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救我。”这鸡挺聪明,还知道拿捏死人来了。
曲耕言现在别无他法,只得偷摸提溜起放着大公鸡的笼子,偷偷摸摸地往外面挪,谁知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哎!你什么人!赶来伙房偷鸡!”
这时外面院里“闲逛”的赵墨衣看到了这一幕,他一时不知该上去给曲耕言解围还是该装作若无其事。
却见曲耕言不着急脱困,反而跟鸡说起了话。
“咕咕咕咕—”
赵墨衣:“......”
赵墨衣讪讪看着曲耕言学鸡叫,一面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面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跟曲耕言是认识的,因此表现得格外扭捏。
曲耕言一心扑在案子上,所以压根没去在意他,只连着追问了鸡几句:“桶里到底是什么!说了我就买下你,放家里当吉祥物供起来!”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没见过,不是猪活计的也不是羊伙计的,更不是俺们鸡的。”这鸡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否则大难临头早就说出来了。
不过这鸡求生欲也很强,一个劲地用排除法。经过它这一通排除,曲耕言想剩下的还能是什么?只有人了!
毕竟一个伙房里养大的鸡,该见的都见过了。
“死丫头,问你干啥偷我们鸡呢,少装疯卖傻。”这时,两个伙夫围了上来。
曲耕言抬眸看去,七尺的汉子虎背熊腰,脸上全是干活出现的豆大的汗珠,走路都能震得地抖三抖。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谎话信手捏来:“这鸡像我丢的那只。”
“偷鸡还理直气壮了是吧?”皮肤黢黑地伙夫一听急了,菜刀抬起就指向了曲耕言,他的眼睛猩红,不像杀猪的,像杀人的。
而在曲耕言不经意地把目光移向伙夫的手背时,也看到了他握着菜刀的手上烫伤的疤痕。
曲耕言顿时觉得空气都凝固了,跟动物之间滑稽的对话场景顷刻变成了与嫌疑人的对峙。
她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未免打草惊蛇,强打精神说:“这鸡是我娘买的给我补身子的,我记得它头上有三根红毛,前两天丢了没想到在这。”
“说的我都信了,这鸡还是小鸡仔的时候就养着了,老子每天都是它叫起来的。现在它老了,该杀了吃肉了。”手上有疤的伙夫声音粗旷,像极力压着不耐与厌烦。
曲耕言此刻不敢得罪,赔上一张笑脸:“我买它总行了吧,反正你们也是要吃的,我出二两!实不相瞒,老母亲从老家给我带来的鸡我给弄丢了,实在怕她老人家伤心,你们就当成全我一片孝心。”
二两的鸡伙房的众人没听过也没见过,卖了不亏还能狠赚一笔,况且曲耕言张口闭口都是孝顺,他们于情于理不会不同意。
“成交。”手上有疤的伙夫应当是在这有些威信,他直接张口答应了。
到曲耕言身上没有钱,她于是先将鸡笼子放在一边,然后直接跑到假装成院里闲站的病人的赵墨衣旁边,从他身上摸二两银子:“大人!破案需要,给支二两经费。”
赵墨衣看她又是偷鸡又是买鸡的早就不顺眼了,这会还得给掏钱,一万个不愿意。
不过曲耕言鬼精鬼精的,早就摸准了他的钱会放在腰带上系着的荷包里,二话不说扯住他的衣角,捏了一块小小的银锭子出来。
银锭子扔在伙夫的手里,鸡也就顺利地带走了。
跟赵墨衣从伙房院里走出来,曲耕言看向一脸怒色的赵墨衣,压低声音,面色严峻:“可以准备抓人了,方才我去厨房并非偷鸡,而是打探。”
“打探?”赵墨衣实在没明白,刚才曲耕言那一出到底能打探出什么。
曲耕言一脸严肃:“方才那个伙夫便是手上有疤的人。”
“仅凭这个?抓人?”
