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情诗 第5章 跌落

林许谙第一次和陌生男人约在酒店，外面是漫天大雪，酒店一楼的灯好像坏了，不但阴暗昏黄，还一闪一闪着诡异无比，在门口站了会儿，她忍不住打个喷嚏。

“站在那是想喂冷风？”

沙发上的男人起身慢悠悠走到她面前，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着她，伸手越过她脖间，拉上了后面的门。

冷风那一刻被切断在身后，屋里的热意向周身袭来。

林许谙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沉默地躲开他的眼神，向酒店大厅里面望去。在宋加熠身后方吧台里，一个模样清俊的小姑娘冒出了脑袋，好奇地朝门口看过来。

“哥，她就是你要等的人啊？”

宋如灿腾地站起身，从吧台出来走到林许谙面前，将眼前女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海林这地方不缺美女，北方姑娘大部分个子高，五官大气，林许谙就属于地地道道的北方美女。她个子估摸一米六八左右，皮肤也白，五官精致得无可指摘，特别是一双深邃大眼睛，目光流转之间顾盼生辉，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

只是现在的林许谙整个人蔫蔫的，脸上隐有病气，精神状态不佳。

宋如灿忽略这些细节，颠颠在她身边跑跳了一圈，兴奋开口：

“美女，你难不成就是我哥给我找的嫂...”

“你事都做完了？”宋加熠打断她的话，转过身，隐隐犀利的目光朝她刀来。

宋如灿脸色一僵，想要说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她嘴角抽了下，不敢再和林许谙热络，转身悻悻回到吧台内。

宋加熠没搭理她，转过头波澜不惊看着林许谙，“来得还挺快。”

“嗯，”林许谙轻声开口，不忘谨慎观察他的表情，“现在过来不打扰吧？”

“无所谓，”宋加熠说，“吃了没？”

“还没有。”

话说完，林许谙轻轻拉紧了下衣领。

毛呢外套里面是件薄薄的羊绒衫，在这个大雪寒天的季节，这一身显然过于个性。

宋加熠留意到她一身的单薄，走到吧台拿出一件羽绒服回来，一把塞到了林许谙手上。

林许谙怔怔捧着那一团，模样有点呆。

宋如灿见状忍不住再次站起身，指着宋加熠控诉：

“喂！你把我衣服拿走了我穿什么啊？”

“等会再从家里给你拿。还有，这灯该修了。”宋加熠语气略带不满地指了下头顶的灯，没多和宋如灿废话，转身看了眼林许谙：“走吧，先去吃饭。”

“...好。”

林许谙不知道宋加熠要带她去哪，但她没得选，只能跟着，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二人出门，宋加熠走在前面，林许谙披上那件羽绒服，跟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羽绒服很厚，她身上不像刚才那么冷了。走出大概十几米距离，宋加熠推开了一家日料店的门。

店门是简单的玻璃推拉门，贴着褪色的招财猫贴纸，推门时 “叮铃” 一声，挂在门框上的铜铃铛跟着晃悠。

林许谙跟着宋加熠走进来，穿过前厅，在角落处的包间相对而坐。

这里环境很安静，包间之间隔着一道竹帘，垫子铺得平平整整，林许谙往墙上看去，上面挂着几张富士山的老照片，边角有点卷边。

穿灰色工作服的服务员端着茶过来，“二位先喝点大麦茶，这里是菜单。”

他将两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二人，林许谙大致扫了眼：照烧鸡排饭、味增汤拉面、天妇罗套餐，三文鱼刺身......菜品图片引人垂涎，可林许谙却没多少食欲。

“吃什么随便点。”宋加熠对她说。

“我不太饿，”林许谙放下菜单，看着他，“你点吧。”

宋加熠没说话，指着菜单上几道菜，服务员一一记下后离开包间。

“他结婚的时候，你去了吗？”林许谙一时想不到开场白，索性先将心里最在意的话题先问出口。

她的前男友，在和她分手的一个月就结了婚，这事放谁身上不是一种侮辱。

宋加熠摇了摇头，“没有。”

林许谙抬眼注视片刻他的表情。他们明明关系不错，为何宋加熠没去李维的婚礼？

“他把你删了？”宋加熠脸上不见异常，语气平淡地反问她。

如果林许谙有李维的微信，那么她一定会看见李维的朋友圈，那组九宫格婚礼照片被他设为了置顶，人人点进去都能一眼看到，林许谙如果不知情，他只能想到是这个原因。

“没有。”林许谙说，“他没删我，只是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

“你给他打过很多电话？”

“是。”林许谙承认，“但不是为了复合。”

宋加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是在判断她话的真假。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点开李维的朋友圈，给林许谙看。那双平静的眼里倒映着林许谙的反应，他想知道她是否是真的不知情。

林许谙没察觉到这些，只是怔怔盯着那些照片，安静的空间内，她沉重的呼吸无处遁形。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朋友圈。头像，背景，林许谙见所未见。

可是置顶的那条动态上，当那张久违的脸映入林许谙眼中时，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照片中的人是李维，毫无疑问。

她垂下眼，拿出手机点进联系人，将一个号码给宋加熠看，“你看下，李维的手机号，是这个吗？”

宋加熠确认了一番，朝她摇头。

刹那间，林许谙明白了很多东西。

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为什么没有删除她的联系方式却始终不回复。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突然有些想笑。

相识一年多，她竟然不知道李维给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是假的。林许谙知道李维有个工作手机，经常用来接打电话回消息，她从不参与李维的工作，也没对这部工作手机的存在有多怀疑。

