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卞淩第二次请箪伊做客,箪伊对着刚从学堂回来的傅空青笑了下。
傅空青见马车走远,摊开了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的是三个时辰后她还没回来,就去找无辽。
卞府仍是卞府,依旧是原先的院子,两把藤椅,半晌,卞淩开口,“我娘过世了。”
如果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过世,必发大丧,但卞府没有一丝变化,连块白布也看不到。“已经埋了。”卞淩继续说,“按理说我是不是该哭一哭?”讲完卞淩自己先笑了,“可是我没感觉。”
“我是不是很奇怪?”
箪伊没想到卞淩会问她,摇了摇头,“怎么样算奇怪?你只是偏离大多数人的印象或是期望。”
“这么说,我还很特别?”卞淩喝了一口茶。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箪伊耸肩。
“我小时候很怕疼,有一天一个人告诉我,疼了吃块糖,然后她就塞了一颗糖给我。”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不是事情都会有然后的。”卞淩看着天,“我不喜欢吃糖”,吃了糖的他还是逃不了挨打和谩骂。卞淩觉得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箪伊就坐在旁边耐心听他说完,“我娘在的时候,一直告诫我做事要留有余地,现在她走了,没人会在我耳边说话了。虽然她说的我也没听过。”
箪伊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你找我做客是为什么?”箪伊最后出声询问。
卞淩晃了晃茶杯里的半杯水,茶叶离了水粘在背口,“就找你来说话,”而后看向箪伊那双平静的眼睛,“你是可以静下心来听我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不害怕我的人。
“卞淩,”箪伊认真地看着他,“我们是不是认识?”
箪母不止一次提起,小时候的箪伊,活泼好动性格就像是个男孩子,还说,“你要真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箪伊却不记得,只是指着箪母回忆里的自己,“娘,你确定那是我吗?我很乖的,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那当然,我还能记错!”箪母咽下了后半句。
箪伊想着村祠阴恻恻的,她怎么会自己跑去那里不回家呢?
箪伊走回了箪家,无辽正等在院子中,看她回来立马迎了上去仔细地左看右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箪伊歪了歪头,“没有。他就是让我听他说话。”
“这什么怪癖哦?”云星在一旁嘀咕。
傅空青最近留心了无辽的传闻,听到他和丞相府的婷蕴夕纠缠不清,现在又经常总是来“骚扰”箪伊姐姐,实在是品行有问题。
他来到正说话的几人中间,有意无意分开无辽和箪伊二人,“我有一事不解,需要无公子解答一下。”
无辽侧头望去,就是傅空青防狼一样的眼神,“你问。”
“我前天去街市上打酱油,听闻无公子经常与那丞相府的婷蕴夕同进同出,姿态亲密,眼下又经常来找我家阿姐,莫非是觉得箪家没有人!想脚踏两条船?”傅空青越想越不满,今天一定要让箪伊姐姐认清这人面目!
无辽第一时间看向箪伊,却见她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你自己看着解释,我也很疑惑。
一旁的云星已经跳了起来。“天啊,这是谁传出来的!?公子和那三小姐相处的时间还没有我和公子一起的时间多,况且那、那三小姐都有了身孕了,公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无辽接过云星的话,“我五日一休,最多五天见她一次,三小姐的夫君是我的好兄弟,他近期不在上临,所以我前段时间每次休沐就会去照看下。”
“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说成这样了!”云星抱怨道,现在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爱添油加醋的。
无辽一直看着箪伊的脸,见她神色如常,舒了一口气,“她夫君下月就能回来了,很快我就不用这般去照看她。”又想到前日云星塞给他的话本,表了一下决心,“以后肯定离得她远些。”
箪伊拍了拍傅空青,“三人成虎,事实还需多听多看,自己去接触了解,传言不一定准确。”傅空青有些懊恼地点了点头,又听箪伊感谢道,“你能这么关心我,作为你的阿姐,我很感动,谢谢你空青。”
傅空青本意是为了箪伊好,这点毋庸置疑,只是缺少了一些自己的判断,容易人云亦云。
几人又聊了会天,箪伊送走了无辽和云星,拍了下空青的脑袋,“他与婷蕴夕的事之前我已经观察了许久,并无私情,这几日他又忙于刑部事物,最近都没与婷蕴夕见面。”
傅空青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在他阿姐的掌控之中,厉害厉害,佩服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就见箪伊蓦地扶着自己的脑袋“啊!”了一声。
“怎么了?”
