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驸马祖上乃是北边的人,并无甚名头,只称得上耕读传家,不过子孙后代都牢记祖训,到了赵驸马这代终于出了读书种子,然却长公主看中。
虽说脱离仕途,却亦是实打实地飞升。
长公主府十分气派,先帝子嗣不多,昌平长公主随驸马在江南道安家,特派了工部官员前来江南督造公主府。
江南道的地界虽比不上天子脚下,却也是寸土寸金之地,公主府占地约六十亩,坐北朝南,依水而建,院外白墙黑瓦,绿柳垂坠,府内雕梁画栋,四面抄手游廊。
整个府院称得上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门房取来脚凳放好,林姝由月白搀扶下车,公主府的大门敞开,里面早已有迎客丫鬟等候,相比于从前赵端阳过家家式的宴会,此次颇有些摸样。
林姝进入前院,入门便是曲折交汇的连廊,廊侧景色随着脚步变换,经过两道垂花门,才到了内院。
内院中早已来了不少小姐,端阳郡主以赏花为名设宴,宴席上自少不了各色名花。
设宴之处已被屏风围起,外围摆了好几处花架,满架名花,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此处位于花园一侧,远处花园中红花绿叶瞧得真切。
林姝只觉鼻尖异香扑鼻,忍不住取出手帕掩鼻。
月白闻着亦有些难受,瞧见林姝这般,小心拉着林姝往院中亭台内落座。
通往亭台的小道上铺设着光滑的卵石,着实不好走,林姝面上不显,脚趾却恨不得能透过鞋底扣住地面。
心中忍不住腹诽端阳郡主时,一身穿水蓝色锦衣少女,瞧见林姝,过来打招呼。
“我听端阳郡主说你接了帖子,还有些不信,不想她真的能请动你。”
语调隐约透露出些调侃。
林姝抬眸去看,见来人穿的极为素净,乌黑细长的发丝用一只素簪固定,随意披在肩侧,衬得肤色如雪,一双剔透晶莹的眸子里透露着笑意。
她轻笑回应,“昭昭阿姐知我来,我却不知阿姐会来。”
若是早知崔昭会来,她也不会使这么大的力气,观崔昭装扮,显然今日她也没打算放过端阳郡主。
林姝轻扬衣摆,示意崔昭瞧她今日的行头。
“白费了我的心思,昭昭阿姐如此仙姿玉貌,早知我还不如随意些。”
崔昭出身清河崔氏,来江南道陪家中姨母,因着身份地位,江南道女子设宴总是会给她下帖子。
若是一般人她便也就拒了,但端阳郡主怎么说也是宗室,好歹要给些面子,且她听闻林姝会来,觉得自己不可错过好戏,特意空了时间前来。
“那你还真是不容易。”
崔昭在林姝身侧落座,伸手替林姝把衣袖褶皱抚平道:“今日这宴席瞧着不似从前那般小打小闹,怕是内有玄机,你收着些力气。”
林姝点头,口中却作怪道:“自是要当心些的,待会昭昭阿姐发威,我这胆小之人可得躲远些才好。”
她脸上露出怯怯之色,把崔昭气的举拳锤她,崔昭的贴身丫鬟见状急忙守在亭子外,不让他人靠近。
林姝略一扫过宴席众人,并未在其中瞧见赵端阳,反而瞧见几个陌生面孔。
崔昭观她神色,悄声介绍道:“那位是昌平长公主的外甥女,听闻好似叫做赵蓉蓉,她身侧的是她的庶妹。”
林姝了然,应当是赵驸马的外甥,只不过这等场合怎带着庶妹?赵端阳可是最重这些规矩,怕是待会来了就得发难。
她心中这般想着,远处小道上便有一艳丽雍容身影被簇拥着过来。
经过游廊时,立于两侧的丫鬟对着她屈膝行礼,丝毫不敢出错。端阳郡主自视身份,宴席外围一些官宦小姐迎上也被她视而不见。
那恨不得把脑袋抬到天上的模样,让林姝看了心觉好笑,她们是不是将赵端阳想的太聪明了些?
林姝转头看向崔昭,见崔昭亦是目光哀怨,显然也在心中无语着。
端阳郡主在宴席屏风外站定,随行丫鬟出列替她理了理衣襟裙裾,将在场众人目光吸引到她的衣裙上。
她目光扫过院内众人,对众人面上惊艳之色满意。
这抹满意在瞧见由亭台内走出的林姝二人时,达到顶峰。
“崔小姐同林小姐竟都来了,是不是都听闻前些日子,圣上姨母赏赐我一盆价值连城的姚黄牡丹,特来欣赏的?”
