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良家子,我不在这待。”金桂哭着,头发散乱,一只手勉强拢着衣襟,手腕脖颈遍布大大小小可怖的淤痕。
“良家子怎么签了卖身契呢?良家子怎么好好的空屋不睡,去睡银花的屋呢?”冉老虎撕下了和善的伪装,咄咄逼人道。
金桂百口莫辩:“我不识字,我原不知道……”
冉老虎没好气地打断她:“谁管你知不知道,昨晚那人上头是警卫队,要我赔钱,这钱我可拿不出来,你说怎么办吧!”
牛大黄狠掐了一把喜儿,喜儿顿时叫唤起娘。冉老虎逼近金桂几步“孩子可想娘呢。”
金桂无力地瘫坐下来,点点头,用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好,我干,还了钱就让我走。”
牛大黄闻言放开了喜儿,冉老虎满意地拍拍掌,吩咐兰芬带金桂去换衣服,回屋里躺着了。
金桂直起身子,跪行到喜儿身边,将她抱住,两眼空洞洞地不知道在看哪,眼泪还在一滴一滴地掉。
兰芬站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等金桂起来。
金桂一路沉默着,“我叫何兰芬。”兰芬腼腆地笑笑,露出一对虎牙,见金桂不理她,她又对喜儿:“我是兰芬姨,你叫什么名字呀?”
喜儿从金桂怀里探出头:“兰芬姨,我叫喜儿。”
金桂领到了绢花,想到她被夫家卖的时候,也是插了朵花,带到路边,好不容易逃出来,她现在又是可买卖的东西了,金桂近乎自虐地把绢花插在头顶最显眼的地方,干涩的眼睛再度涌出泪水,兰芬也跟着红了眼“妹妹,你也别想不开,来了就待着吧,人都说‘笑贫不笑娼’,谁说不是个理儿呢,你生的这样美,赶明儿碰到个大帅赎了你,多少荣华富贵享不尽呢?”
金桂只是呆呆地说:“我是良家子,怎么能干这事呢?”兰芬也哭得不得了:“谁不是良家子呢?谁自愿落水为妓呢?还不是被逼的……”
两人这一哭,倒哭出了情谊,竟然躲不掉,金桂也索性安顿下来了。
喜儿白天不允许待在留春堂里,只能成日在外头晃,结识了不远处会馆主人的女儿,年龄差不大,名字叫黄翧。
那日喜儿就在胡同里逛,只听一个院子里阵阵的喝彩声,她走近了探头探脑地望,是一群穿着长衫的人围着个小姑娘,小姑娘正端坐着写些什么。
“好,又得一句!”人群又是一阵喝彩。
好半晌的沉默,一点墨从那姑娘拿着的毛笔上滴下来,洇了一片。姑娘把笔一搁“今儿个写不出来了。”四周人群笑笑各自散去,只有喜儿傻站着看。
那姑娘似有所觉的抬头,正对上喜儿的视线,她眼里绽出光来,笑着招喜儿过来。
“你看,这诗该怎么续呢?”那姑娘拿起桌上的宣纸,念道:“黄家有姝丽,性烈本难移。难安抚机杼,愿叹兵书奇。翠翠好年岁,声声语莺啼。”她停住了,转头看向喜儿,喜儿只是讷讷地低着头。那姑娘还想说什么,不远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