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夜雨下得没完没了,天气和姜砚的心情一样糟糕。
愿意低头示弱,像猫儿那样翻开肚皮向他求饶的温书眠,完全换了一副姿态。
对方褪下满身要吃人的锐利,使劲将他纠缠。
超脱普通感情的拥抱,紧密暧昧,体温交递,惹得姜砚有些招架不来。
但也没忍心把他推开。
期间由于自己体型高大于那狐狸许多,以致于对方撞进来时,像扑火的飞蛾,整个人完全埋进他怀里。
低垂的脑后露出一截白皙后颈,清冷小苍兰的香气,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闯入他人鼻息。
姜砚只是站着,就能毫不费力地替对方挡住铺天盖地涌来的风雨。
温书眠怕冷,又许是单纯贪恋对方身体里的温度,总之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背。
沈为举枪的手没放下,大雨顺着他挺立的发,连续不断,往下滴落。
在两方对峙的当下,谁都没有举手投降的意图,也都做好了你死我活的互博准备。
谁料眨眼的功夫,形势陡然翻转,这俩旁若无人的,竟就当他的面直接抱上……
沈为无法顺应私心,否决自己理智的判断,他气得咬碎了牙,索性闭眼,不再去看。
但姜砚对待温书眠沉默纵容的态度,让他心知肚明,此事已无回旋之地。
那时趁空伸手,将那男人拉至旁侧,又愤愤看一眼听话守在不远处,低头盯着鞋尖玩水的温书眠。
沈为压低嗓音,恨铁不成钢地怒骂:“姜砚、姜砚,你就真敢相信他的鬼话?”
姜砚无奈解释:“我答应过你……”
“你他妈答应个屁。”沈为气得不轻:“明明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那姓温的但凡有阻碍你行动的念头,你就一枪毙了他,结果呢?”
“结果人家枪口都指着你脑门了哥哥,你他妈连枪都舍不得拔出来。”
姜砚理亏:“刚才是个意外。”再说交战过程中确实是他后手,错失先机,就算死也不冤。
男人向他保证:“你放心,今天我走这条路,是我信他,往后哪天我若真栽他手里,我死也会拉他垫背。”
“不用等往后哪天,你现在已经栽他手里了。”沈为冷冰冰地驳斥。
“还要拉他垫背,我看你们俩,巴不得能跟对方死在一块儿。”他简直觉得好笑:“我也是活得太久,开了眼,居然有幸还能亲眼见证,黑|道版本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事儿说出去,实在离谱。
姜砚也自觉羞愧,他撇开脸阻止:“别这样说。”
沈为气没撒完,又不忍心伤他:“阿砚,这么多年,你从没考虑过自己。”
“生死于你而言,不是一回事,而且从你进入公安系统以来,为禁毒工作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大家有目共睹。”
“阿郁喜欢你,他从小就喜欢你,咱爸咱妈心知肚明,也没反对。”
“家里给你铺好的路、买好的房、空了两年特意留出来的位置,十头牛都拉不回你要报仇的决心。”
“这些话我原本不该说,但我是你哥哥,我就必须得告诉你。”
“如果他温书眠……但凡他……哪怕他断手断脚是个植物人,只要你喜欢,想带回家去,你哥没有二话。”
“但他是皮克斯的人……你听得懂吗?”沈为急得恨不得把姜砚的脑子敲开:“他是皮克斯的人。”
“就算他这辈子,真没做过一件坏事,没有参与过皮克斯组织的任何犯罪行为。”
“但是只要落到我们警方手里,他这种性质,长一百张嘴,上了法院也是个死字。”
更何况那家伙拿枪姿势专业,下手狠辣,杀伐果断,哪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花?
甚至在有那么多的前提条件下,以温书眠参与皮克斯犯罪组织的时间、核心程度,都难逃死刑,就更别说……
“你听不听得明白?”
