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心守在房间门口,看着眼前俊美非凡的男子,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手心都出汗了。这是她第一次独自直面权贵,还是那个对阿若态度奇妙的定北侯,她整个人都隐约颤抖了。
来人眉目如画,一袭胜雪白色锦衣,身姿挺拔优雅,眉宇间尽显勋贵的高雅矜骄,笑容却显得谦和温润,行走之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与笃定。作为以鳏夫之身依然成为京中贵女的春归梦里人,洛子然的外表确实无懈可击,只是那种温和此刻让彩心感到恐惧。
“那,那个,侯爷,阿若她……已经睡下了,怕是不能出来。不若,侯爷改天再来?”顶着那种无形的压力,彩心嗫喏着道。
院落的对面,老蔡等人房门紧闭,窗子却被悄悄撑开了一条人人都能看到的缝。
洛子然矜持地拂了拂描画绣金的袖口,抬眸微微一笑,“本侯听闻阿若受了伤,故特地带了太医前来看看。关太医的医术连圣上都赞誉有加,定然不必薛神医差。还请姑娘让一边,莫要耽误了太医的诊治。”
说罢,身边的护卫便上前不有分说地把彩心拎到一边,
眼神慌乱地转了转,彩心连忙挣扎,“阿若她睡了,你不能闯人家姑娘的闺房啊!”
洛子然打开门的动作一顿,叹笑道,“她阿姐死前一直嘱咐要照顾她,于我而言,她与亲妹无异。”
撒谎!彩心急得直跺脚,却挣不开两名护卫的阻拦,气得她大喊,“老蔡,你们都是死的吗?”
那边老蔡的门开了,但一看到护卫冷硬的铠甲,又迅速地关上了。
没用的东西!彩心暗骂,没多久便见洛子然抱着以被褥包裹着的人信步而出。
“侯爷!阿若她还没好,你要做什么?”彩心心下一个咯噔,连忙扑过去惊道。
洛子然步履不停,“她身上有伤,本侯自当接她回府休养。”
“不行,你不能带她走!”彩心惊恐地叫着,她在扬州便知道秦家和阿若都不想要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她怎么可能让他把阿若带走?
“彩心姑娘。”洛子然回头,姿态傲然透着高高在上的尊贵,轻飘飘地道,“在这个京城中,我这个姐夫,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带她走。作为一个萍水相逢的搭档,你……还没有留她的资格。”
明媚的大眼一暗,彩心咬着唇,眼眶一红,他的话如针般刺痛她的心。不是一元那种从小牵绊的交情,也不是秦家那种有姻亲关系的亲情,她跟阿若只是半路上结伴而成的搭档,这种关系再好也不是一家人。
“不,不是的……阿若她不能移动的。”慌乱之下,彩心顾不得对他的恐惧,“还有苏大人……他会派人照顾阿若的。”
对,苏大人不会任由洛子然带走阿若的。
眸色转过玩味,洛子然轻轻一笑,“苏大人啊……一个无媒无聘,毫无瓜葛的人,怎能越矩照顾阿若?”
彩心一愣,确实,苏子锐跟阿若纵然彼此有意,但并无婚约,甚至只要有一方改变主意,他们都能成为陌生人。“可是……”
“彩心姑娘,你确定要跟本侯纠缠?本侯念着你这几年照顾阿若,才多番礼遇。不然,本侯大可直接派人把她接走。”他来,是为了怕她醒。如今人还昏迷,他便无需过多的解释。
整个京城,没有人比他更能名正言顺地带走她。
彩心看了眼他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咬了咬牙,“你要带她走,可以。但,我也要去!”
她不能让阿若一个人孤单无助。
洛子然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话般,褪去温润的掩饰,眼底的讽意流转,看向她的眼神矜骄而睥睨,“定北侯府虽不是什么贵重之地,但也是二品侯府,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随意进。阿若是本侯的妻妹,你……是谁呢?”
素来明媚的大眼里头瞳孔轻颤,一种深刻的自卑感缓缓攀升,明明护卫已不在阻拦,但彩心却无法踏出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人离去。
春风里的院门口,一个披着斗篷的高挑身影安静地立在气派的马车跟前。洛子然抱着人步出门槛,看到那人顿了顿脚步,眸中却骤然燃起一抹亮光。
“侯爷,”男子慢慢抬起头,斗篷的帽沿下,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孔,一双狐狸眸无悲无喜地看着他怀中的人,淡漠地道,“时机……已到了。”
洛子然眉间一喜,“接下来,辛苦你了,阿兄。”
齐绍真眸色一沉,上前接过他怀中昏迷的姑娘,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随即,他抱着人转身上了马车。
她是谁?
