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律回本来是要在这等着看那个玉卿是何等人物,可就算等到这一场快散了,还是没有等到正主出现。
待到云珠打探一通回来,才知道玉卿只露了一小面,而后推脱身子不适,先行回去歇着了。
“这场面没个楚家的主事,他就回去歇着了?”楚律回瞪大了眼,“哪有这般行事的!”
云珠用难言的目光看他一眼,楚律回登时醒悟。
这不还有个明晃晃的楚家人站在这里么?他就是看到这一点,才推脱回去休息的。
反正还有个楚家人在场给他兜底呢!
楚律回本来临时起意过来看看,现如今倒不得不负其责任来承担主家应做的事情,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倒也可以拂袖走了,只不过后面指不定有什么难听的话等着他呢,那他以后还怎么混。他眉目一沉,冷笑道:“那我的好二姨娘呢?这种场面她不是最爱上杆子来得么?”
“来的都是清贵人物,你二姨娘恐怕身份不够,不合适。”云珠叹息道。“若是都是我们这般人,别说是小商小户家的女儿,就算是街边随便拉个乞丐进来招待,一笑也就过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可是在场的不止我们,还有些遗少人物,要是教你二姨娘来,怕是要甩脸子的!到时候闹得不好看,反倒是坏你名声,毕竟你还姓楚。”
不管怎么说,楚律回还是担下了这职责,云珠怕他一个气愤之下莽撞,也就跟在一边照应。
云珠私底下不禁赞叹这位新进的夫人胆子大,竟敢叫这暴躁性子的人来招待,也不怕楚律回一怒之下掀桌子走人。
一天下来楚律回躺在床上,发了狠似的想一定要看看这个玉卿是何等人物,故而决定先在家住几天,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他还托云珠拜访小姨,将他在楚家的事情告诉景嵘,让她不必忧心。
临走前云珠对他殷殷嘱托,似乎颇为担心他在家一个不爽就大杀四方。又答应帮他求小姨给他请几天假,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楚家。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天蓝的像是被水洗过一遍,一朵云也没有。
因为在学校习惯了,即便是没课的日子,楚律回也起得很早。
夏天的天亮的早,楚律回六点多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连春娘都打着哈欠。
他洗漱干净,又细细在镜子前打扮自己,势必要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前去杀一杀那人威风。
谁叫那人昨天做了个局?
楚律回咬牙,不自觉又想起昨天遇到的那个人来。不知是谁家的,或许也可以结交一二。
这般想着,一路穿过曲折的回廊。这条路他走惯的,娘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这样一路小跑着去她的卧房。有时候景琳兴致好,会给他讲一些故事,说一些书。清晨的阳光清凉的照进室内,那是为数不多的、温馨的时光。
因而有这温馨的时光,对于鸠占鹊巢的玉卿,楚律回心里越发憎恶起来。
他站定在门前,刚要推门,门口的小丫鬟就拦住他,轻声道:“少爷,夫人还没醒,不如过会再来。”
“那便刚好,我亲自来喊夫人起床。”楚律回冷笑一声,眼睛似一潭冷泉,见不到半分暖意。“前些日子没来拜会夫人,今个我过来了,夫人倒是不愿意相见了吗?”
他才不信所谓的推辞,这会子都快九点了。往常那位姨娘**点钟早就起来在楚府里耀武扬威,恨不得每一样事物都在她眼皮底下过一圈。他可不信这个巴巴往楚府这个火坑里跳的人不是为了钱财。
什么道人锦囊,和仙人跳也没什么两样!
要想把楚府的钱财抓在手里,免不了就得把楚府一并事物抓在手里。
不然如何知道楚府家底?
“大少爷,我们家主子是真的没醒。”那门口的丫鬟生的伶俐,一双颇具古典意味的鹅蛋脸。此刻也不称呼夫人了,降低了声调很是无奈。“我家主子真不是少爷您想的那种人,以后我家主子绝不会干涉少爷一言一行,更不会插手府中事物,大少爷请放心就是。”
心思被放到明面上说,楚律回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本来心里的气被这话一说明,顿时有些憋闷起来。
春娘也跟着劝诫:“少爷,算了,咱们回去吧,改日再来请安便是。”
楚律回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他顿时挺直腰杆:“你说不干涉就不干涉?今日说好来日反悔了怎么办?”