沈为没敢逼问太紧,他知道姜砚心里清楚,那毕竟是他的弟弟。
总之该说的话自己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也没敢多嘴,怕姜砚真的会伤心。
两人此番辩驳有了顾忌,声音没敢喊得太大,温书眠听不清楚。
但那小狐狸偷偷往外瞥过几眼,他看双方周身气压都很低沉,明显是有了分歧,争得厉害。
他原先听姜砚的话,靠在墙角边,后来站得累了,干脆蹲下去。
干净的手指顺手摸来根小树枝,百无聊赖又格外耐心地扒拉着青石板路面的小水坑。
直到很长时间后,远处那两人话不投机、聊得不欢而散。
姜砚站在原地,沉默着抽了支烟,目送沈为气冲冲地走。
那件价值不足百元的黑色冲锋衣外套,穿在他身上,也格外挺拔惹眼。
温书眠见他抽完转身,忙收起视线,心里有些忐忑。
自己其实没什么把握,也不敢笃定姜砚一定会帮忙,所以在那人折返过来时,因为紧张,本来没什么可做事的手,显得更加忙碌起来。
男人靠近他身边时,温书眠呼吸猛窒。
对方高大身躯投下一整片的阴影,完全将他遮住。
而自己在倒影中,看到男人掩藏在帽檐下的脸,紧抿着唇,没什么情绪。
对方冷若冰霜的态度,本该让人望而却步。
但温书眠知道,姜砚对他的沉默,等同于纵容。
那男人内敛、克制,这已经是他情绪表达的极限。
得到自己可以跟着他的默许后,温书眠心里高兴……但又怯生生的抬头将他看着。
姜砚倒没说些什么,只迈腿跨过那个水坑,示意对方跟着他走。
温书眠顿时喜上眉梢,两脸红扑扑的,扔了小树枝条忙追上去。
碰巧今日,镇中有集市,天色见亮后,道路两旁的商贩逐渐密集起来。
温书眠原先跟着姜砚,两人只余半步路的距离,可在逆流人群中,他被撞来撞去,连最基本想要追上男人的步伐,都显得吃力。
姜砚沉默着,淋过一场大雨的冲锋衣,连带周围气场一起,向外渗出湿冷寒气。
他把鸭舌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因为恐慌于自己违背常理做出的决定,期间既要梳理复杂难解的情绪,又要做好面临一切后果的准备。
他既然答应了,就得负起责任。
而那只狡诈凶狠,稍有不慎就会朝他露出獠牙的狐狸,这时倒像兔子模样,跟在他背后蹦蹦跳跳地跑。
姜砚不敢回头,温书眠那样期盼、无助、压上性命像他求救的眼神,男人不敢再看第二遍。
他僵硬垂落,贴紧裤缝的手,被从身后努力跟来的小家伙,伸手捞住。
温软的指尖相触只是一瞬,姜砚被握住手时,眉尾不受控制地微往上挑,他指腹轻卷,没来得及勾住,温书眠便被人潮挤散。
狐狸气鼓鼓地握住手指间残余的温度,又被风吹散。
他那时本想再多试探一下,姜砚对待自己的态度。
对方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这本身就是意料之外,而且那男人看起来不像那么好心爱管闲事的。
当下难免思虑起姜砚的心意,温书眠心想,难道是因为他喜欢!!?
