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 第5章 福祸

孟婆今晚睡得不是太好，因为怀里的小家伙实在是太闹腾了。

床上只见一团毛球晃着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身上滚来滚去，时不时地嗷嗷吼上一嗓子，声音又奶又软，戳得人心都化了。

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便是闹腾得翻了天也不舍得说上一句，只得随它去了。

温暖又舒适的被窝似乎一点也不合这位小霸王的心意，它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一只地生兽，而不是小奶猫。

刻在基因里凶狠好斗的习性让它忍不住撒欢似的想要往外跑。夜色凉薄而危险，带着血腥味儿的厮杀场对它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

孟婆再一次把试图逃脱温暖被窝的小棕毛一把逮了回来按在怀里，终于开口低声道：“小棕毛，你再满脑子想要往外跑，我就要买个笼子把你关进去了。”

小棕毛听完不满地“嗷”了一声，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那么喜欢自己的人也要阻拦自己实现出去大杀四方，一展神威的愿望。

两人正在胶着对峙中，门外响起了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额外清脆的敲门声。

“夫人，睡了吗？”萧澈的声音随之在门外响起。

孟婆闻言连忙起身，将床边刚刚取下的白纱斗笠戴回了头上。方才小棕毛一直用爪子撕扯那层薄纱，大有不将它撕个粉碎不罢休的架势，她无奈只得将斗笠取了下来。

“进来吧。”孟婆从床上坐了起来，手里还死死按住不放弃逃跑的小棕毛。

萧澈一推门望见眼前这一副场景的时候，似乎有些愣了片刻，孟婆看见他似乎笑了，但那一抹笑容消失得太快，让她不是那么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它太闹腾了，老想往外边跑。”孟婆开口解释了一句，生怕别人以为她那么用力死死勒住是想虐待孩子。

“我来抱吧，你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萧澈从孟婆手里接过小棕毛，孟婆本来不想麻烦人，甚是连拒绝的说辞都已经到了嘴边，但当黑袍下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时，她鬼使神差地松了手，什么也没说。

小棕毛一到萧澈怀里，就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方才那“老子天下第一，我要出去干翻全场”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只是在那人怀里不满地动了动，就乖巧的安静了下来。那是来自强大同类气场的震慑，还有血脉相连属于父亲角色的威严。

孟婆不明缘由，只当是自己在它面前太好说好了所以逮着自己欺负，见了外人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瞎胡闹。

她见此笑了笑，手掌抚上小棕毛脑袋，道：”小棕毛，你怎么还看碟子下菜呢，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小棕毛不满地“嗷嗷”喊了几嗓子，又将头埋到了萧澈怀里，不去看孟婆。

萧澈带走了小棕毛，孟婆却躺在床上迟迟未能入睡。

她实在是很开心，小棕毛虽然是一只魔兽，但是她一点也不在乎。

不过它生成了地府最强的地生兽，这倒是让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地府里实在是乱得很，遍地魔兽横行，听说地府的老大也是一只地生兽，刻在骨子里兽性的基因注定了他对于自己地盘的管理，实实在在地秉持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念。

大家彼此明里暗里的争斗，他多半不会插手掺和。即便是打得你死我活，他也未必会瞧上一眼。

只要在是在地府里争抢打斗，别闹到地府外边去，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魔兽的生存方式素来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条条框框地将它们圈住，反而会束缚了它们的自由，灭了野兽的凶性。

它们是暗夜里厮杀的野兽，不是匍匐在仙家脚下的家禽。

说起这个，孟婆想那传说中地府最强的地生兽，地府魔众誓死跟随着的四方阎罗，大抵是个忙人。她来了地府五百年，竟连一面也没见过。

实在是有些可惜。她听传言里说那是一位长得极为英俊的男子，一点也不像是凶残嗜血的魔兽。尽管强势而冷漠的气场吓得众鬼都不敢太过靠近，但仍然挡不住一众芳心暗许的妖兽远远地望上一眼，便浮想联翩。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生成了一只地生兽，尽管是地府最强的地生兽一脉，但显然，也不是一件什么太好的事情。

