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楚阳,黄府九娘子。其父与父亲是自幼相交的挚友,同在尚书省任职。
她与沈清荷同岁,亦与沈兰奴同岁。二人……不,还有沈清双,三人更是从小到大的闺中密友。
“啪!”又一团雪球砸来,这次砸在右肩,踉跄着退后一步,又来一个,砸在头上,白雪融于乌发。还未站稳,又一下两下……积雪被纷纷捏成球又碎成一片。
远远瞧着,两人作壁上观,三人嬉笑玩闹,好不开心。
沈兰奴被砸得满身狼狈,连连后退终于摔倒在地。实在忍无可忍,索性不挡了,也抓了一把雪,没捏结实就猛地起身往她们身上撒。
“……啊!沈兰奴!你干什么!?”大半白雪撒在黄楚阳的脸上、衣裳上,恼羞成怒地吼。
三人互瞪。
雪积得不算厚,抓起时还带了不少泥巴烂叶,揉成团后灰蒙蒙的。沈兰奴身上除了融雪后留下的水迹,还挂着泥巴烂叶。
“不是打雪仗吗?有来有回才能玩得高兴不是?”沈兰奴被气笑了,“三妹和九娘子既要与我玩,怎么没有做好随时被反击的准备?”
见状,沈清荷也变了脸色,上前劝道:“长姐,游戏罢了,何必动气?楚阳生气惹可不好哄。”
黄楚阳抹了一把脸上的雪,直接炸毛了:“沈兰奴,我是贵客,容得你如此蹬鼻子上脸,竟敢拿雪砸我?身为沈府长女,目中无人,德行不堪,教养安在?”
“楚阳,好好说话。”那撑伞的小娘子开口了,轻皱眉头,险些将眉心处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藏起来。黄楚阳倒是听她的话,气鼓鼓地走到后面去了。
沈兰奴尽量冷静道:“教养?不是你们说地玩游戏?怎么倒打一耙?要论教养,九娘子的教养倒真是‘好’,见面就扔雪球以示招呼?仗着自己贵客的身份在沈府为所欲为,二妹三妹还陪着胡闹?”
沈清荷柔声道:“玩闹自然要有个度,双方玩得愉快才是游戏,可你闹了脾气撒了楚阳一身雪,惹恼人家就是你的不是了。长姐给她道个歉,这事就了了,莫伤了姐妹和气。”
沈兰奴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裳,头发松松散散,有些湿|漉漉的,发簪掉了两个在地上,活像街边的乞儿。
“……呵。”没有一直乖乖挨打倒成了她的错了。过去不曾遇到如此搬弄是非之人,一时之间被噎住无话可说了。
沈清荷是小团体中的老大,那几人都等着她来“讨回公道”,站在后头俨然一副狗仗人势的姿态。
她似乎很笃定沈兰奴一定会开口道歉,从容不迫、端庄优雅地站在油纸伞下等着,给予时间思考,歪着头浅笑。
沉思良久,沈兰奴如她预料一般开口了:“好,我道歉。九娘子,对不起,请你原谅。”
黄楚阳没想到她真的道歉了,给了沈清荷震惊的眼神,眼中崇拜之意猛涨。
“算你识相!我的衣裳也被你弄脏了,我不想穿了!清荷,给我换一套你的吧,脏死了!”
沈清荷道:“好,一会儿你去找若春带你去换衣裳吧。”
“我现在就去梳洗一番,实在受不了了!”黄楚阳提裙先走了。
此事就算翻篇了,本以为可以离开,沈清双却在目送黄楚阳时,注意到丁香手中拿着的画卷,指着问:“喂!你手上拿的什么?给我瞧瞧?”
丁香忽然被指,不知所措地向沈兰奴求助:“大娘子……”
见她不动,沈清双摊出手吼道:“愣着干嘛?拿过来啊!”
