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为何盯着柱子傻笑?我人在这儿呢。”
荷鲁斯闻言,下意识捏了把冷汗,尴尬之余,连忙解释:“他、他……他看不见!”
不晓得是否出于心虚,又添油加醋道:“生下来时就这样了。”直到讲完话都没敢再多看赛特一眼。
赛特大致猜到事情的起末,此刻怕是想刀人的心都有了。但顾虑到蒂亚在场,还是选择强压怒火,咬着后槽牙僵笑道:“是啊,我从·出·生·起就这样了。抱歉啊,没能看着妳的眼睛说话,希望妳不要介意。”
从出生起,四个字,刻意加强语调。天真的蒂亚并未察觉不对,唯独荷鲁斯听出那满腔怨念,这一瞬好似已在赛特刀下死了千百回。
“不,我才是。是我失礼了。”蒂亚惭愧道。
“让一个女孩子向你道歉,你也真不够意思。”荷鲁斯道,即便再不愿面对赛特,仍旧尽责地替他传话。
不过蒂亚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二人始料未及:“但妈妈还说过,不可以随便把家里住址告诉陌生人。”
荷鲁斯一愣,没想到孩子安全意识还挺强。而产生这种想法的他倒活像个人贩子。
荷鲁斯不急不缓道:“妳母亲说得没错,确实不该向陌生人透露自家住址。但其实我们算不上陌生人。”
“什么意思?”蒂亚纳闷。
只听荷鲁斯面不改色道:“我们是妳母亲的朋友,是受她所托前来带妳回去。”
朋友? ?除了蒂亚,诧异的还有赛特。
他怎么就不记得还有朋友这项设定?不会是荷鲁斯临场加戏?可是为何?
不过赛特很快便猜到,许是蒂亚拒绝了一起回家的提议。
只见蒂亚皱着眉头,半信半疑道:“朋友?可我从未听妈妈提起过你们。哥哥不会是在骗我吧?”
“怎、怎么可能?”荷鲁斯心虚道,下意识向赛特投去求助的目光:“骗人什么的……”
蒂亚没有回答,却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戒备。
让你挖坑!让你挖!有本事自己填上!
虽然赛特很想这么说,但此时的他和荷鲁斯同在一条船上,即便心中再不愿,也只能暂且将私仇放一边,替荷鲁斯打起圆场:“做人嘛,主打一个诚信,哥哥没理由骗妳。”
“当真?”
所——言——为——真?
赛特努力读取荷鲁斯的唇语,见蒂亚仍有所迟疑,直呼道:“假不了一点。”
“我不信,”蒂亚道:“除非你对天起誓!”
荷鲁斯比划手势,赛特心领神会。
只见他信誓旦旦道:“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赛……啊呸!狄尔伽罗,对天起誓,但凡半句为假,必为群芳簇拥所苦,以致绝色缠身,夜不得寐,苦不堪言,凄凄惨惨戚戚!”
好一个“毒”誓!荷鲁斯心道,怕不是嘴上说得惨烈,心里乐得开花。
蒂亚也不知听懂了几分,两个苦字加上惨字,便构成了最残忍的毒誓。于是乎:“看在哥哥这么真诚的份上,我信你一回。”
“妳的意思是……”荷鲁斯试探道。
蒂亚站起身,主动牵住荷鲁斯的手:“走吧,在约森街,妮贝塔阿姨的面包坊二楼,”语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不过说来也真奇怪,既是妈妈的朋友,怎么会连家里住址都不知道?哥哥你们不会真是人贩子吧?”后知后觉的蒂亚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鄙夷。
“呵、呵,怎么可能,”荷鲁斯干笑两声,当即表示:“妳若真不放心,我让艾利诺斯大人陪同便是。神殿的祭司总用不着怀疑吧?”
“艾利诺斯?”蒂亚歪头,一脸狐疑。
赛特顺着荷鲁斯的话衔接:“虽然妳可能不认识他就是了。”
脑海中忽纵即逝的画面时刻提醒着赛特——那是座斑驳的墓碑,上头刻着一段引人注目的文字。
与之同时,艾利诺斯从神庙中走出,先是向赛特两人颔首问候,随后整束衣装,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
“都准备好了么?”艾利诺斯问道。
“差不多了。”荷鲁斯道。
话音刚落,便听闻一道细微的絮语,似哭似笑。
荷鲁斯一愣,战战兢兢地寻问:“你们可有听见什么?”
“什么?”赛特眉眼轻挑,转头向艾利诺斯确认,后者摇了摇头。
“没有么?可我分明听见了,那声音就像——”一怔,荷鲁斯猛地想起什么,左手传来的凉意无不在提醒着他——那里从始至终,都还站着一个人。
“小蒂亚?”荷鲁斯喃喃道。是妳么?
目光缓缓下移,颤巍巍地落在蒂亚身上。只见女孩瞪着大眼,面色刷地惨白,表情几近扭曲,就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不……不要……”
“小蒂亚,妳怎么了?”荷鲁斯问道。
“不要……不要过来……”
只见蒂亚极力晃着脑袋,握着荷鲁斯的手不由得攥紧了几分,她害怕地躲到荷鲁斯身后,嘴里不停地重复道: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怎么回事?”赛特当即觉察不对,荷鲁斯的袖口正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势头相当迫切。
“哥哥我怕,我难受……”
“……想离开这里。”
“救我……救我啊……”
“什么情况?”不明所以的艾利诺斯欲向前查探,谁料前脚才刚踏出一步,后脚蒂亚竟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紧接着连滚带爬、疯也似地逃离现场。
“蒂亚!”荷鲁斯二话不说立即追了上去,拐过转角时,却扑了个空——眼前除了冰冷的石柱和空荡荡的侧廊,便再无其它。
消失了。荷鲁斯喃喃道,大口喘着粗气。
与此同时,赛特和艾利诺斯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人呢”?赛特问道。
“不见了,”荷鲁斯道,目光定格在蒂亚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荷鲁斯不解。
而蒂亚又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蒂亚说怕,是因何而恐惧?当时还说了什么来着?不要过来?又是指让谁不要过来?
最初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一个好端端的人又怎会突然——
一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荷鲁斯缓缓地扭过头,目光锁定在身后人之上。
是他?
艾利诺斯?
小蒂亚在害怕他?
可是为什么?难道蒂亚的死和艾利诺斯大人有关?
但大人分明说过不认识蒂亚,难道他在说谎?又为何说谎?
忽地,脑海中闪过边陲之地墓碑上的文字。
不对,不可能,那样的话一切都太不合理了。艾利诺斯应该没说谎,他确实不认识蒂亚。
但若是如此,蒂亚为何见他就逃?为何惧怕他?又或者说,她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
翌日清晨,荷鲁斯一如往常,早早晨起练剑。赛特则在床上呼呼大睡,荷鲁斯见他睡得熟,便没叫上他。
对于昨日傍晚所发生的一切,荷鲁斯始终耿耿于怀,于是晨练结束后,再次折返神庙。
然而,没等他走近,就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蹲守在石柱后方。
仅仅犹豫片晌,荷鲁斯便径直走向前去,弯下腰,试探道:“早啊,怎么一大清早又蹲在此地?”
“嘘!叔叔你别出声啊!”语毕,女孩对着荷鲁斯比了一个示意安静的手势。
荷鲁斯留意到蒂亚的状态格外地好,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昨晚的狼狈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叫哥哥。不是都和妳说过了么?”荷鲁斯无奈道:“话说妳没事吧?昨晚可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
“你在说什么啊,昨晚?什么情况?”女孩困惑道:“我们认识么?还有哥哥你别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啦……”
“——会害我被诺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