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金玉尽入怀 第6章 城外营救

宋荣坐的并不算安稳，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去看林绪桐，面上还不得不保持镇定维持自己府尹的风范。

李林额头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此时四下已无旁人，一片静默无声。

林绪桐握着伶竹递过来的案卷缓缓道：“你不用着急，现在便仔细将你们一家与宋荣之间的桩桩件件全说出来，至于是真是假我自会派人去查证。”

此言一出，李林这才像有了底气般直起身子，拿下按着伤口的绢布娓娓道来：“我们村子叫小木村，那边靠着一片树林，还有一条小河穿过，不少叔伯家就开了小鱼塘，卖卖鱼。村子里的土地比较好，种什么都能丰收，所以就算现在的赋税不少咱们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每年也都还能剩下点东西。

“可从两年前不知道哪天开始，村子里面就有人莫名其妙被衙门的捕快带走，家里人一去问就说是犯了事要给银子才能把人带走，当时什么也不懂，就只能按照当官的说的给了钱，就想着把人安安全全地带回来，没想到去接人的时候才知道早就被打得不成样子了。我们心里苦啊！可是我们老百姓也没有办法，民不与官斗，只能生生咽下这种不公。”

宋荣“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指着李林就道：“大人你听他自己也说了是捕快抓的他们，也没说是我临东府的捕快，这事可和我没关系啊。”

“你撒谎！我们村子里的人每次去要人，哪次不是去的临东府！但凡路上随便找个看见的人，都能为我作证，你们临东府每隔十几日，就会从里面丢出一个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来！林大人！上上次是我大伯一家，上次是我舅舅，这次他们竟然将我娘打成了盗贼！我娘，我娘还是个身患腿疾的妇人！她怎么可能会是盗贼啊！请大人明鉴！”李林一声吼直接将宋荣定在了原地，越往后说胸中的酸涩越是难以抑制，到最后一句竟是哭着喊了出来。

李林抬起胳膊抹去眼中泪水，继续哽咽道：“若是我娘也这样被他们抓进去走一遭怕是没命活了，我娘没了我也就不想活了，反正早晚都是死，倒不如我先替大家做件好事，死之前带走这个狗官也算是报仇了。”

林绪桐的目光一直在手中案卷与李林之间来回，确认他已经说完后幽幽转向宋荣：“宋大人，你看这位已经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遍，不知大人还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宋荣在几个小厮的搀扶下缓缓站直，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道：“林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我想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断案不能只靠一面之词吧。”

“宋大人说的有理。”林绪桐好似十分认同地点头，倏尔又道：“所以呢？”如画眉目瞬间凌厉起来，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此人说过的事，下官一件也没有听说过，也不会承认是下官所为。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是个想要污蔑谋害朝廷命官的无礼小人，还望大人不要受有心之人蒙骗。”言罢还微微躬身冲林绪桐行了一礼，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

李林马上跪下，又开始磕头：“大人！草民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啊！请大人明察！”

伶竹马上上前将人扶起，林绪桐合上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案卷，不接宋荣的话：“既然如此，看来宋大人是没有什么需要补充了，那今日就暂且到这里吧。时候不早了，伶竹带诸位贵客先下去休息。”

宋荣心里很清楚，进了大理寺轻易是出不来的，没再同林绪桐争论什么，任由着伶竹恭恭敬敬将他们带去准备好的客房中去。

待所有人都走个干净，只剩江述银还阖着眼靠在门边，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林绪桐也有些摸不准她在等什么，只能一步步靠过去。

在距离她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江述银睁开眼蓦然出声：“林大人觉得此事，孰是孰非？”打断了他前进的步伐。

她也算是看过了全过程的人，心中肯定也有一番见解，林绪桐便思索着自己一贯的做事方法道：“为官断事需讲证据，虽然眼下看来是李林保守临东府衙欺辱迫不得已才动手，但我仍然会派人将具体细节一一查清楚后再下定论，孰是孰非在证据呈上来之后自有定论。”

