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淩这天看见阿娘在写信,等他走过去,信已经被封上,不日就会被寄出去。阿娘摸着他的脑袋,“想离开这里吗?”
卞淩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
女子无声地笑,“我不会让他一直打你的,以后阿娘会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里?”
“去个更好的地方。”
“什么是更好的地方?”
“可以吃饱、穿暖、不用天天挨打的地方。”
卞淩期待着,那是个怎样的好地方?
卞淩第三次见到箪伊的时候,他整个人被个青年男子倒提在手中,男子病态的面容里写满疯狂,对着空气说话,“你放心,我会完成我们未尽的……”然后他就被扔到了箪伊一块。
箪伊的眼睛里蓄着水花又不敢大声哭喊,生怕惹恼了那人。卞淩朝她眼前挥了挥手,“你还记得我吗?”
“我见过你。”女孩点头。当时卞淩说完话,箪伊缓过劲来撒腿就跑,他想抓都抓不住。
“你怎么也到这里了?”
“我在路上碰到他,他看见我就发狂了,把我扛来这里。”
箪伊环顾四周,她并不认识这个地方,“我也是,我绕路去玩了会水,就被他抓来了。他可能是大人说的脑子有问题,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卞淩点了点头,“就是之前被捕的村医的院子。”
村医被捕后,秋后处了斩,他原先住的院子也被荒废。因着村医有过人命,加上之前官府搜查出的地窖惨不忍睹,住在村医附近的人家每晚好像都会听到惨叫声,心神难安,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那他是谁呢?”
发狂的男子去而复返,泛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问话的箪伊,转念想到了什么,止不住地边哭边喊,“我是他的爱人!他是我的爱人!你们害死了他!你们都该死!”
胡乱挥舞的双手突然掩面而泣,卞淩和箪伊大气不敢出。
男子疯疯癫癫闹了一阵,又不管他们了。
卞淩听箪伊问,“村医不是个男的嘛?他也是男子,两个男子也会互相喜欢?”
“我不知道。”卞淩摇了摇头,“都没人和我说过话。可是我也没听过说男子不能喜欢男子。”
箪伊,“哦”了一声,“是我少见多怪了。”转而闷闷不乐地问卞淩,“会有人救我们吗?”
“肯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那你呢?”
“我?”卞淩想,他可有可无的。
“我们说话吧,不然我有点害怕。”箪伊缩了缩脖子。
卞淩的娘亲跪在男子面前,惊慌失措,“卞淩不见了,他不见了,你来了这里,是来接回他吗?你能用的人很多,求你,求你!找回来!把卞淩找回来!”男子看了一眼地上哭诉的女人,抬脚踢开她,离开了破落的屋子。
旁晚时分,两人被莫名其妙扔进了地窖。
地窖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常年不通风。当时官府派人清理,最后用了一把火烧了地窖,烧干的地窖到处是当年还留下的森森白骨。
漆黑、闷热,卞淩进去不久只觉得头晕、心慌,就见一旁的箪伊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想张嘴说句话,却没力气,只能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他想去抓箪伊的手,却头痛欲裂。卞淩感到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好像箪伊刚刚在手边,此刻已经离了好远,迷迷糊糊中听到地面上方的嘈杂。
他觉得好难受啊,他是要死了吗?
他今天和一个同龄人说了好多话,他还挺高兴的,这样算是朋友吗?
他像是即将干涸的水塘里拼命挣扎蹦跳的鱼,最后的念头里只剩下,好想问她,那个唯一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的人,“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他想有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弯月高悬,卞淩睁开双眼,耳边是娘亲的抽泣,接着身上传来温度,是娘亲摸着他的脸,“我儿,你怎么样了?看看为娘!”
他,出来了?
“娘?”卞淩试探着叫了一声,又想到和自己一起的箪伊,“还,还有一个人,她出来了吗?”
“被我扔去最近的祠堂了。”男子像扔垃圾一样随意,“总会有人发现她的。”或早或晚。
看到卞淩不解的目光,女子讪讪一笑,“那是你爹。”
箪伊在村祠呆了一晚,祠堂内摆放着一排排的牌位,像是螺旋上升的圆圈,圈圈绕绕。风穿过大门的缝隙,呼啸着在祠堂内打转。
众人在第二日清晨找到了箪伊,箪母抱紧自家的女儿大哭,“伊伊,我的伊伊,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跑,踏踏实实走大路回家,你走去哪里了!?”
箪伊不为所动,只觉得周身吵扰,她瞪大着双眼,透过人群,抬头看向村祠外的天空,木然地动了动嘴唇,“我……不记得了。”
再见到箪伊,卞淩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她被绑在一群货物中间,不哭也不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知道,她一定会逃出去,他也会让她逃出去。
23.6.13地窖症状参考缺氧和二氧化碳、硫化氢中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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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番外二、卞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