曲耕言不能拿动物做人证,又没有确凿的物证,所以唯一可以证明伙夫是否无辜的也就只有他的房间。
大公鸡说过,伙夫会把内脏提到房间。
“大人还需要跟我去一个地方,便是这伙夫的房间。”曲耕言跟赵墨衣说完,就将鸡笼提起来,问伙夫每天住下的屋子位置。
大公鸡道:“就后院下人房里西矮房,他是个病鬼,一晚上能起夜十几次,没有愿意跟他住一块。”
赵墨衣攥着拳头道:“我忍你很久了,从刚刚开始你就在逗鸡。”
曲耕言:“.......呃。”
“鸡是人的好朋友。”
赵墨衣懒得多说,直接问曲耕言是否知道伙夫的房间,若知道便带路。
曲耕言和赵墨衣一前一后地很快就到了手上有疤的伙夫房,因是厨房里正忙的时候,这会没人注意他们,于是曲耕言便直接推门带赵墨衣撬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药味直冲两个人鼻腔,藏在这药味中的是一丝极隐蔽的血腥气。
赵墨衣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这个屋子绝对不简单。
他不禁对曲耕言的话有了几分信任。
二人慢慢往里挪,越往里走,便是比中草药味更重的血腥气。
伙夫的屋子不大,几步就到了最靠里放床的地方,而那股时浓时淡地血腥味此刻也近在咫尺。
曲耕言甚至觉得这血腥气就是眼皮子底下传上来的,略一垂眸突然看见了床底下放的一个木盆。
幸而赵墨衣在,给了她几分底气,她壮着胆子用脚把那个木盆踢了出来,木盆里的东西整个呈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只觉得呼吸都卡在了喉咙。
盆里是浸在血水中的心脏和人肺,散发着腥臭难闻的气味,而那颗心脏上赫然时一排牙印。
曲耕言不敢细想,但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隔夜饭在往上涌,刚压下不适,腿却不受控制地软了,在即将向后倒下时,赵墨衣在身后撑了她一把。
“可以抓人了。”赵墨衣只是干硬地说了这么一句。
—
物证在,人抓的十分利索。
伙夫被两个捕快压在开封府大堂上,面如死灰,与他一同到这里的还有医馆的掌柜和伙计。
审案的堂上跪了一地的人,那盆证据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众人眼前,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赵墨衣着官服坐于高堂,面色冷峻:“陈大义,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大义跪在堂下,不发一言。
凶手不说话,赵墨衣也不急着对付他,只是先问旁人:“掌柜,这陈大义行凶后,将尸体五脏带回,你和外场诸位便一点不知?换言之,本官实在想不通,一个伙夫为何要杀人掘脏,莫非他是失心疯了不成?”
医馆掌柜听出赵墨衣这是在盘问同党或幕后主使,不敢说错话,小心翼翼地说:“我并不知晓啊,医馆生意向来忙碌,何况我们一直治病救人,口碑相传,并无不妥。这陈大义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看着也是个老实人,也就杀杀猪,谁也没想到他敢杀人啊?!”
医馆掌柜将自己和医馆撇得干净,赵墨衣还要再行盘问,跪在正中被仗棍压制的陈大义却突然大笑起来。
他怒目看向医馆掌柜:“治病救人?那你们为何不能救我!我每天深受病痛折磨,日益消瘦,身体溃烂,频频如厕起夜,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明知我吃不饱喝不足,还逼我少食,你们说我内脏受损,让我以脏补脏,可我吃了那么多猪肝肺,有用吗!所以,我只能吃人。”
他狞笑起来,“吃了人之后我好多了,你们不是治病救人吗?为何不肯早点告诉我这个法子!如果你们早点说,兴许一个就够了,我就不用杀那么多人!”
“愚昧!”站在赵墨衣一侧的曲耕言忍不住出声指责:“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病是靠吃人治好的,就算真有,凭何要用别人的命换你的命?而且,听你所言你是得了消渴症,这病只能抑,不能治,掌柜没有说错,也没有任何一个大夫不想治好你的病。”
“哈哈哈哈!”陈大义狂笑不止,“是!我的命不值钱!你们这些做官的,有权势的人的命值钱。你们是没有直接吃人,可死在你们手中的人难道就少了吗?若有一个食人肉才能救命,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也不过是你们粘板上的鱼肉罢了!”
“杀了我!我早就不想活了,给我一个痛快也好!”陈大义大嚷着。
他已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一切因果动机也全部清晰,赵墨衣命人将他收入牢狱之中,将案件详情禀明官家,告慰百姓后再应处置。
事情仿佛就此了结,虽然这次曲耕言查案办案章程与以往不同,但她到底是案子的功臣,赵墨衣决心不日便给她一笔奖银。
然而,这桩案子正要被收录档案封存时,事情有了新的转折。
林裕说这桩案子第三个死者身上有两处痕迹,分别是左右手的拇指印,这个痕迹是死者生前以躺倒姿势挣扎时,被人在头顶上方按住所产生。
通常来说,凶手不会以这个方式去行凶,因为这样制约挣扎的死者需要用到两只手,不便于彻底控制死者。
除非还有另一个凶手在死者正对上方同样压制死者,这样就可以将死者完全掌控。
曲耕言突然意识到:一个得了消渴症地人即便看上去并不瘦弱,但常年生病,力气也不比常人,怎么可能轻松杀掉三个人不漏破绽?
而且又是谁告诉陈大义吃人可以治病?
种种都说明——凶手至少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