“楚大少爷,不是每个人都是指着您家财产的。”那丫鬟也是刚烈性子,“我说了不会干涉就是不会干涉,少爷要是想来逞威风倒也大可不必,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嫁入府中绝非我家主子的意思。若是大少爷诚心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吃,我们接着便是,不过请大少爷换个时日来,我们家主子没什么爱好就是爱睡觉,还请少爷不要妨碍!”
楚律回给这丫鬟这么一说,本来不壮的气顿时扑腾开来。
他性子拗又倔,不然不会和楚柘川屡屡发生口角,乃至气的跑去小姨家。如今火药碰上炮仗,那炸得比谁都厉害,当下心中气极:“你这小丫鬟倒是忠心护主牙尖嘴利,今个我非要进了这屋去,你还能拦我不成?!”
说话间,他一下就把那小丫头推开。
那小丫头怒目圆睁,当下也管不了其他,对着楚律回就是拳脚齐上,可惜没什么用处。楚律回一推就将门推开了,他怒气冲冲往里面冲,原本料想着这屋子里布置都和原来一定大不一样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很少再进这间房子,恐生伤感。今天一见,一切一如往常。连放在角落里的小藤箱数目都和以前一样。
他看着这眼熟的摆设,像是踩在梦里一样,恍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似乎有年少的时候的灵魂在领着他向前走,他看见白纱帘幕,用手轻轻拂开,依旧是那张熟悉的紫楠木大床,那绕着床本该有一层纱幕,现如今被全数挽起,露出那张床的全貌来。床上的被褥和几年前倒是不同的,却也不是大红褥子。
那床上的人似乎才刚醒,睁着一双似睡非睡的眼,朦胧地瞧见眼前身影,撑着床缓缓坐起来,靠在床榻上。
那明明是个男人,却留着一头如瀑似的长发,温顺地搭在后背。
楚律回一见这人的面庞,顿时惊叫道:“怎么是你!”
这正是他在花园里碰见的,执一把白玉扇的人!
“没事,鹿衔,你先带少爷身边的小丫头去吃点糕点好了。”男人的声音还带着哑意,他靠在被褥上,目光透过纱帘看着怒气冲冲进来的鹿衔。
鹿衔听这话脚步一顿,狠狠朝着帘幕后的楚律回瞪了一眼,转身拉着后面跟进来的春娘出了门,顺手把门带上,方便两个人在屋里说话。
“就这样没关系吗?”春娘不安地问。
“我倒是想进去给他两拳,我家主子给吗?”鹿衔的声音远远传来,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不好意思,这丫头在我身边,我性子惫懒,故而她性子烈一些。”
“你是玉卿?”楚律回竟不知道自己为何冷静下来,平静地问。
“是我。”
“难怪你说和我一起进场和我原来的意思不合。”楚律回道,“原来你就是楚柘川新娶的男妻。”
“少爷请放心,鹿衔那丫头虽然脾气躁了些,但说的话都是我的意思。”玉卿说的话很慢,还有些含糊,听得出他神思并不清醒。
楚律回却没有在意这些,他定定看着玉卿,最后满眼失望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第一等的人物,没想到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你真是叫我感到恶心。”
他说完,出门叫上春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鹿衔见他出门,把手里的糕点全数往春娘手里一塞,不管这主仆二人,急匆匆进房间寻玉卿:“少爷,没事吧?这人说话怎么没头没脑的?”
“十七八岁的孩子向来是这样的,想法一会一变。”玉卿阖眼,语气惫懒。“可惜这觉是睡不着了,过一会儿起来好了。”
鹿衔无不担忧的问:“那他不会还来找事吧?”
“应该是不会了。”
“不过少爷你也真是的,刚才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什么老人似的!”鹿衔听说楚律回不会再来找茬,当下也不管这些,笑着说。“您避过了早饭,午饭总归是要吃的,还是要推脱身子不适吗?”
“那便去吧,老是避着不见也不是办法。”
玉卿起身,看着鹿衔忙上忙下,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叹口气:“下次可别有人再扰我好眠了。”
鹿衔听这话,噗哧一声笑出来:“好嘛,这样一看还是王府里好,竟没人管您睡觉的事情!”
且说楚律回回到房间,兀自生闷气。半晌后想起来最要紧的话还没说,可又不愿意再见玉卿,当下叫人喊楚清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