江述银站直身体正视眼前人，继续追问道：“是个不错想法，只是大人，证据呈上来需要多长时间呢？提供证据的人一定说的是真话吗？而先前所有的受害者，你能保证他们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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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不需要江述银挑明，已然在林绪桐心中逐个浮现，每一个答案都像是在他脑中重重敲了下警钟。是的，他所信赖的判案步骤实际上漏洞百出，没办法彻底了解到事实真相。

“江姑娘所言极是，日后行事我定会再仔细斟酌，想出个万全之策，必不会同先前一样随意冒失。”林绪桐极诚恳地向她感谢。

以前的办法对付一般毫无身份背景的犯人还好说，可如果犯人像是今天的临东府尹一样身份贵重，那又该如何处理呢？照葫芦画瓢已然是行不通了。

林绪桐皱眉不语，自他入仕起便颇受帝王重用，一路顺风顺水在二十岁的年纪做到了大理寺少卿，自以为对朝中党派早已了如指掌，却忘记了探查底层不甚显眼官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念之差，恐有灾祸。

江述银见不惯他这般犹豫失神的模样，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握紧，力道不算大恰好能将他拉回神来，“大人，现在可不是发呆的好时候，我以为，快些派人去查看临东府衙之前的卷宗才是最重要的。”

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林绪桐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不肖多加言语他便马上行动起来，亲自带着大理寺的令牌和府兵赶往临东府衙。

夜半时分，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宋荣又被关在大理寺中，这个时间节点，先要在府中搜出点什么证据出来简直轻而易举。

林绪桐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临东府衙内正乱作一团，是那被派回来叫人的小厮返回去又找不到宋荣的身影，现在正在同捕快们商议如何是好。

哪怕只是隔着府门远远瞧上一眼，江述银也能一眼认出来，为首的捕快正是前日在珍馐楼遇见过的，看来临东府衙内的秘密还不止绑人索财这一个。

林绪桐走在最前方，推门而入时还不等亮出大理寺的令牌，院中那一群吵闹的人立马没了声音，齐刷刷跪倒在地，细看之下好似还有几人两股战战，不知是在怕些什么。

林大人的皮相一向很能迷惑人，这一点江述银从第一次见面起便有所觉，眼下这人端着一副温和面容，轻轻扶起小厮随和道：“本官受府尹大人所托，特意前来取些大理寺用得到的卷宗，可否带路前去？”

小厮那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动作慌乱忙从林绪桐的双手中挣脱出来，低头领着几人就朝院内走，“请大人随我来。”

存放卷宗的地方的藏得极深，小厮领着众人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廊道，最终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厢房前停下，门上甚至不曾有任何提示标志，便是再如何了解府内布局的人，也难以分毫不差地找对地方。

小厮低着头站在门口，毕恭毕敬道：“大人就是这里了，府内卷宗全部藏于此处。”

林绪桐安排两个人在门口守着，带着剩下的人进去将近两年的卷宗统统装了起来，足足装满了四个木箱，不可谓不多。

江述银有些难以理解他的做法，当即问出口：“林大人这是？准备在大理寺中开一个临东府衙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既然事情是从两年前开始的，我们又不知道小木村村民的具体姓名，以防万一全部带回去才是最保险的方法，还避免了后续被篡改的可能。”林绪桐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有些雀跃地向她解释。

闻言，江述银只是双手抱胸耸耸肩，说出自己的评价：“真是个很笨的办法，但是也不能说它没用。”语气诚恳不带一丝嘲讽的意味。

林绪桐隐约中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站在原地思索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遂转头放弃。

幸好带的人足够多，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把四箱卷宗运回去，大理寺的人刚抬起箱子走出厢房门外，房门还未合上便听见“咚”的一声，有人朝着林绪桐跪了下去。

从在府衙门口时便一直低着头的小厮抬起了头，眼中含着泪水，“大人！带我一起走吧！我知道大人今日前来肯定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小人也不是自愿做这一切的！只要大人能在事情解决后放我，放我全家一条生路，小人愿意说出知道的一切事情！”

他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让林绪桐意识到，这件事可能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