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袭来的冬夜,静谧而深邃,偶尔的声响也不过是积雪从枝头落下。定北侯府中,巡查的护卫尽职地走了两遍后,好不容易躲进了暖房,在等交班的时候喝上一碗热汤。
无声息的身影悄然在厚毛帘落下后闪过,轻盈地闪入春晖堂。
连烛火也没有点的书房内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世界只剩下她的耳鸣与心跳声,来人小心地避开里头的博古架,迅速地翻找着书架上的锦盒。
一样样翻查,一样样归位,里头不乏价值连城的珍宝,却没有她想要的。清冷的月华从窗棂照进来,依稀映出来人苍白的面容,赫然是阿若。
“莫非真的在他身上?还是说……在寝房内?”手指摸索到一个小巧的盒子,她凑近一闻,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
依兰香的尾调,阿若微讶,黑眸一沉,隐约泛起冷意。
伸手往腰间摸索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才亮起便忽然啪的一下灭了,像是风忽然吹灭般。
颈背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阿若警觉地转动眼珠子,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惧鬼神,唯独怕人。
背心渗出了冷汗,在这严冬的夜里分外的不适,软底丝鞋慢慢地后退。极致的恐惧无端地笼罩着她,大脑发麻之下压根想不到任何可能性。
是埋伏,还是陷阱,是谁……难道是洛子然觉察到了?不对,今夜宫宴,洛子然母子都进宫了,这个时辰不会回来的。她观察许久,才摸出这边巡查的规律及空隙,不可能会露馅的。
然后,身后像是有什么靠近般,那种沉沉的压迫感让她发颤。
大脑如惊醒般运转,黑暗里头谁也看不到谁,她安静地立在一角,飞快地做出决定,先撤为妙。缓缓地从袖袋抽出一根发钗,那是方才出来时怕遇到人特意带上的,钗尾尖锐,狠一下便能成为武器。
若要动手,不论对方是谁,必须一击即中……
思及此,阿若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锦盒,暗自蓄力。
猛然把锦盒往右边掷去,同一时间她迅速地往左后方转身跑。
才一步!才一步她便狠狠撞上什么。结实,有弹性,带着微温……像是人的胸膛。。
阿若大骇,那么近的距离,她居然完全无所觉察,还在那偷偷掏钗子!她甚至有种奇怪的想法,这人根本就是早料到她所有的动作,在那瓮中抓鳖!
心念急转,阿若飞快地扬起手中的钗子。然而那人比她反应更快,在她手还没扬起时已攫住了她的手腕,腰间一紧,她整个人被扣在对方胸前,紧密贴合。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对方甚至比她高许多,光是胸膛的线条也透露着其中蕴藏的力量。细微的气息吹拂在她发顶,暖暖的氤氲,莫名的熟悉感狂袭,黑眸微睁,阿若猛地抬头想要辨认黑暗中的轮廓。
一种无端的压力扑面而来,唇上一凉,带了点风霜的寒意。
墨瞳轻颤,抓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不安分地轻捏,仿佛在确认什么般,在她的腕骨处摩挲。扣着她腰的力度越发大,掌心的热度透过单薄的丝绸烫在她腰背。
轻薄她的人怀抱越收越紧,压在她唇上的力度却不敢用力般,只是轻贴着,甚至连唇也不敢张开。
想要确认,又怕不是心之所向,放开又不舍,深入又不敢。这种矛盾却又不甘随着对方僵硬的动作与紧拥着她不放的力度传达过来,黑眸里头那些冷凝迅速地消融。
独属于他的气息如松香清冽,是那种被阳光晒透的干燥好闻的味道,阿若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巧的舌尖轻轻探出,她妥协般的柔软让对方浑身一僵,呼吸骤重。檀口一张,他已急不可耐地长驱而入,柔嫩的唇瓣被碾压在齿间,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气,肆无忌惮地纠缠着她。
暧昧的声响在黑暗中过分鲜明,唇舌的激烈让阿若耳根发烫,连背心都生生热出一抹汗意,整个人如落花般在他怀中轻颤。得寸进尺的人发狠箍紧她的身子,朝她压过来,让她退无可退地只能紧抓着他的肩膀。她的手被放开,凉意从她扬起的脖子慢慢下落在衣襟内,长指勾出她一直挂着的红绳。
突如其来的吻结束在她瘫软前,以她下唇被咬破告终。
两人靠在窗边,月华之下,眼前的人黑色的锦袍因方才的情动有些褶皱,面容如玉,一双含着冷怒的寒眸紧盯着她。
那双慑人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地看过来,她有些胆怯地想退。慌乱的视线转移,落在他勾在手中的红绳上,红绳的一头,系着一圈小巧的玉环,碧色通透,似有鎏金滑转。
“齐若语,这就是你所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苏子锐眯起眼,面容在昏暗中半隐,眸中愠色渐浓,风雨欲来。
阿若看着他指尖上那个她一直挂在胸口的指环,没人知道这代表什么,除了他。
那委屈又倔强的表情让苏子锐快要气死了,穷凶极恶的罪犯都不如她麻烦。
冬日宴上,她骤然慌乱的脉搏与外表的冷漠截然不同,让他下意识生起妄念。然而这种妄念在逐步印证之下,愤恨很快取代那一抹侥幸席卷他所有理智。那团怒火在胸口燃烧,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在司州的时候明明说过走丢了会乖乖等着他去寻。
在扬州时明明答应不会乱来不会让自己涉险。
在京城时分明承诺过……不会放弃他。
结果呢?
