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墨卿予下了朝便往文竹院赶,似一颗心都栓在那了。
而邱则安多半都是在睡着,就连竺宴,都硬生生把墨卿予看顺眼了,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邱则安刚开始几日里,还是不顺着墨卿予的,但执拗了一两日,便也放弃了。
毕竟有人给暖床,还给喂饭洗漱,伺候的周到,邱则安也就由着他了。
墨卿予下了朝,在前院退了朝服,换了身衣衫,先去了小厨房,拿了一碗银耳羊乳羹和鲜花糕,命人装了食盒,便拎着去了文竹院。
“咱们主子,什么时候这般亲力亲为了”丛也蹲在房顶,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思不得其解。
“这或许,也是谋划的一种”云霄翻着新买的绘本故事,打量着里面所谓的追求戏码。
“谋划?”丛也歪着脑袋“主子能从世子那谋划出什么,世子有的,咱们主子更是不缺啊。”
云霄咂了咂嘴“你还没到年纪,可能领悟不到。”
“那你说说,什么年纪才能领悟到啊,云大家!”丛也将狗尾巴草扔向云霄。
云霄接住狗尾巴草,在手指间转了转“嗯…等你到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估计就能懂了。”
“啊~那岂不是还要好久啊”丛也闻言颓废的一坐,噘着嘴靠着云霄的腿“云霄,我也饿了,我想吃烧鸡!”
“自己去买”云霄唇角笑了笑,目光似乎依然在看着绘本。
丛也一把抢过绘本,压在云霄身上“好云霄,你去帮我买嘛,剩下来的钱,给你喝酒还不成吗!”
(云霄勾唇笑着,抬手捏了捏,丛也那略带婴儿肥厚的脸颊,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从小厨房到文竹院,仅是隔了三条回廊,墨卿予刚推开房门,就见邱则安睡在书案上,墨卿予轻轻放下食盒,上前拾起书案上,邱则安练的字。
墨卿予没见过这种字体,瘦而不失其肉,笔画瘦硬,笔法外露,再看写的那段小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墨卿予轻声念完,便放下了纸张。
他虽不知长安是何处,但他承认以前他小瞧了邱则安。
他本以为邱则安是自愿当导火索的,也以为他就算不死,也会将镇国公府闹的鸡飞狗跳。
可这半月余的时间里,听闻他除了提笔练字,便是习武健体,闲暇时就看看古卷,翻翻史记,倒像是个只会读书的老者,挺无趣的。
又想到以前那么提防他,才不足一月,便变成了现在又伺候又哄着的,墨卿予想到此处自己都笑了。
“嗯”许是有些受凉了,邱则安将身子蜷缩成一个小团。
墨卿予心道“怎么光着脚…”
目光移了移后,又将视线转回那脚上,脚背细长且白皙,脚趾微红,足上血管清晰可见,竟诱人想拿着把玩一番。
(墨卿予将他抱起)
见他睡的熟,没醒。
便蹑手蹑脚,抱着他往床榻走去,十四岁的身子,轻飘飘的,墨卿予觉的,这分量还没他那柄龙泉刃重。
像是感受到了暖和,邱则安立马往墨卿予怀里钻,墨卿予则是先把他放在榻上盖好被子。
随后起身将身上外披褪去,然后将暖笼搬进些,抬起被子,捉起邱则安的脚,放在手心里捂了捂。
“怎么冻的这般凉”墨卿予小声嘀咕着“睡着的时候,倒是乖巧。”
看着空空荡荡,只有二人的屋内,墨卿予觉的两袖清风,最适合此时的邱则安了。
管家难不成没给他钱花?
墨卿予把视线挪到屋外打扫的竺宴身上。
竺宴这边刚打扫好院子,便提了水来,要给主子烧水灌汤婆子,好不容易等水煮沸的空隙,想进屋瞧瞧,却正撞上了推门而出的墨卿予。
“将军安好”竺宴行礼道。
墨卿予审视着竺宴,见他也是身着朴素,同邱则安无异。
难不成管家将那钱私吞了?