崔昭听闻这话险些栽倒,面上挤出笑容道:“郡主莫不是记错?我怎么记得我二人是应邀而来。”
崔昭面色微沉,赵端阳真是好不要脸,竟拿她们给她做噱头。
林姝压制嘴角,朝着崔昭竖起拇指,这话也只有崔昭敢直说,她实在佩服。
有小姐见气氛僵持,主动出言打圆场道:“竟是御赐之花吗?还望郡主让我等长长见识。”
如此赵端阳面色才好些,她斜瞥林姝二人,压制怒火笑着点头,朝着一旁丫鬟示意,丫鬟移步抬开屏风,露出内里陈设。
五个圆桌,围绕着一处花架摆放,花架上最顶层便是赵端阳想要炫耀的姚黄牡丹。
牡丹乃是国花,尤其是这种名贵品种,非御赐不可得。
公主府丫鬟步履匆匆,不过几息便上好茶点,端阳郡主面上一片得意。
林姝靠近崔昭耳侧,轻声道:“真服了,早知是真赏花,我便不来了。”
有这时间赏花,她都能去巡视商铺了。
崔昭微微颔首,脸色缓和了些。她亦觉得浪费时间,但能同林姝借宴席相聚一番也是好事。
各家小姐将端阳郡主同那盆御赐之花围在中间,吹捧起来。
林姝同崔昭只看了一眼,便慢悠悠地在公主府的花园内逛起了园子。
移步石桥,桥下池子中的红鱼,瞧见人影便围了过来,侍立在一旁的丫鬟,见她二人有意喂鱼,取来鱼食。
林姝接过,取出些洒下,鱼儿争先恐后的去抢,其中有一只足有成人两掌长的红鱼,仗着身材高大,把其他鱼儿挤开,独占鱼食。
崔昭微微扫视一圈,见附近无公主府之人,才道:“真是物似主人,不过是一尾鱼儿,竟也霸道如此。”
林姝自知她意中所指,忍俊不禁道:“可不是,阿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相似。”
她们在园子里逛了一会,赵端阳是公主独女,府上除她外并无其他主子,赵驸马同昌平长公主乃是世间少有的真爱夫妻,二人早已游山玩水,周游天下去了。
因此,倒也不必担心撞见外男。
直到府上丫鬟来寻,告知郡主以于园子内设宴。
林姝才同崔昭回去。
她是自幼不喜这些规矩客套,凡是参宴俱是能避则避,而崔昭则是家中规矩大,借着同林姝交好躲些懒。
端阳郡主十分奢侈,在园子中以轻纱苇席搭建凉棚,并于内防止冰盆。
以至,虽是烈日当头,宴席处却并不闷热,反而清爽怡人。
冰块于夏日,价格堪比黄金,依照着端阳郡主如此用冰,公主府有多少存冰也不够供应。怕是还得出门采买冰块。
牛同和喝酒百两一壶,赵端阳用冰如此豪奢,只有她啥也舍不得,倒不是掏不起银子,只是做实验耗资较多,加之她经常资助学子,因此手中并无现银。
她们一进入凉棚便被端阳郡主注意到,她笑着问,“虽说今个天热,但这凉棚内还是有些凉意,二位若是冷便同身侧丫鬟说,我让她们都备了衣服。”
林姝手指扣着掌心,才压制住嘴角,应道:“多谢郡主关心,没得来趟公主府还捂出热痱的道理。”
多新鲜啊,这个天用几块冰就要多穿衣服了。赵端阳你炫耀的角度还能再清奇些吗?
端阳郡主闻言也没在言语,对着身侧丫鬟颔首,丫鬟便出了凉棚通知上菜。
菜品花样繁多,然在林姝尝来还不如前几日食肆味美。
参加这样的宴席,对她对崔昭都是一种折磨,好在没过多久,赵端阳终于露出了她的目的。
一个丫鬟慌手慌脚地冲进凉棚内,赵端阳妆模作样地斥责几声后,询问原因。
丫鬟语调轻颤,面色惨白,甚至脊背都应极度恐慌而颤抖,林姝觉得她的演技,比她的主子厉害多了。
“郡主,不好了,那盆牡丹不见了。”
“哪盆?”端阳郡主提高音量,嗓音尖锐,“不是让你们好生瞧着吗?”
“郡主饶命。”那丫鬟跪地磕头,“其他几位姐姐去上菜了,奴腹中疼痛,便去方便,谁想回来那牡丹便被砸坏在地。”
崔昭于桌下的手摸到林姝胳膊,轻轻捏了一下,林姝佯装不经意转头,同她对视。
只一眼她就明白崔昭想法,今日恐怕是个局,算准了她二人喜静,不会同人聚于一处赏花。
端阳郡主起身,扫视场内众人,命人把守府中各处后,她才开口,“今日这事着实不巧,本不该如此,但那牡丹是御赐之物,所以,此番必得查出那人,多有得罪还望各位包含。”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我等都同郡主在一处,根本不得空闲,郡主要查便查,我未行那事,自是不怕。”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不知谁掩在人群中,“哎?我倒是未见林小姐。”
这声音十分普通,听不出是谁。
但这一唱一和,默契十足,目的十分明确。
赵端阳居然学聪明了,知道找个内应。
林姝轻笑,她毫不在意,语调平缓,甚至坐实这话道:“我确实未同各位在一处,如果未在一处便有嫌疑,那这府上的许多人都有嫌疑,既是御赐之物,便上报朝廷彻查,还望端阳郡主派人前去报官,以待还大家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