沈楠的事一出,她想都没想便跟着别人走了,自己一个人深入虎穴,一个人去做她想要做的事,连他也……不需要了。
意乱情迷的火热里头骤然一冷,他无法控制地去想,对于她而言沈楠和他,谁才重要?这个不可理喻的想法充斥在脑海里,而答案又那么明显,让他心中的不甘与愤恨如种子般落地生根,然后疯长成一片荒芜的蒲苇之地。
“哭什么……”苏子锐嗓音低哑地呢喃,“藏得可真深,擅琴会舞,冷淡高贵……不愧是沈楠教出来的人,你跟她……一样的狠。”
那双黑眸里头朦胧一片,泪滴一颗颗地从那里头掉出来,苏子锐压下想要拭去的冲动,冷冷地瞪着她。
她还好意思哭?一意孤行的是她,始乱终弃的也是她……他,他该狠狠地骂她一顿,然后把人……狠厉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盘旋在脑海,但她泪眼盈盈地望着他,所有狠话都无法诉诸于口。那些泪如滴落在他心头,浇灭所有的怒火。
“别哭了……”苏子锐一阵挫败,此刻人真切地在眼前,他连手都不想要放,能把她怎样?
放弃般以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把头靠在她肩膀,苏子锐咬牙切齿地低问,“我能拿你怎么办?”
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连她独断独行的放弃都不想计较了,只要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会笑着跳进他怀中的姑娘。
阿若不怕审问,最怕他这种怀柔政策。心底压得严密的愧疚感疯狂翻涌,她紧扯着他的衣襟,脸埋进他怀中,闷声轻喃。
“我承诺过,要让她安息的,要让这世间的人无法束缚她……”阿若哑声道,这是她的目标,也是在他之前,她活到今天的动力。
“我是死的吗?这些事你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做。”苏子锐贴在她耳边,炽热的呼吸吹过她殷红的耳珠,嗓音低哑缱绻,“你要什么,我便给什么……若若,你不必一人面对。”
阿若闭眼,摇摇头,“若你卷进来,你想要做的就会被发现……他背后,不仅仅是洛家。”
苏子锐或许能搞垮洛家,但也需要长时间的运筹布局,而她……不,该说她阿姐,等不了。她的心渴望有他,但最后还是理智占领一切,这件事应该由她来解决。
就为了这样显浅的理由弃他不顾?她宁愿跟齐绍真两人胡来,也不愿意向他伸手……苏子锐咬牙,不忿地问道,“若若,你心里到底装了什么……”
是他,还是那个亡魂,还是全是石头?
阿若轻笑,看他的眼神温柔如水,“我不是说了么?”
【若她心中有你,那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便不可能是沈楠。】
苏子锐抿唇,这种牢牢包围的约束温柔而强大,把他所有的冷怒轻易控制。他不想承认,但那句话确实让他生出一丝希望,骤然紊乱的脉搏哪怕可能是错觉,也让他深刻的绝望开出一朵希冀的花儿。
“你就不怕我当真不管你?”
怕的,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纠结了。微微轻叹,她悄然伸手抵在他胸前。“你若真不管我,从司州回来又何必做那么多?”
苏子锐呼吸一窒,连日来的不安与疲倦被她的话轻易安抚。“跟我走吧,若若……”
她顿了一下,轻轻地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正月十五之前,一切都要结束了。”
蓦地,脚步声由远而近,阿若低柔的嗓音轻得只有耳鬓厮磨的情人间才能听见。下一刻,她猛地推开他极快地跃后,在他的错愕中飞快地隐入另一角的黑暗。
整齐的脚步声不算大,慢慢地路过门外。月色从窗外透过轻薄的窗花照进来,苏子锐迫不得已退入黑暗中,目光冷凝地看向与他遥遥对望的人。
过来。他伸出手,无声地道,那双黑眸隐约透露出阴鸷的寒意,原本清冷的气质此刻变得乖戾,让人不寒而栗。
阿若摇摇头,她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视野不算清晰,她依然能感受到那道几乎要把她吞噬的视线,他的愤怒与无奈她都能感受到,只是……
沈楠想要的,她一定会做到。
叹息在黑暗中细微得几近不闻,她眼中毫不掩饰眷恋,却一步步退后。蓦地,她掷出方才被她丢一边的锦盒。
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在黑夜里,一阵清冽却撩人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扬起,苏子锐一愕,黑眸骤然掠过了然。
“什么人?”脚步声霎时乱了起来,下一刻,书房大门被重重地打开,几名身穿护甲的护卫迅速走了进来,灯火被点燃。
侯府外,冷冷地看着宅门里头的一角逐渐点起灯火,苏子锐哼了声,刚从黑暗中站起来,却发觉胸腹间略有异常。
探手进衣内,森冷的表情一愣。她……什么时候把信函塞进他衣袍里头?