孟婆害怕小棕毛控制不住骨子里嗜血的基因，以后等大一些，管不住了，要天天往外跑，和地府里的妖兽厮杀得你死我活。

她一想到日后可能要面对随时身上粘着不是自己的血就是别人的血回来的小棕毛，就觉得心惊胆战。

可另一边她又害怕它过于强大，惹得地府里的老大不高兴，担心自己日后的地位受到威胁，想方设法要将这还没成年的竞争对手悄悄地扼杀在摇篮里。

地府里每一只地生兽的诞生，都会引起统治者的警觉，因为这里向来是靠实力说话。没有永远的四方阎罗，只有永远的，最强的地生兽。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直到天色微亮，孟婆才浅浅地睡上了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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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是被外边鬼差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暗自疑惑自己这百年都见不着一个鬼差影的地儿，怎么今日一来就来了好几个。

孟婆戴上手边的斗笠，薄纱将整张脸都遮挡住了，这才掀开窗帘的一角抬眸望去。

为首的那个穿着白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竖起的白帽，左手握着缠满了玄妙符文的召魂幡，瞧着颇有飘逸出尘的气质，面色却比衣裳还苍白，眼角上挑，平添了些许邪魅之气。

那是白无常，孟婆认得他。

她第一次被关进地牢的时候，就是这人带的路。那一路上这人频频斜眸望她，似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但是直到走进天牢，他也没发一言。

要是算起来，白无常大概是地府里唯一一个见过自己真容的人。不过那时的自己实在是狼狈，直到现在她都不太愿意，也不太敢去回忆。

有了这样不算愉快的经历在前，孟婆实在是难以对这人有什么好感。甚至眼下只不过望了他一眼，就觉得眼皮直跳，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半晌之后，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果然，做人……不是，是做孟婆，不该神预言。

孟婆今日不需要熬汤，不用工作。如果换一个地点接受这个消息的话，她大概能开心地拍手叫好。

只是如果是在地府的地牢里被迫接受的话，那大概，就没剩下几分喜悦了。

孟婆抱着怀里不停在蹭着她的小棕毛，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下次再见到白无常，一定要绕道走，避得远远的。

半刻钟以前，孟婆刚一出门，就望见了迎面走来的白无常。

“孟婆，你昨日玩忽职守，犯了……”白无常顿了顿，似是不愿意又不得不说，“犯了老大定下的工作时间不能擅离职守的规矩。老大说了，要你去地牢静思己过一月。得罪了！”

白无常终于不情不愿地把话说利索了，心里把萧澈的三亲六戚问候了个遍，对于坏人总是要自己来当的安排十二万分的不满意。

老大？四方阎罗？

孟婆心中已经开始愤怒了，心中暗道这位大哥怎么如此蛮横不讲理，自己最多不过是迟到了半天而已，就要把自己关进地牢一个月！

你地府里那些妖兽在上班时间打得要死要活，招招狠厉直奔要人性命，时不时就搞出血案的时候，你在罗刹殿里翘着腿喝茶．老娘不过翘了半天班，你就要把我关进去地牢，天理何在！

那天让她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作为打工人合法权益的魂灵不知道转世了还会不会记得自己，现在这情况，可能要和他好好聊一聊，怎么逃出无良老板魔爪的问题了。

孟婆火气正在头上，不情不愿地缓缓挪着步子，突然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小棕毛一把抱住大腿。

“嗷！”小棕毛站在孟婆身前，对着白无常一顿嘶吼。

不过一晚上而已，它声音里带着的奶味儿就完全消失了。个头也比昨天大了许多，它现在已经长到及膝那么高了。

一嗓子吼出来，虽然稚嫩，但多少像是凶兽的味道了。

白无常好像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小家伙，眼神狠厉地朝自己嘶吼。

片刻后却宛然一笑，心中暗自感叹：“果然是老大亲生的崽，和爹一样，又凶又护短。”

孟婆却从眼前望着小棕毛突然露出笑容的人脸上，觉出了那么一丝别样的味道。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弯腰一把将面前的小棕毛抱回怀里。

这堂堂四方阎罗，总不至于在孩子那么小的时候就下手清理宿敌吧，这也太不是人了，不过，他好像本来就不是人。

这么一想，她又收紧手臂，将怀里的小棕毛搂得严严实实的。

她方才还在因为一早起来没见到萧澈而心情有些许失落，不过现在又无比庆幸他不在。毕竟这次她得罪的人可是地府的老大，还是不要把萧澈牵扯进来的好。

白无常望着紧紧搂着怀里的小棕毛朝前走的人，心中更加郁闷了，敢情自己现在的角色又变成了拐卖虐待未成年的无良老板的帮凶。

唉，这年头，打个工实在是不容易。可怜的打工仔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又把那无良老板骂了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