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七,挺普通的一天,箪伊后来想。
傅空青一早去了学堂,经过庭椿阁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大步走去学堂。
正值画苑休息日,箪伊整理完院子,算算时辰,再收拾一下可以去刑部等无辽出来。
回到西厢打扫自己的屋子,凌菡送的玉雕此前一直被摆靠在窗边,一个抹灰的动作,玉雕不自主地晃了晃,应声跌在了地上,碎成两瓣。
箪伊“啊”了一声,又惊又叹,惋惜地从地上捡起,手指触上断口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她对着光线细细观察玉雕的断口,里面藏着一层隐蔽的夹层。
箪伊取了一支簪子,小心地将其中的纸条挑出一角,抽出细密的字句,箪伊敛眉合目。
半晌,箪伊将玉雕收进布袋,快步锁好门口,一路跑去刑部。
“你去不了哦。”女子温软一笑,将匕首抵在箪伊腰间。箪伊绷紧身体,不敢有动作,“不知发生了何事,姑娘要这样拿刀对着我?”
女子也不答话,只是自顾自说道,“那位凌菡姑娘已经没了,她手上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不知那东西有没有给了你呢?”
箪伊不语,女子带着箪伊进了无人的角落,空出的手在箪伊身上摸索,很快碰到了随身的布袋。女子微笑,“原是在这呢。”粗糙、宽大、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的手掌用力,袋中的玉雕顷刻间化成粉末。
高处,坐在窗边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看向一直长立着的卞淩,“你最近有些懈怠,之前放走的黑貉我已将人拦了下来,待会你亲自去处理掉。”又想到什么,再次看向窗外,自顾自道,“卞家人,要做该做的事。”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都是他告诉他的。
卞淩想着,他要自己做选择,他可以……自己做选择吗?
女子轻叹一口气,“你长得也不错,可惜了,来生不要多管闲事哦~”
“可不可以……”箪伊弱弱说了一句,女子侧耳,“什么?”箪伊迅速跨步向前右转,疾抓女子持刀的右手腕,拧手间朝那人踢踹!同时补完刚刚的话,“不要杀我。”
女子巧笑倩兮,“看你逃不逃得掉。”怪异的手掌重拍了两下,四面落下几人将箪伊团团围住,“家主说,你师从谭纵,让我们谨慎些。”转头向蒙面的几人厉声呵斥,“快上!别等来人!”
几人迅速合拢,朝箪伊攻去,刀剑森寒!
箪伊第三百七十八次被谭纵将剑打落,谭纵不疾不徐,“你的剑没有杀气。”
“杀气?”箪伊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我把她打败了不就行了?”
谭纵轻笑,神色恍惚,“是啊,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转头看向箪伊的眼中一片清明,一字一句道,“倘若有一天,有人置你于死地呢?或是将你重要之人置于死地?”
箪伊沉思,“我没有碰到过,我不想杀人。怎么才能有杀气?”
“心中有杀意,杀气自然就有了。”谭纵看向箪伊,随后笃定道,“每个人都有、你也有。但是你要驾驭它,而不是被本能驱使。”
“留不留手,全在你一念之间。”
心中有杀意吗?
反手握住一人的剑刃,箪伊的身上已经被划开很多伤口,所幸她自己避开了很多要害,剑刃划破掌肉的疼牵着她的心跟着一痛!
为什么要杀人呢?她这样问,动作间开始不管不避,闭上了双眼。
她是按着那句话习得武,“若是你真的克服不了害怕,闭眼也可以”。
封闭了视觉,其他四感箪伊已经日夜磨炼得十分敏锐警觉,几人一看箪伊气势突变,更是发力想将她尽快解决。
剑刃被徒手折断,长指拨弹,一人惨叫倒地,断刃竟让他疼痛难忍、动弹不得。衣袖腾跃翻转,握住断刃的长剑,横劈、反手扎入另一人的腹部,欺身而进,将那人定在原地。
剩下的两人大惊!不自觉后退,不明白刚刚还处于劣势的箪伊受了什么刺激。
一旁观战的女子“啧”了一下,听到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掏出匕首,示意二人吸引箪伊的注意力,自己悄声从后方寻找机会。
断剑砍上一人大刀,发出刺耳的尖鸣,内劲挣开阻挡的刀刃,那人承受不住后退几步,接着另一人的云扇破空而来,划过箪伊的发梢!回旋间割破箪伊的右臂。断剑须臾扎上抛扇之人,连带着肩胛上的血肉一起扎进深墙,墙壁裂出一道缝隙!
箪伊赤手空拳迎着长刀猛击来人的胸膛!裹挟着内劲避开了心脏,那人大吐一口鲜血。
重物倒地之间,箪伊就听身后传来惊呼,然后整个人被带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无辽闷哼一声,确是万分庆幸,还好,他来得及!