“我,我完全忘了还有几张画苑要求的习作没有画!”
上临画苑
宁画师严肃地看着箪伊,“你离开前,还保证回画苑前能补满习作。结果今天来了交不出来?”
“是的。”箪伊有些羞愧,“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宁画师叹了口气,“之前看你都专注于练习,不像是个会忘记习作的,没想到……多加三张习作,下月中前一并交上来。”
箪伊乖乖称是。
也没有规定平常认真的人,不能一次懒都不偷吧?她又不是圣人。
又想到多加的三张画作,箪伊流下心酸的泪水。
“呀,那丞相家三小姐婷蕴夕的夫君诈尸了!又回来了!听说是请了茅山道士招魂招回来的!”
“妈耶!”
外面传闻荒诞离奇,婷蕴夕挑起自家夫君的下巴,“你看你这一去一回,我又是守寡你又是诈尸的。”男子握住她作乱的小手,“这次已经将事情都处理完了,就差带娘子一起回蔚国,不知娘子可愿意?”
“你觉得呢?”她在这上临已经了无牵挂。
“我在上临,同无辽关系最好,明日道个别,我们就启程吧,”男子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婷蕴夕的肚子,“只是要委屈娘子一路舟车劳顿了。”
婷蕴夕柔柔一笑,“只要孩子不闹我。”
次日,无辽接到消息,申正离了刑部,想了想还是带着箪伊一起去了茶楼。箪伊来到之前一直有人把守在外的三楼雅间,跟着无辽推门而入,就见婷蕴夕和一陌生男子等在里间,门边站着几个侍从。
男子挥手让无关人等退下,看到无辽露出笑意,“多日不见,无兄都有些憔悴了。”又转头望向箪伊,“这位就是箪姑娘吧。”箪伊回了一个微笑。
无辽带着箪伊落座,无奈地冲男子点头,有些疲倦,“案子没进展,上头又下令不再查了。”
“哦?这是为何?”
“临近年关,案件牵连甚广,唯恐在迎新之际出现丑闻。”无辽感到心累,又转开话头,“你可终于回来了,以后你家娘子你好好照顾,别突然就丢下离开了。”
婷蕴夕噗嗤笑出了声,“你是怕外面流言影响你们的感情吧!”箪伊无辜地眨了眨眼。
男子温柔地看了眼婷蕴夕,向无辽真挚道谢,“这些日子劳烦了。”
“我们不日就会去蔚国,此次一别,以后再见就难了,”男子似乎有些遗憾,“若有机会,你可要来蔚国。”
“一定。”无辽想,等事情解决了,他就可以和箪伊游历各国,就像多年前,他们在茶楼中天马行空、畅所欲言的一样。
……
二人离开茶楼,箪伊忍不住好奇,“刚刚没多问,婷蕴夕的夫君是蔚国人?”
“对。”无辽点了点箪伊的额头,“而且身份不低。”
箪伊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蔚国在半月前刚刚发生了政变。
无辽侧着头问她,“你怎么就不问下去了。”
箪伊挠挠头,“因为我不懂啊,有些事多问了给自己添烦恼。”
“蔚国比较复杂。”无辽捏住箪伊的手,“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箪伊见到凌菡的时候有些惊讶,仍旧有些虚弱的凌菡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听大夫说,是姑娘你及时将我送去医馆,才救回了我的性命。”说着就要俯下身叩拜,箪伊连忙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
“你不必如此,”箪伊笑笑,“女大夫也说了,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念,是你自己想活了才醒了过来,你要感谢自己。
凌菡低头眨了眨眼睛,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只玉雕,“小时候阿爹教我学习玉雕,我没耐心学,这只平安如意是我近日刚雕刻出的,仍是有些粗糙,但包含我的心意,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箪伊接过玉雕,青白色的玉雕上刻着“如意、瓶和鹌鹑”,鹌鹑圆润饱满很是可爱,“怎么会嫌弃呢?这真可爱,你的手真巧!”
凌菡跟着高兴。两人又说了会话,凌菡便告辞了。
上临画苑
箪伊按时补交了几张习作,宁画师点了点头,“较之前有很大的改进。”箪伊轻笑,很是愉悦。
不知不觉走到刑部门口,申正,她算的时间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无辽从刑部踏出,眉头紧锁,看见箪伊松了松眉心。
“怎么了?”
“这几天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你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箪伊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