛苦呻吟着。
“对不起……我不该……对不起……”
徐木花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将手从他的肚子里掏出,手指间甚至带出了些肠子。
“但我总是告诉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忍过高三,忍到毕了业,我会离他离得远远的。”
“直到那两个畜牲出现!”
徐木花又撕掉孙聪半条胳膊。
“王浩宇和张磊,不知道他们在地下过得还好吗?”
徐木花腐烂的脸上泛起扭曲的温柔笑容,轻轻捏住孙聪的一条小腿,左扭一下,右扭一下,痛得孙聪再次晕死过去。
“多么善良的两个人啊。”
“看不下去我被孙聪欺负,挺身而出。为了我跟孙聪对着干,说不能欺负弱小,说不能欺负同学。”
“我本来不信的,莫名其妙出现两个人说要帮你,生活又不是偶像剧,谁会信?”
徐木花沙哑的嗓音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但他们好聪明啊,好聪明。在孙聪每次欺负我、打骂我的时候都站出来,跟他对着干,一次我不信,两次我不信,可是三次四次呢?持续了一个多学期呢?”
“孙聪太笨了,笨到我一眼就能看穿——他在被王浩宇、张磊拦住,没能欺负成我之后的暴怒,根本就不是装出来的。”
谌榆眼尖地看到,徐木花又在用指甲撕着自己的皮,她的指甲更锋利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血淋淋的伤口飞速溃烂。
“那时候的我多么可怜啊。天真地以为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好的人,有愿意为了别人挺身而出的人。我还把他们当作偶像,我对自己说,徐木花,你以后也要这样,也要勇敢地帮助别人。”
徐木花痴痴地笑着。
“或许是玩够了吗?前几周,王浩宇约我放学后去学校后山,他说要教我散打,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说要教我以后再遇到别人欺负该怎么应对。我开开心心地去了。”
徐木花又笑了起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太阳将要下山的傍晚,晚风清凉,徐木花怀着一种近乎感激的心去了后山。
一个多学期的帮助早已让她卸下了对这两个“朋友”的所有防备。
“转腰!送胯!你做错了,不是这里发力,”张磊的手在徐木花的腰胯处轻轻摩挲,“是这里。”
张磊又轻佻佻地拍了拍这处,“再来一次。”
徐木花绷紧下颚,本能地感觉不对。
“我肚子突然好疼。”徐木花停下动作。
“我先走了。”
朋友、恩人的背叛让这个年轻的女孩慌不择路,连理由都如此敷衍。
徐木花拿着书包跑得飞快。
脚下却突然被什么细长坚硬的东西绊倒,脸朝地栽了下去。
王浩宇和张磊追了上来。
王浩宇手里拿着一方布巾,按住徐木花的肩膀,猛地把布朝她脸上盖去。
“等我醒过来时,天已经黑的彻底。我什么都没穿,衣服破破烂烂地摆在旁边,身上麻木酸痛得厉害。”
“我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的徐木花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树林间,任由蚂蚁爬过她的身体,风好凉,直直地穿透这具躯壳。
眼泪从四面八方渗了出来,她只感觉很累,很痛。
她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或许野草的生命就是这么顽强,她没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徐木花身上时,她穿起破烂的衣服,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树林。
“他们拍了视频,拍了照片,威胁我什么都不许说。后来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孙聪说的,孙聪也加入了这场恶心的侵犯。”
小奶牛猫不敢过去,在旁边急得喵喵叫。
谌榆听懂了它在说什么,它说,只有未开智的雄性才会侵犯雌性,像那些不会跟它说话的傻猫。
“我好恨啊,我白天在恨,晚上在恨,我恨得牙疼,我恨得心脏疼,我恨得哪里都在疼。”
徐木花突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我才是最要感谢这场异变的人。”
在又一次,又一次王浩宇和张磊欺负徐木花时,徐木花的指甲变得尖锐锋利,身上各处流出血来。
他们两个吓坏了,裤子都没穿上就急匆匆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神情比见了鬼还狰狞。
徐木花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却有两根铁丝从她身体里伸出来,用快得惊人的速度缠上王浩宇和张磊。
眼前细长光亮的铁丝,是王浩宇和张磊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
铁丝刚刚勒住二人的脖子,甚至没有用力,徐木花的愤怒中携带着的污染就已经感染了二人。
他们全无气息地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就像徐木花从前躺在树林间。
徐木花用铁丝缠着两人,轻轻地将他们放回到了寝室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还差一个人,还不能暴露,对吧?
徐木花用最后一拳狠狠捣烂了孙聪的脑袋。
“老师,我说完了。带我走吧。”
她伸出还带着红白液体的双手,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许景轻轻捏了捏谌榆的手指。
他掏出了一对手铐。
这是特监局的特质手铐,被手铐铐住的人无法再动用任何异能。
他一步步朝着徐木花走去。
徐木花低垂着眼,疲惫的样子不像作假。
许景没和她说任何话,动作利落地将一个拷环锁在她的手上。
倏地,异变突起。
徐木花猛地用锋利的指甲朝许景的脖子抓去,银制的手铐碰撞着咣当作响。
“老师……我想活下去。”
徐木花双眼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许景早有预料似的往后一闪,徐木花的指甲只在他脖子上划拉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污染对许景没用,他是异能者。某种意义上,他们和徐木花属于同类。
许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闭上双眼。
恍惚中似乎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朝着徐木花飞去。
身为污染物,连耳朵都腐烂得差不多了的徐木花竟然听到了,听到了无数道重复着的低语人声。
这些声音有男有女,没有明确的节奏或意义,却带着一种粘稠的压迫感,像冰冷的潮水漫过意识。
徐木花头痛欲裂,理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蛀空。
偷袭失败的那一刻她就有预感,她打不过眼前这个男人。
她能感受到,眼前人身上的气息要比她厚重的多。偷袭不成功的话,正面对上更是艰难。
“跟我们回去,特监局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那些重复着的人声终于说出了第一句有意义的话。男女声重叠着,不断重复这句话。
徐木花甚至听到了已经过世了的奶奶的声音。
她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甘。
“特监局……特监局……什么特监局!知道我杀了这么多人后不还是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奶奶……奶奶……我想活下去……”
徐木花跪在原地,痛苦地抱着脑袋,低声喃喃。
清澈的泪水从暗青的脸上滑落,晶莹剔透。
徐木花失神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慈祥的老妇人。
夏夜里,她穿得简单,带着厚厚茧子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徐木花的脑袋,“花花乖,花花好,奶奶在身边,花花好睡觉……”
恍惚间天上下起了雨,她回到小时候,坐在自行车后座,躲在奶奶的雨衣后面,看着**的路面,猜测车来到了哪里。
“奶奶……我想……活着……”
徐木花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朝站在后方的谌榆弹射过去,速度快到许景都没反应过来。
谌榆瞳孔收缩,锋利的指甲直直冲着他的眼睛而来,手铐叮当叮当地响着。
许景不再管异能使用过度的副作用,耗尽全身异能去撕裂空间,瞬间就传送到了谌榆身边。
谌榆按下了手中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