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善懵,呆呆地望着泉晓武。
泉晓武哈哈哈哈地嘲笑:“不做到没心没肺,怎么可能快快乐乐?世间诸苦,唯有杜康。”
“你少发疯。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
“你,昨天,抱着小小满院子找我了?”
“我自己犯贱,担心你。但你看看你今天对我女儿的态度,真是把我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怎么教育你的?散养。只有散养,才能培养独立的人格。你是怎么教育我女儿的?改姓!而且是改姓泉!”
泉晓武没接这个话题:“你没能找到我,是因为我去了渭河。不是渭河码头,是渭河。没有灯光的地方。”
“我不关心你的心路旅程。但我警告你,不要影响我女儿的心路旅程。”
“哦?”泉晓武翻起一只眼睛来看他,“如果你真正关心你女儿的健康成长,我建议你也带着她去渭河。”
“渭河是河,不是泉水。”
“你不用拐弯抹角地拿我姐姐来刺激我。我对教育下一代是很认真的,因为没有人教育我。所以,我知道,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关爱,到底有多重要。”
放你的狗臭屁!
戚善被气的乐了:“好。你打算怎样关爱下一代?”
“从我做起,丰富我的灵魂、道德、还有人品。”
“好。你打算怎样丰富你的灵魂、道德、还有人品?”
“哲学。伟大的思想家曾经说过,哲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
“所以,你就到渭河去数鸭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姓泉的,你要是敢拐带我女儿去数鸭子,我就跟你没完!”戚善恶狠狠地指了指泉晓武的鼻子,站起身来就走。
“你更应该担心的是宋海音!”泉晓武嘿嘿嘿嘿地冷笑,“取消女权会在幼儿园做义工的名额,对祖国的下一代负责!”
戚善的眼睛瞬间立起。宋海音!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哪儿来的思想?
荷尔蒙!
该死的荷尔蒙!
戚善不顾依旧饿着的、咕噜咕噜叫着的肚子,小跑着去女权会找宋海音算账。
看着戚善挺着一个微微鼓起,赘肉不多的肚子,疯魔一样地跑出食堂。
晓武再也忍不住了,用手捂住嘴巴噗嗤噗嗤偷偷地乐。
好几百人乌央乌央地追着我跑,以为这样就翻页了?
翻页的,是你们!
我,是一个王子。
我的名字,叫做睚眦必报泉晓武。
得罪了我,想死都难!
想到这里,实在不能再低调下去了。泉晓武觉得只有登高大笑才能一展胸中之意。
“哈哈哈哈!”
“笑什么呢?”赵凯皱着眉头走过来,愁眉苦脸地丢下一只空盘子,就像是活不起似的沮丧地坐下。
泉晓武见他浑身上下都是愁云惨淡的,决定问一问出了什么事儿。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事,完全可以当作没听见。但要是啥值得幸灾乐祸的事情,不听一下,怎么能知道会不会让本就美好的早餐,变得更美好?
于是,故作关心地问:“啥事呀?给你愁成这样?”
“没食欲。饿。但看到鸡蛋就不想吃。”赵凯烦躁地敲了敲空盘子,问,“我是不是掉到河里着凉,生病了?”
“生病,必须多吃呀。”泉晓武看到自己的盘子里已经吃光光,便一回头,从后面的才八斗的盘子里捞出一整只蛋来,关心地放在赵凯的盘子里,“吃!没食欲也要吃。不吃怎么会有抵抗力?”
赵凯强忍着恶心,用筷子插起鸡蛋来往嘴巴里送。刚到嘴边,实在忍不住,又丢下。
“哎哎哎!”泉晓武瞪圆一双眼睛,“浪费食物可是重罪。没有鞭刑,要杀头的。”
“杀什么头杀头。”赵凯插起鸡蛋来,丢回给泉晓武。
“我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泉晓武立即丢回去。
“这不是剩下的,我连碰都没碰。”
“我看到了。”晓武嘿嘿嘿嘿地冷笑,“碰到你嘴唇了。”
“没有!”
“碰到你筷子了。”
“筷子是新的,我一口都没吃。”赵凯又夹起鸡蛋来,“你一个千里要饭的,这么干净的鸡蛋还嫌乎?装什么装。”
泉晓武端着盘子躲开:“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今天的我已经告别了昨天的我,成功进级。”
赵凯夹着鸡蛋寻思片刻,无奈地点头:“好好好,你富、你有、你王子。”
边说,边站起身绕过泉晓武,把鸡蛋丢回才八斗的盘子。
才八斗呆磕磕地看着他:“你嘴唇碰到了。我看到了。”
“你一个河络,隔着一米八五的泉晓武,能看见什么呀?”赵凯冷冰冰地训斥,“一个矿工的儿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去跟一个王子学混赖?”