(远在前院的管家,此时打了个喷嚏)
“按照规矩,每月府上均会分拨月银”墨卿予直接问道“为何世子吃穿住行,皆如此简谱。”
竺宴低头又道“主子本就节俭,不止是府上的钱要收好,连封地每月送来的钱,主子也都密封完好,从不轻易拿出来花用。”
“丛也”墨卿予显然有些生气了。
丛也本来正啃着香喷喷的烤鸡,被这么一喊,吓得从房梁上摔了下来。
还好动作迅速,要落地的一瞬间翻了个跟头,嘴叼着鸡腿,跪拜在墨卿予身前。
“主子有何吩咐”因为咬住鸡腿,说话也模模糊糊的。
墨卿予本想说,从自己账上划些银子出来,可即便他拿出来,邱则安能用吗?
“罢了,回去吧!”墨卿予示意丛也退下。
“啊?啊是!属下这就告退”丛也作揖再次飞上房梁。
(墨卿予回了屋内)
竺宴抬头看了丛也云霄两眼,便忽而听见水烧开了。
邱则安已经从榻上起来了,睡眼朦胧的,明显呆呆的样子,刚张开嘴想要打个哈气,就看见墨卿予进来了,吓得直接打了个嗝儿。
“就这么害怕我”墨卿予上前打开食盒,因为食盒在暖笼旁,再加上里面多加了一层保温的垫子,所以银耳羊乳羹还热着。
“不是怕”邱则安自己也笑了“只觉得有些失礼,却又没拦住自己。”
“你到现在,还要同我在意礼数”墨卿予本想将银耳羊乳羹拿出来,听到邱则安这话,他收回了手。
邱则安淡淡的看着墨卿予“将军是受了嘱托,方才照顾我的,我又为何不在意礼数。”
“…”墨卿予说不出话来,因为事实就是他说的那样,他这几日,也都是以此为借口,在照顾邱则安。
“将军与我,尊卑有别,自然还是要讲礼数的”邱则安起身行礼又道“这几日的恩情,改日则安定当偿还,如今病已好转,墨将军请回吧。”
又在赶他。
墨卿予闻言,脸色变的极为难看,只见他拿起外披,又看了一眼食盒,忍着怒气,冷言又道“这羹凉了发膻,趁热喝了吧,地上凉,记得穿好袜靴。”
随着关门声响起,邱则安透过窗户,看着墨卿予离开的背影。
原本有些生活气的房间里,似瞬间被打回原形般,又恢复了那种格外的寂静。
推开房门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见竺宴抱着两个汤婆子走了进来,见自家主子盯着空碗在发愣,又不敢问刚刚墨将军为何生气离开。
只好关心道“主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邱则安将空碗放入食盒“地龙和暖笼都在烧,自是不冷的。”
竺宴上前拉住他的手“主子撒谎,这手明明是凉的,快抱着汤婆子捂捂。”
待邱则安回了榻上,竺宴把另一个汤婆子放在他脚下“主子昏睡这两日,外面可热闹了。”
“什么事?”邱则安握着汤婆子,不知是热乎气上来还是怎的,又有些发困了。
“真如主子所言,这刚入了三月,告示上便贴了有关科举的事儿,说是恢复了科举,今年便开始再次施行了。”
竺宴蹲在榻前,这些也是他从大夫那里听来的。
今日大夫比往日晚了些,许是大夫自己也不好意思,便被竺宴一问,就说了缘由。
这大夫家的儿子,也是个读书人,这几年打仗,才不得已把书本放下了,这如今恢复了秋闱,他这一打听才耽误了入府的时辰。
“得先把县试俯试办妥,秋闱前把院试通过”看来在这平行世界,到也同古代一般,喜闻桂榜。
邱则安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竺宴“竺宴,我有些困了,不必叫我吃晚膳了。”
“主子睡吧,有事我喊您”竺宴说罢起身,随即将周围灯展吹灭,只留了两盏守夜灯,便拿着食盒退了出去。
深夜,不知什么时辰,文竹院靠近前院,一群马蹄声响起,邱则安起身喊了竺宴。
“外面怎么了?”邱则安紧忙穿着衣衫。
竺宴从屋外进来“不知怎么了,武官们都进了书房议事。”
邱则安穿好袜靴,紧忙往书房那处赶去。
待进了书房时,一个个均将目光,瞧向这位书生模样的世子。