沈兰奴侧身挡在丁香面前:“这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是你的我才想看啊!”沈清双直接打断她的话,“我说了给我拿过来,你这奴才连主子的话都不听是吧?”
丁香被吓得瑟瑟发|抖,将画卷抱紧。
沈兰奴背过手握住丁香安慰她,道:“三妹,你这话不对吧?丁香是我的婢女,她可没有不听我的话。”
沈清双走到她面前:“长姐,她虽是你的婢女,更是沈府的奴婢,我自然也是她主子!怎么?长姐要包庇这不懂规矩的婢女吗?我看她如此不机灵,还是早日叫母亲给你换了的好!”
当真是胡搅蛮缠,一波又起!
沈兰奴道:“丁香是锦娘从一名牙婆手中买下来的,卖身契如今还在澄怀院,与沈府可没半分关系!”
澄怀院是西郊处祖母的宅院。
“哈?你在说什么笑话?祖母本就是沈府中人,还拿祖母压我呢?”说完沈清双趁其不备绕到背后,一把抽走丁香手中的画卷。
“还我!”沈兰奴反应过来伸手去抢,对方却以更快的速度往回撤,一边倒退一边打开卷轴。
“难怪今日有人来府上寻你呢,原来是来给你送画卷的公子哥呀!”沈清双把画卷举到沈清荷二人面前,调笑道,“阿姊,阿茗,你们瞧!大美人儿呢!”
沈清荷把画接过来仔细看:“这是前几日画师到府上来画的那幅画像吧,听闻霍二公子只看了并未收下,我还道是谁乱说呢。”
沈清双半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向那叫阿茗的娘子道:“阿茗,你看,这画师果真技艺高超,画得惟妙惟肖,美|艳动人!怪不得霍二公子这么快就应下亲事呢。”
唐茗瞥了一眼,道:“霍寅君只要是个女的都喜欢。”
沈清荷纠正道:“你这话不对,年老色衰之女就入不得他眼。不过嘛,长姐这张脸,着实吸引男人……方才瞧你去了这般久才回,怕是与那画师攀谈许久……这可不行啊!长姐有婚约在身,还是要谨记洁身自好哦!”
沈兰奴站在原地听她们谈论,冷冷地道:“看完了吗?可以还给我了吗?”
无人理她。
等了一会儿,画卷重新回到沈清双手上,于是,她再次向前想夺回来,然而画卷一扬,抓了个空。
沈清双嬉笑:“长姐急什么呀,楚阳还没瞧过呢!”她倒是想着姊妹。
沈兰奴扫见画上落了些雪花,墨被微微晕开,压抑着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见她根本没有要还的意思,直接伸手推|倒她,将画夺了回来:“还给我!”
沈清双懵了一下,立马不爽地爬起来再抢。争夺间,一个预料不及,“嘶啦”一声,画被抓裂了。
见此,唐茗惋惜地叹了一句:“可惜了。”
“哎呀!还你还你,还你就是了!你抢什么?撕坏了吧!”沈清双把画塞给她,拍拍屁|股,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兰奴看着毁坏的画愣神,怒火被失落覆盖。
沈清荷捂嘴轻笑,道:“坏了就坏了吧,反正霍二公子又不收,有什么关系?双妹,可有摔着?”
“阿姊放心,我没事。我自己来。哼!你胆子倒是大了,还敢推我呢!”沈清双恶狠狠地也将她推|倒在地,还踹了两脚,居高临下地审视她。
她就这么躺在雪地上不动了,身上脏兮兮的。
唐茗转身道:“清荷,回屋吧,雪下大了。”姊妹二人终于觉得无趣走了。
丁香把画捡起来小心卷好,扶起她拍了拍衣裳。
回到院里,几名奴婢又聚在一块儿躲懒。见主子回来,作鸟兽四散,假装忙碌。又见主子一身狼狈,情绪低迷,忍不住偷偷瞟她,议论纷纷。
“唉?大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狼狈!”