是啊……从第一次在司州见到秦治,她就知道了阿若跟她不一样。尽管她们一起在市井里头努力,一起打拼,一起经历所有事,但阿若不一样的。她有家,有背景,她随时可以放下那些粗俗的工作,回去当一个被尊养的大小姐。
不像她……若没有阿若,她根本活不下来。
是啊,她本来是活不下来的。那年饥荒,她什么都没了,亲人,家,还有希望。她呆呆地坐在路边,饿得脸黄肌瘦,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不可能去抢食物。
就这样死了吧,爹娘和阿弟正等着呢……早点去找他们,还能少受点罪。她这样想着,浑浊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她面前蹲着一个小姑娘。她背着大包,看起来脏兮兮的,一张小脸满是泥污和尘土,唯有一双圆滚滚的黑眸亮晶晶的,闪着与这里的人那种死气沉沉完全不一样的生机。
走?她还能走么?她还有力气走么?人生好累啊……她就这样坐着已经很好了。
“虽然我也想摆烂到死,但阿姐不允,她要我走出去……那我也只能听话了。”小姑娘嘟着嘴念叨了一下,随后笑着朝她伸手,“我一个人不成,但两个人的话,我就有勇气走了。有人一起走,就不会寂寞,也不会害怕。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也许会很好玩的哦~”
她都快饿死了,还玩什么?明明是这样想的,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勉力抬起手。不会寂寞,不会害怕,一起……这些字眼听在她耳边,干涩的眼已开始朦胧。
她太想要陪伴了,她太害怕也太寂寞了……没有了爹娘阿弟他们,她好害怕……如今,有个笑得像光一般耀眼的傻子,蹲在她面前,说一起。
无力的手伸到一般便跌落,却在落地前被那小姑娘一把拉住。“你答应了哦,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所以,别死了,我们一起走吧。
她从怀疑,走到信任,从慌乱,走到安稳。她以为阿若无论怎样,都会一直一直在她身边的,连高傲如秦霜都默认她们是一起的。可是如今,那个满身贵气的男子却高高在上地撕破她自以为是的认知。
阿若于她是水中月,一直都是虚假的陪伴,月落之时她根本没有随月而去的资格。
那些被压制许久的念头疯涌而上,彩心揪着胸口的衣服,难受地大口喘着气。明明已是入冬的夜,心口却仿佛燃烧着什么般,让她的脊背渗出了一身汗。
等人都离去,老蔡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摸了摸鼻子愧疚地走出来,“菜心丫头,这,这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们也无法跟侯爷比啊……再说了,人家是阿若姐夫,这一家人的,咱们也不好说什么是吧。”
陈长生惹上周家的事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他人还在刑部押着呢。老蔡是真的不希望邻居再惹什么麻烦了。
彩心微微一愣,仿佛被惊醒了般,深呼吸口气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我,我去找程将军,老蔡,你赶紧去苏大人,告诉他阿若被定北侯带走了。”
“好,诶,你,你去找程将军做什么啊?”老蔡连忙应下,惊讶地道。
彩心一鼓作气跑出院子,直跑到巷口的院落里头,用力地拍打着大门。
“谁这么晚……诶,彩心姑娘?”程盛打开门便看到眼眶通红的姑娘,诧异地探头看了看四周,“怎么了?你……”
“程将军,抱歉一问,你是什么品级?”彩心狠狠地擦过脸颊上的泪,哽咽着问道。
程盛一愣,不明所以但也配合地道,“程某目前是正五品宁远将军,父亲生前是西南怀化将军,家母是凉州林家,家中略有恒产,本人未娶妻妾……”
“谁问你这些了,才五品。”彩心咬着唇,定北侯是正二品,那是侯爵,人家还有个盛宠的贵妃姐姐,比不过啊。心急之下,鼻端一酸,眼泪无措地滴落。
程盛吓得连忙拿手去接那滴泪,落在掌心的泪滴滚烫得让他心口一跳,平日不太灵光的舌头再次打结起来,“彩心,彩心姑娘,你,你别哭,出什么事了。”
“我要当你妹妹,你还认吗?”如今已没有其他选择了,彩心蓦地抬眸看他。
“昂?”程盛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灯火已熄的母亲的房间,“我,我……”
“你不想认了?”含泪的美目一瞪,彩心凶巴巴地问道。
程盛连连摆手,“不是,我,我认,我认的。”
他应下了……彩心怔然地望着他,眼前的人眼神清明,哪怕她咄咄相逼也不见一丝懊恼,反而很认真地应下她无理的要求,彷如承诺一般。
“我认的,所以,你别慌。”没有胡子遮挡的面容多了几分秀气,程盛笑了笑,眼神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激烈的心跳慢慢放缓,深深的愧疚感如大石般压在心头,泪水在眼中打转,彩心无措地低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太乱了。”
从来明媚生动的姑娘此刻挫败得如同落水的小狗,程盛不禁失笑,安抚道,“没事的,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也许是实在慌乱,也许是他在此刻显得特别可靠,彩心哽咽着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祈求般道,“我听说这些大户人家登门都是要给帖子什么的,你能帮我给一下吗?我要去看看阿若……她还伤着呢。”
“她受伤了?”程盛眸色一暗。他们这大半个月都在离京城数十里的西延城探访,那边据说有人见到过他小妹。尽管是多年前的事,但他娘仍不放过任何细微的机会。直到今天下午才回京的,还没来得及打听最近的事。“苏大人呢?他没护着?”
“此事说来话长,反正,你赶紧写帖子,我要去!”彩心焦急地扯着他的袖子。
程盛为难地看了母亲房间一眼,“彩心姑娘,这要是拜访定北侯,我能递帖子。但,若要探望女眷,这就得我家中女眷写,对方肯接才行的。”
彩心失落地耸肩,“怎么那么多规矩?那我……”
“别急,如今天色已晚,他把人带回去也需要安顿。这样吧,明早让我娘写一份,定北侯老妇人应该会见的。”程盛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定北侯众目睽睽下带走妻妹,应该不会对她不利,别太担心。再说了,苏大人还没说什么。好了,你现在先进来,给我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彩心想了想,也知道如今急也没用,只得按下焦虑,跟着他走进大院。
程盛打开大门,看了眼春风里的另一边,叹了口气。
我喜欢写的每一个角色,哪怕没用的,也会慢慢成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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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