原本喧闹的书房,此时静的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世子殿下寒症刚有好转”墨卿予坐在韩束旁边,见邱则安衣服扣子都系错了,怕是着急跑过来的,便又道“还是回房歇息吧。”
“墨将军既然唤我一声世子,我便有权替父亲解忧”邱则安上前给韩束行礼问安。
“则安既然来了,便入坐,都是亲信,没什么不能听的”韩束示意邱则安入坐。
众亲将知道邱则安身份,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讨论,一时间犯了难。
就在此时一名女将军起身道“女真部的玄鹰,已经连续在旗洲上空盘旋三日余了,玄鹰乃是空中领主,两千多丈的天高,也是飞的到的,就算上了弩,弩箭笨重,射出去鸟毛都碰不到。”
这位女将,乃是旗洲总督武文政之女武胜男,本是庶出的女儿,但一出生就归到了大娘子膝下,所以也算是个嫡女。
“女真”邱则安心道,只见他揉搓着衣角,心中思虑着“放玄鹰怕是侦查,如果真是女真族,人数不过万倒也无妨,但看这情形,怕是人数达到了。”
“刚刚已经命人往宫里递了折子”韩束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又道“再过几个时辰便早朝了,此等大事,得由陛下定夺才行。”
武胜男跑死两匹快马才回到国都,她已经急得是焦头烂额了,可如今见镇国公这么气定神闲,不由得心寒。
“这位将军也莫要急于一时”邱则安看出武胜男此时心急如焚,可还是宵禁的时刻,现在进宫没有皇令。
这么多武官一起,帝心难测。
“旗洲城池高耸,女真族群不善攻坚”墨卿予说罢又道“师傅说的没错,还是得先由陛下定夺。”
待武官们散去,邱则安拦住了墨卿予。
“世子殿下这是作甚?”墨卿予还气着午后那事。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若是皇上派阿爹和你前去,切记智取为上”邱则安拉住墨卿予的衣角“冬时令刚过,他们怕是没有多少屯粮,这才急于攻打旗洲,你刚刚说旗洲城高耸,那便利用此地形。”
邱则安拽着墨卿予的衣袖,使他身子向前倾去,后踮起脚靠近他的耳侧,方才小声说了这些话。
墨卿予只觉得左面耳朵痒痒的,像被小猫抓似的。
“没想到世子殿下,还是个谋士”墨卿予被他弄的,也没心气着了,起身将身上外披解下,盖在邱则安身上“寒症刚好,就穿的这么单薄跑出来,我若是真去了旗洲,谁照顾你?”
“就当是还你这几日的恩情了”邱则安想解开外披,但却被墨卿予拦下。
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我还得靠着这世子身份活着。”
墨卿予低头,他想都未想的说道“这身份是怎么来的,你怎会不清楚,又怎能靠住,但若是你想,我定是能护你周全的。”
话说出了口,方才察觉不妥。
“你护我周全,那么敢问墨将军是想用何身份,来护我周全”邱则安坚毅的看着墨卿予“还是说墨将军觉得,折辱我甚是有趣。”
“什么身份”墨卿予心中一紧,他觉得邱则安说的很对,自己能以什么身份护他周全,这确实是在折辱他。
他虽抓住了他的手,可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了。
“不如我替墨将军说了,几日恩情,让墨将军看中我这一身皮囊,可好皮囊满国皆是”邱则安松开他抓紧自己的手。
待气息控制平稳后,方才又道“以墨将军的身份,莫说是国都,怕是整个燕川,只要墨将军知会一声,便会有数不胜数的佳丽,送入怀中。”
“望墨将军自重,我记得墨将军曾说过,自不会折枝于我,还望墨将军铭记,今天的话,我就当未曾听过,天快亮了,墨将军,该回府换官服早朝了”邱则安拍了拍墨卿予的肩膀,随即先其一步,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