不成想，那部所谓的工作手机，才是他真正常用的手机。而与林许谙联系的那个号码，是他特意为她设置的。

这件事彻彻底底击碎了林许谙的认知，她开始对过去的一切产生怀疑。

从李维最初接近她的目的，那些一点一滴的体贴温存，到每一句看似真诚无比的“我爱你”。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得到救赎的每个瞬间，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讽刺。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真正可怕的事不是爱会消失，而是从不曾存在。

如果李维最开始就没带着真诚走向她，那么之后的每一步，必定也是精心的表演。

“能再给我看看吗？”林许谙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他的朋友圈。”

宋加熠没异议，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林许谙小心接过手机，手指划动屏幕，她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朋友圈，点开置顶那组照片，从头到尾翻了个仔细。

那是一组婚礼现场的照片，除了新郎新娘，林许谙还看见了许多以前在李维身边经常出现的朋友。原来她被删除不是因为树倒猢狲散，而是这些人想帮着他一起隐瞒她。

林许谙心里烧起隐隐怒火，这团火在看清新娘的脸那一刻，像是再泼了遍油，一瞬之间，几乎将她整个人点燃。

这张脸她有印象。曾经来过她的诊室，颐指气使地同她说话。

姜柔。

“我记得，你叫林许谙，是吗？”对面的宋加熠突然开了口。

林许谙强忍住把手机摔出去的**，稳了下心神，将手中手机完好交还给眼前人。

“对。”

声音宛如一团死水。

“林许谙，”宋加熠看着她，身子微微朝她的方向凑近，沉静的眼睛盯着她每一寸表情，“你知道我是他同学，如果你不和我实话实说，我不确定该不该帮你。”

这些林许谙知道，她们不过见了几面，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可既然他让她来了，就总有突破口。

林许谙没和宋加熠有过多深的接触，即便在李维嘴里，这是个经常出现的名字。

李维虽然圆滑，骨子里却骄傲，他有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逢人便习惯夸上几句。可唯有提及宋加熠的时候，他夸赞的口吻偶尔会隐隐掺杂一丝酸意。那意味不明显，只有林许谙这样和他朝夕相处的人能够捕捉到。

宋加熠这个人，于林许谙来说是神秘的，他是一幅被白布盖住的油画，无人知晓其中的内容。不过她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去了解他。

“宋加熠，能和我说说在你的眼中，李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林许谙没回答他刚才的话，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对于宋加熠来说，这话题显然出乎意料，他眼底起了丝波澜，微微挑了下眉峰。

“你和他交往那么久，这种事情需要问我？”

若是早几个月，她觉得不需要。但是现在，林许谙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真正地认识过李维。

这个人，爱她的时候把她捧到云端，好像她是自己的整个世界。不爱她的时候冷静得像个旁观者，任凭她从云端跌落，是死是活都不稀罕回头去看。

在此之前她一直不懂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会让他突然就不爱了。而现在，她不明白的更多了。那些爱与不爱，或真或假，她失去了判断。

“我想了解一下别人眼中的他。”林许谙笑了下，“交往这么久，也不妨碍他分手后闪婚。”

林许谙有那么一刻恍惚了。才过了四个月，那个和他相伴一年的人，他的脸，竟然在她的脑海里开始模糊不清，明明刚刚还见过，在那几张照片里，他是那样意气风发。

“他为人爽快，够义气，脾气也不错，在我眼中是这样的。”宋加熠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多少情绪，“可能对你来说，这不是想听到的答案，但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李维为人处事一向滴水不漏，不管你问他身边的哪个人，得到的答案应该都差不多。你们之间或许有误会，在我印象里他没做过渣男，起码在上大学谈恋爱的时候，他对女朋友还不错。”

宋加熠的话像是在为李维解释，可语气听着却敷衍。

“谈恋爱？”林许谙没留意这些，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记得以前李维明明和她说过，他在大学期间没谈过恋爱。

“是啊，”宋加熠又点进那张婚礼新人的照片，指着里面的女人对她说：“照片里这个女人，他们大学就在一起，毕业就结了婚，后来不知怎么离了。上个月不是他们的新婚，是复婚。”

...

一道雷声骤然响彻在林许谙的脑海，有那么一瞬，她短暂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

脑海中一阵持久的嗡鸣。

真相像一把残忍的刀，一遍遍挥向她的脖颈。

“他们结过婚？”

“没错，”宋加熠顿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你不是知道吗？”

他记得当时同学聚会上，有人在李维面前提起姜柔时，林许谙表情并不惊讶。李维当时还说她们见过。

李维家境一般，还离过婚，虽然升了职，但一个月也没多少工资。像林许谙这么漂亮，条件这么好的女生，当时很多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和李维好。

饭局时有人和宋加熠闲聊，也许是喝多了，嘴上没把门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老宋，你说那姑娘那么好看，她看上李维哪了？”说话的就是当时搂住李维和他提起姜柔的那个大个子。

李维长得不差，但光是“二婚”这一点，就足够劝退大多数单身女生，更别说林许谙这样条件不错的大美女。

宋加熠依旧不紧不慢喝着酒，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不知道呢。”

“不知道什么？”大个子瞪着眼睛问他，“你的意思是那姑娘可能不知道李维结过婚？”

宋加熠笑了笑，“开玩笑你也信？李维脾气好，招女人喜欢正常的。”

“我草，不能这么缺德吧？”

大个子选择性忽略宋加熠后面那句话，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当初报警校多少有点惩恶扬善的原因在。如果李维真的骗人家姑娘，那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他脸色一冷，二话不说就拎着酒杯往李维的方向走去。

宋加熠没拦着他，耸了耸肩，坐在原位悠闲喝酒。

回忆倒退，昔日一颦一笑尽显明媚动人的那张脸，此时呆坐在前，眼神空泛，神色憔悴。

林许谙的指尖用力得快要把杯子抠破。

“不，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滚落到下巴，大颗大颗滴下来，“他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