“挨欺负了呗!”
“定是惹了三娘子了。”
“啧啧啧~”
屋外吵闹,丁香出来警告了一番,当下虽闭嘴了,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又继续。
“丁香,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沈兰奴吩咐道,一边褪下外衣,散开青丝 。
“奴婢这就去。”
等待间,把画卷摊开,只见中间的位置被斜着撕裂开,直升左边还险险连在一起,即将些断成两半。她伸手抚摸,却不小心沾上墨。本就被雪晕湿,重新卷起将墨色晕得更开了,画中人已经模糊得辨认不得。
她深深叹了口气,这幅画到她手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毁了,不知是否能修补。
从小到大,很少有谁会给她送东西。依稀记得有个同龄的邻家孩子吧,曾分给她两块绿豆糕。她很开心,舍不得吃,就带回去与祖母分享。可祖母不仅不吃,还一巴掌拍掉了,院子没洒扫,绿豆糕沾满了污泥,捡回来怎么也拍不干净了。
这幅画虽是因霍寅君得来的,与邻家孩提所给的绿豆糕不同,但收到时雀跃的心是一样的。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闯进来,院里的奴婢在这几日接触下来,觉察主子是不理事的,丁香也怯懦,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沈兰奴顿感烦躁,猛地打开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没事做了吗?”
主子一起势,几名奴婢又缩了,你推我我推你的找自己的活干。倒是有一人在不满地嘀咕:“哼!在这儿神气什么呢?就知道对咱们撒气!果然天底下的主子都一个样儿!”
她声音不小,沈兰奴自然听见了,皱着眉盯了她一会儿,她才低头干活去了。
沐浴完,画已经被重新烘干了墨,皱巴巴的,小心卷好放起来了。
“丁香,帮我打听打听,可有什么法子能修复。”
“是。大娘子,方才奴婢听闻,主君还有三日就要回府了。”丁香理了理她被炭火烘着的发丝道。
“……知道了。”
丁香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大娘子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见到主君了,该高兴的。”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今日之事着实憋屈。
良久,丁香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笨拙地转移话题:“娘子饿了吗?奴婢去准备点吃的吧。”
沈兰奴回绝:“不用。”
“那……”丁香想了想,又道,“娘子要下棋吗,您有好些时日没下过棋了。”
下棋,是沈兰奴平日里解闷的一大乐趣,往往一下便是一整日。自沈府来消息后,她就无心下棋了,一心只想着回府,见见那从未谋面的父亲。
沈兰奴这会没有拒绝:“也好,那我与你下,五子棋吧。”
于是,丁香开心地去翻棋盘棋子了。
东西还未翻出来,若春过来了。
若春是沈清荷的贴身婢女,她怀里抱着一堆艳色的衣裳,进到院里就喊:“大娘子,请出来一下,二娘子有事吩咐。”
丁香快速将沈兰奴的散发用丝带绑起来,出去看看究竟所谓何事。
若春将怀里的衣裳一摊,眼神示意丁香来接。
沈兰奴点头,丁香才接过手,这是黄楚阳今日穿过的衣裳,被她撒了雪的那身。
若春道:“二娘子说了,黄九娘子的衣裳是‘您’弄脏的,应当由‘您’洗干净了再还回来。对了,这玲珑锦缎不可洗温水热水,料子不耐高温,会变形的,需用冷水泡洗。七日后我会来取,劳烦大娘子了。”
原以为与黄楚阳的冲突已然翻篇,偏偏她这个二妹还要生事,激化矛盾。
若春走后,丁香不知所措道:“大娘子,这衣裳……”
“扔了。”
“啊?可她说要来取的……”
“要么把衣裳扔了,要么把你扔了。你选吧。”
“奴婢这就去扔。”丁香立马抱着衣裳往后门的方向去了。
这下连下棋的心思都没了。
打雪仗真好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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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画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