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前堂热闹起来,老客入座,林姝姐弟也坐回桌前。柳娘子手脚麻利,上菜极快。
林姝离家三月,最思念的便是这口味道,嵩山书院地处中原腹地,美食众多,却难合林姝胃口。
便是那天下闻名的胡辣汤,林姝随同窗一道品尝,同窗喝的津津有味,她却觉入口辛辣,难以下咽。
倒是面食很合她心意,入学未到一载,她便已将书院附近所有面馆尝了遍。
但最思念的还是江南的美味,那蟹黄面端上,满满一口,鲜入脾胃。
林羽在盛京国子学,盛京乃是国都,汇聚天下美食,他倒不觉如何,只是看着阿姐吃的香,便也吃了个肚圆。
此时食肆内正是忙碌之时,黄杨无暇顾及他们这边。
林姝将碎银放在面碗下盖住,同林羽揉着肚子沿街往家走。
正午的日头毒辣,她挤着林羽走在屋檐下的阴影地里,忽而想到昨日夜间,林羽等她欲说之事。
开口问道:“昨夜你想说什么?”
林羽被她这一问,有些呆了,嘴唇蠕动许久,不曾开口,直到林姝再问,林羽方没好气道:“昨夜思虑许久才想同阿姐说道,阿姐却不听,今日忽而问我,叫我怎的好说?”
林姝叹了口气,侧目看他,道:“你是不打算在说了吗?若是心中主意已定,那便去做,阿姐相信你。”
左右不会去危害社会,林羽算是她带大的,她相信林羽知道分寸。
之所以心中纠结,怕是碍着阿耶,当父母的期望与心中热爱相悖,她希望林羽可以去做热爱之事。
林姝拍着林羽肩头,当初跟在她身后抹眼泪的少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量,却无成年人之果敢。
“怕什么,你做的事再怎么离谱,也有阿姐替你顶着。”
等她退婚之事曝光,怕是阿耶再也无心力去管林羽之事。
“阿姐。”林羽声音轻颤,小声说道:“我归家之前已答应狄大人的推荐,入了刑部,我想同狄大人一般,行公正之事,让真相大白天下。”
“那你可要加油了。”林姝深吸一口气,狄大人可是千古名臣,她鼓励道:“此事包在阿姐身上,我给阿耶找点事,让他忙起来,过完节你便走。”
姐弟二人絮叨着,一路走至林府门前,一扎着双垂髻的少女迎了上来,穿着一身丝绸衣服,却是丫鬟规制。
笑脸迎人,未曾说话便先笑开,“敢问可是林小姐?”
林姝同林羽对视,二人眼神交流,俱传达一个信息。
“什么情况?”
“林姝应道:“你有何事?”
那少女行礼,从怀中掏出金红色的纸张双手呈上,解释道:“郡主听闻小姐归家,命奴婢来府上邀请小姐前去参加赏花会。”
赵端阳?她又搞什么幺蛾子?
赵端阳可不是个好客的,凡是她的宴会,只有两个目的,要么显摆,要么接着宴会搞团体霸凌。
她在林姝身上从未落得好,这次不知道又想干嘛。
林姝下意识便想拒绝,话到嘴边忽而想到赵端阳搞事,她也可以搞事。
当即把帖子接下道:“跟端阳郡主说,我会去的。”
“阿姐?”林羽有些担心。
婢女退下,林姝垂眸把视线落在请帖上,嘴角挂起笑容,拉着林羽往府中走,边走边说道,“赵端阳让人在府门前等着,这时势必要让我去,若是不去怕不是还有后招。”
林羽皱眉不解,“她怎的还不学乖?都在阿姐手上吃了多少次亏,还送上门来?”
林姝耸肩,“谁知道呢?”