“你,真没碰?”
“你是光荣的劳动人民!泉晓武都可以喝船夫的水,吃我剩下的干粮,你连一个封建王子都比不上?丢人!”
才八斗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大道理来反击,只能却生生地恳求:“你就说自己没碰到,不行么?”
“没碰!我以农民的儿子的名义发誓,没碰!封建王子挑拨离间劳动人民之间的阶级感情,你别上他的当!”
故意离着泉晓武远远地坐着的矜罡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大声地喊:“赵凯!王子也是新国家新气象的新分子,你太过分了!”
“就是么!”几个油头粉面的拳党子弟都站起来抗议,“我们尊重劳动人民,你们劳动人民也要尊重我们呀。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人品上可是相差无几的。”
机会!
见缝插针!
泉晓武低着头,趁着混乱,故意弄细了嗓音喊:“人品最好数钟淮,夸父押宝必赢钱。”
每次吃饭都有意选择墙角、墙根,避免别人随便抬头都不得不被注意到的一群夸父,果然都把目光投射过来。
菊岩敏如意为同族打抱不平:“才八斗,你们河络挖矿都有夜盲症是不是?人品最好的,哪次不是御雪?”
“我是魅。”御雪一口吞下堆成一个小山的大盘子鸡蛋,静静地飘出食堂,“没有人品。”
赵凯忍不住又去教育才八斗:“你看看,没有人品的都不怕鸡蛋,一口就吃下去。你再看看你。自己拿的,必须吃完。分给我算怎么回事?”
她是魅。
没有胃。
怕御雪突然飘回来,才八斗理智地没有做打油诗,而是默默地低下头去吃鸡蛋。
成功地挑拨了戚善和女权会的关系。
成功地挑拨了农民和矿工的关系。
成功地挑拨了夸父跟河络外加魅。
晓武的心,是充满幸福的。
于是,他尽量低着头,假装在已经吃光光的盘子里面捡食鸡蛋的碎屑。因为这个时候一旦站起来,难免会被人家看到。虽然看到了也未必就会把矛头转向自己,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要时刻牢记,魔鬼都在细节里。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被忽略。但每一个被忽略的细节,都可能是成败的关键。
果然,对峙的双方都不想破坏曾经推过同一个茅厕的友情。在脸上挤出一丝似笑非笑,勉勉强强算是揭过。
晓武耐心地等到气氛彻底缓和下来之后,才跟着十几个吃完饭,相互攀谈着将要坐同一艘船回家的友谊,没空注意有人鬼鬼祟祟拿他们打掩护的,悄悄溜出食堂。
他不着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积累小摩擦与无声,酝酿大摩擦与无形。只有当天空中的水分子浓度达到下雨的标准的时候,布置风水阵法才是有效果的。挑拨离间,是科学。
五百年来最杰出的年轻科学家,边这样计划着,边走向渭河马场。
沿着马圈转两个圈子,都没能找到宋海音。心中感到奇怪,难道,今天轮到她去幼儿园当老师?
正想着,看到一匹黄骠马、一匹青鬃马、一匹白龙马,和一匹花斑马,在向着一块空地悄悄地靠拢。
晓武的心头立时布满了痛苦的阴影。低下头,快步离开。
没等他脚底抹油地迅速开溜。
一个清亮亮的女子的声音在几困干草围成的掩体中嘹亮地响起:“今天就让你们几个捣蛋鬼,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海音姐?
泉晓武一愣。
这,也能算是清流派诗歌?
劈里啪啦,疯狂暴虐的皮鞭抽打在马背上的爆裂的声音犹如狂风暴雨般地响起。
“渭水东去奔流劲,宝塔矗立白云颠。万马奔腾齐向月,春风送暖苍穹间。”
咦?什么情况?
晓武边拼命地逃跑,边回头去看。
只见宋海音猛烈地挥舞在空中的长长的鞭鞘上,竟然呼唤来紫色列章太阳的光芒。
“哈哈哈哈!中了姑奶奶的埋伏了吧?看你们还敢相互咬!害得老师批评我!没有爱心!我会没有爱心?!哈哈哈哈!我让你们这几个捣蛋鬼,好好尝尝,什么才是爱心!”
泉晓武的脸色一片铁青,连窜带蹦、头也不回地跑出重骑兵的大门。我的个妈呀。清流派的诗人,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