当然如果对方是姜砚的话,就算提出要救他的前提条件,是想和他谈恋爱,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那男人长得帅,个子高,职业是警察,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
哪怕在偷偷恋爱之余,他想再做些更过分的,自己好像也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温书眠想到有他的未来,两颊微微泛起热气。
姜砚鹤立鸡群,走得很快,他再推开人群挤上前去。
在即将靠近男人的当下,对方却像是在回避什么,忽然握拳的左手,敏锐地将指尖收进衣兜里。
温书眠伸出去想拉他的手,扑了个空……
若是以往,狐狸使着坏的小爪子,肯定早已贴着缝儿就钻了进去。
可如今两人明牌,关系突变,在心意剖明之前多了几分试探。
温书眠既期待,又怕自己会错意,他怕惹恼姜砚,对方会反悔,决心再把他扔下。
所以那时小心翼翼跟上许久,没莽撞,手指张张合合,在冒险与保险之间,温书眠选择扯住了姜砚的一点点衣角边。
从轻捻住,到紧握住,直到确认自己不会被人甩开之后,衣料边角处才被用力攥起一层深深的褶皱。
男人紧抿着唇,察觉温书眠的靠近,心脏也难以抑制的开始疯狂抖动。
天知道,他刚刚没有反手握住温书眠,及时制止了自己找死的念头,是花费了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如此及时的隐忍克制住男性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
等到两人折返回黑曼巴组织窝点的自建民住房时,姜砚大步走在最前。
看路径,是要往温书眠的卧房里去。
虽然大白天就要回房间,还是和他孤身两人,稍微有些大胆了。
但温书眠也不是不愿意,小狐狸大气都不敢出。
他默默紧跟着,甚至还主动解开了自己衬衣顶部的两颗纽扣,把衣衫往后拉去,露出半截雪白香肩。
可谁知姜砚匆匆进房,根本没回头,也没有锁门的打算。
男人顺手拉开衣柜,扯下两件干净衣裳,回身塞进温书眠的手里,再粗鲁不耐烦地将他推进浴室里。
“赶紧洗澡,别感冒。”姜砚叮嘱一句,随后将浴室门重重摔上。
他没敢仔细去瞧温书眠,自然也忽略了对方主动为他解开一半的衣衫。
小狐狸抱住衣物,呆愣在狭小不透风的棺材形浴室里,双目睁大、显露无辜。
他疑惑地盯着磨砂玻璃门外,紧紧抵住房门的高大黑影。
想起皮克斯以前得到他时,不是这样的……
温书眠刚觉古怪,心里的感受说不上来,但突然,浴室房门又被推开。
姜砚脚在门外,上半身探入进来,就已经逼近到他退无可退的地步。
对方重重喘出两口粗气,这份抑制不住要冲破而出的感觉,倒和皮克斯往日有些轻微相似。
温书眠刚觉害怕,冰冷的恐惧感顺着手指尖往上攀爬时,姜砚扯着他的胳膊,再将他从浴室里给用力拽出。
温书眠不想露怯,但发抖得厉害,那瞬间的恍惚,让他回到小时候,被皮克斯不顾意愿纠缠的当下。
但很快,姜砚不带情|欲,反而蒙上几分凶狠凌厉的眼,又让他迅速抽离回忆,回到现实。
男人没有温度的语气,冷冰冰地警告他:“温书眠,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从潜入黑曼巴犯罪组织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所以他不在意生死,也不害怕自己死后,家人会被报复。
“今天我决心救你,也祈祷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往后前路未知,但只要我能活,就一定带上你。”
“但如果……”男人话锋陡转,拽他胳膊的手指更用几分猛力:“但如果你敢骗我,玩弄我,耍手段害我身份暴露,被黑曼巴逮住,在被我察觉端倪前,在我死之前。”
“我也一定会带上你。”
“……!?”温书眠花了些时间,消化姜砚的恐吓,眼底迷茫才逐渐散去。
小狐狸抬眼盯着他,理解对方的意图后,忽然笑出声来。
刚才气氛那么紧张迫切,自己还当他要说什么,原来是害怕被骗,所以要提前警告?
温书眠笑起来,他拉开姜砚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捏在指尖把玩起他的骨节。
又用自己纤细、嫩白的手指缠绕上去,与他变成十指紧扣的方式,然后踮起脚来。
姜砚没得躲,在得到温书眠肯定的回答之前,他的视线如冰霜般,被牢牢冻住。
对方当然会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就像这时特意把下巴抬起来,用小巧的鼻尖去贴蹭在他咬紧的下颌处。
狐狸带着笑声的调子,清脆的像银铃:“干嘛这么严肃,真吓人,直接说要和我生死与共不就得了?”
抱歉,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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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缅因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