宋府同林府相隔不远,其中有三棵参天大树,枝叶从宋府延伸进了林府中,郁郁葱葱,十分茂盛。
在林姝姐弟进入府门后,其中一棵树的树冠处动了动,从中冒出一黑色身影,身材高大,面露憨气,待他转身才让人识得,原是宋淮云的贴身护卫阿九。
他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此处,伸手取下头顶树叶,顺着树干迅速下滑。
趁着无人发现,往府中而去。
精致古朴的庭院内,回廊曲折交错,偶有丫鬟经过,皆是缓步慢行,瞧见阿九迅速避开。
阿九脚步匆匆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宋淮云端坐在桌案前,在桌案上,有一本翻开的书册。
但宋淮云双目无神,虽看着书册,却也能让人看出他的心思没有落在桌案上的文章上。
门外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他也未曾抬头,待阿九推门发出吱呀声,他也未有理会。
阿九兴奋道:“公子,公子。”
自昨日从醉春楼回来,公子便一直魂不守舍,旁人不知,他却看的正切,知晓公子是因何不快。
阿九俯身在宋淮云身侧,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之秘一般,故作神秘道:“公子,端阳郡主给林小姐发了帖子,我瞧着林小姐接下了。”
话一出口,阿九猛然觉得话中有不妥之处。
果然,就见宋淮云脸色忽变,他瞪向阿九,开口训斥,“你又去爬树了?我不是同你说过,莫要往林府偷看?你真是越发没有规矩。”
阿九装傻,眼睛往右瞥,不敢同宋淮云对视,口中道:“没,属下是在角门处瞧见端阳郡主的侍女离开,才来通报公子。”
“你当我会信你?”宋淮云说着合上面前书本,待合上才发现竟然是本算术,想到自己状况,忍不住口中轻叹道:“罢了,她如何会去参加端阳的宴?”
她们二人乃是自小的矛盾,端阳无故邀请姝儿,姝儿又应邀前去,定然内有蹊跷。
阿九摇头只说不知,他看到林小姐接了帖子便迫不及待地来同公子说,再说连公子都猜不到林小姐心中所想,他又如何得知。
“要不——”阿九试探地看向宋淮云面上表情,问道:“公子您跟去瞧瞧?”
这说的是什么话?女儿家的宴他去成了什么样子?
宋淮云不想理阿九,索性闭上眼睛在心中揣摩林姝所想。
岂料阿九只沉默一会,便又想出法子道:“或是属下去问问月白?”
提起此事,宋淮云就睁了眼,他言语中颇有些怒其不争之意,“莫不是当月白是你,三言两语便被问个干净?”
若是真让阿九去问月白,他还有什么秘密。
“公子,我从未同月白说过你的事——”
宋淮云重新闭眼,开始赶人,“阿九出去。”
“公子——”
两人正说到这里,房门外突然出来敲门声。
“公子,夫人让我请你过去一趟。”
……
太阳拨开云雾,洒下阳光。
林姝伸手由月白搀扶着上了马车,她今日特意好好收拾一番,白色锦衣金线织绣的衣裙,珍珠璎珞,端的一派气质出尘。
虽不是她往日的穿衣风格,却实打实将她的容貌发挥到了极致。
月白站在身侧,抿唇生怕自己会突然笑出来。
小姐是个会气人的,端阳郡主喜奢华,凡是出行比穿金戴银,偏容貌只能夸一句小家碧玉,被一身金银一压,更所剩无几。
小姐今日这身打扮,怕是得把端阳郡主的风头抢光,她都不敢想端阳郡主会气成什么样子。
林姝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赵端阳是昌平长公主独女,自小便被娇惯坏了,早年昌平公主看上江南才子赵文安,便将公主府安置在了江南道。
赵端阳容貌不显,一分一毫也未遗传到俊朗无双的赵驸马,娴静文雅的昌平长公主,反而是隔代遗传到了先皇一些。
她们这批孩子年纪相仿,自幼便在一处玩,赵端阳偏盯着她不放,无论是动手打闹亦或是读书习字,都被她比下。
再加上她喜同宋淮云一道混,而宋淮云偏跟着她,更是让赵端阳嫉妒万分。
林姝虽不在意这些,但说实话,赵端阳每次都送上来给她打脸,很爽。
马车沿着道路前行,两旁时不时有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传来。林姝正襟危坐,难得老实遵守礼法。
惹得月白惊讶,“小姐,您不是说这般直着做很累吗?”
林姝斜撇她,刚想开口,先前压制着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扬起,本想解释,却大笑起来,等到她笑够了,她才道:“这身衣服禁不起褶皱,我得利用到最大,要闪亮登场。”
月白点头,她大概能明白一些闪亮登场的含义,掏出带着的香囊取出香丸放置于小几上的香炉内点燃。
霎时,淡淡的桂花香味便萦绕在车厢内,林姝只觉呼吸间都是桂花香气,一时连端坐的疲累也消散了。
“真好闻。”林姝赞道:“月白你的手艺真好,等你这制香法子稳定下来,咱们也开处香料铺子。”
月白笑盈盈道:“小姐上次还说让奴把制香法子改进弄进墨条里,开间香墨铺子,今日又要开香料铺子,怕是江南道的铺子都不够小姐开呢。”
“你——”林姝被打趣,嘟嘴嗔道:“你这丫头,真是惯得越发胆大。”
主仆二人说这话的功夫,马车到了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