低头看清了信函上的文字,剑眉一扬,这就是她以身入局的理由?
大雪初停,黑沉沉的夜仿佛泼洒的浓墨般倾倒于天际,连星月都被染黑,无法发出丝毫光亮。
无声息地打开房间,一抹身影迅速地走了进来,仔细的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轻巧的软底丝鞋踩在毯上不发出一丝声响,来人最后轻撩起纱账。
蓦地,身后光亮骤起,照出了床上空无一人,也照出了她纤细的身影投于墙上。
“你在找什么呢?楠儿。”轻柔得近乎哄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冷漠的黑眸闪过惊讶,阿若转过身,秀雅的面容上有着不安与脆弱,莹润的大眼水汽朦胧,“阿楚哥哥……我梦到阿若和爹爹了……”
洛子然一顿,把手中的夜明珠随意地丢在桌子上,走过去想要轻抚她的脸,“别怕……”
阿若偏头避开了他的手,“都是我的错……”
“不是!”洛子然猛然抓着她的手,“这事已成定局,你还要为此事抗拒我多久?楠儿,我等了四年了,好不容易才能再次拥有你,我们就不能放下这些人吗?”
他都接受了外表完全改变的妻子,为何她不能接受他?洛子然神色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像是在自语,也像是在诉说着誓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抓着她双肩的手收紧,要把人揽入怀中。
“别逼我,阿楚哥哥!”清冷的眉眼一凝,阿若似是受了刺激般用力挣扎。
“逼你?楠儿,我是你夫君啊!”连日来她多次的抗拒终于在此刻爆发,洛子然眼神一厉,双手抓着她,整个人往她逼近。
被他的力度吓到,阿若忍不住退后,脚下被床踏一绊,整个人往床上倒去,心下一震。洛子然顺理成章地把她压在床榻上,曲腿钳制着她乱蹬的腿。
“楠儿……接受我。”洛子然看着身下急得双颊与眼尾微红的人儿,动情地道。那张面容因气恼而泛红,眉眼是他熟悉的,与记忆深处他心爱的人重叠。
他伸手轻抚她唇上的殷红,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放手!”阿若以手挡着他,盈盈大眼瞪着他,“别逼我恨你。”
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般,洛子然眸底沉痛,“那就恨吧……楠儿。”
无论是沈楠还是其他人,恨也好,怎么也无所谓,只要人属于他。
阿若心底一震,越发剧烈地挣扎起来。蓦地,嘶的一下,她丝质的内衫襟口被撕破,黑眸猛然一寒。
手下的挣扎忽然停下,洛子然错愕地望进一双沉寂的黑眸,那里头的绝望与泪意让深埋在记忆里不敢再想的画面骤然翻涌。他颤了颤唇,嗓音哑然破碎,“楠,楠儿……”
“阿楚哥哥,你要再一次强迫我吗?”阿若木然地抬眸看着他,轻声低语。
那一瞬,记忆里的画面占据了他的视线。他深爱的人儿,发髻散乱,绝望地躺在他眼前,冷漠的眉眼尽是不屑,她苍白的皮肤上满是他的痕迹,眼中却没有一丝爱意。
“不是!楠儿……原谅我,我不是……”极致的慌乱骤然席卷,洛子然颤抖着手轻轻探向阿若的脸,却不敢碰触。“我只是太爱你了……”
“不,”手刀极快地起落,洛子然震惊的面容一僵,整个人覆在她身上。阿若淡漠地轻道,“你不配。”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关键时刻还是最初在山寨学会的招式救了她……曲腿把人踢翻在侧,阿若喘着气爬起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深情不止,果然都是人设。”
随意地把凌乱的黑发拨到身后,阿若俯视着眼前闭上眼显得俊美又脆弱的男子,“既然全侯府都没有,那就只能在你身上了。侯爷,对不起了啊。”
意思意思地道了个歉,细白的手探向他的衣襟,毫不犹豫地拉开他的衣带,露出白皙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