女子万分烦躁,眼见就要成事,那匕首中藏了剧毒,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毙命!又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利落将匕首拔出,再次刺向有些呆愣的箪伊!
银光一闪,箪伊心神俱颤,抬眼看向那女子,一把夺下刀刃,反手朝那女子拍了一掌!府兵涌进原本就狭窄的空间,女子回身看了一眼,几步蹬上墙,瞬间不见了踪迹!
“追!”
箪伊捂住无辽背上的伤口,却见无辽唇色青紫、脸色苍白、皮肤发黄,又气又惊,“你中毒了!我们马上去医馆!”
“大人!”府兵急切蹲下,“姑娘,请将大人放在小人背上,外面备有马车!”
“快!快都让开!”
车马长奔,在街面上横冲直撞!
中年男子离开了屋子,卞淩看着窗外,神色莫辨。半晌,他提起长鞭,去了关押黑貉的地方。
无辽此时颜面潮红、皮肤发烫,他吃力地望向抱住他的箪伊,箪伊见他还想费力说话,怒目呵斥,“你给我闭嘴!”
无辽动了动嘴唇,只是盯着箪伊。
箪伊整个人在发抖,她想的是怎么办?被刀刺伤了应该怎么止血?怎么包扎?中毒了该怎么办?怎么防止快速扩散?她伸出手点住了无辽周身几大要穴,用力绑紧伤口周围扎着的碎布条,隔了几分钟又放松开,再重新绑紧,不停反复循环。
中毒!?是什么毒!什么毒?箪伊惊慌失措地朝外面的马夫大喊,“那把匕首呢?匕首!”,马夫只得先安慰,“姑娘莫急,到了医馆,我立马驱车去找匕首!”
无辽叹了口气,小心翼翼举起那把沾满他鲜血的匕首,嗫嚅道,“我……刚想说的。”或许匕首上还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箪伊的心松下了几分,眼泪开始夺眶而出。无辽抬起手想去触碰那人,却被箪伊一下用力打落,“你别动!”
止不住的眼泪被她不停地抹去,她感觉自己乱七八糟的,最近的医馆在哪里?他们需要多久能到?
为什么……还没到呢?
她只能默念着,快一点,快一点。
十一月廿八
无家传出刑部侍郎遇刺毒发、不治身亡的消息。
同日,箪伊在傅空青担忧的眼神下去了刑部,依照无辽的信任,将被她转藏在发簪中的密卷交给了刑部尚书。
十二月初一
上临兵变。
各家各院屋门紧闭,燃烧的箭头到处引火,四处浓烟滚滚,哀嚎遍地。
箪伊提着长刀划过坑洼的地面,长刀上淌着猩红,摩擦着发出声响。那日的女子如今倒在地上,嘴中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短暂地抽搐着。
堂中点着一炷香,香火随风飘散,最后一缕青烟越过屋檐,地上的人没了气息。
卞淩从屋后走出,送走箪伊玄色的衣角。
箪伊左肩斜背着长刀。
她最近总会做梦,梦里的她尚且年幼,但是性子天差地别。那些梦影响着白日的她,她竟觉得自己有些疲倦。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她好像被困进暗无天日的封盒,只能拼命用力地呼吸。四周稍微有了光亮,高塔似的牌位一圈一圈堆叠,将她紧紧围拢。寂静的朱红色绕啊绕的,缠进她的心头。
她在哪里呢?又该去哪里?
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观九玖从冒烟的二楼逃了出来,看着四散而逃的众人,她放手一搏,狠狠砸落在窗下停着的木板车上。腿上钻心的剧痛,她想,自己可能把腿摔断了,日后是要变成瘸子的。
她就这么躺在木板车上,动弹不得。
她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却被卡在中间。
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她放声大笑,然后流出眼泪。
人人只顾着自己逃命,对那木板上失了疯又哭又闹的,不予理睬。
23.6.13
受伤出事,请不要煽情讲那种“我我我……你你你你……”然后半路嗝屁的句子,有这种时间,赶紧急救送医啊,作者狗头吐槽某种剧情。
23.6.14
最后女主还是杀人了,话题比较敏感,删了写,写了删,我就不在正文里多提了。女主只是自己在发问自己。
其实可以讨论一个问题,不论对方是否大奸大恶,个人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吗?挺复杂的。
小说仅供娱乐,如果能带出一点思考,身为作者我很满足了。
实话实说,不止一次想把男主写死,然后就再慢慢把他写回来。我也不知道为啥写着写着就歪了。哈哈
无辽:你你你你你你你……好狠的心。
作者:其实吧,你看我给你起的名字就知道了,你的出现一开始就是个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