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舟手里拿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百无聊奈的在机场国内到达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人物,竟劳动天师亲自打电话让他到机场接人,还再三嘱咐一定要对来人谦恭有礼。李闻舟是龙虎山天师道现任天师张政屹的师兄钟怀远的关门弟子,他年纪虽轻但若论辈分在天师道除了天师那一辈之外再也没有更高的了。
天师道创立至今天师之位的传承一直采取父死子继的方式,但这次却破了例,上任天师张行之子于二十多年前身故,孙子张既明随母亲脱离道门,张行之数日前薨逝,天师之位竟无人继承。张行之一辈共有师兄弟七人,如今在世的还剩下四人,分别是老三钟怀远、老四张政屹、老六赵一明和老七陈三两,老三、老六和老七常年云游在外,十数年都不曾回过山门,如此这天师之位只能由张政屹暂代。
牧灵跟着人群走向出口方向,接机口的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紧盯着每张步入视野的脸,她眼光扫过停在一个焦躁不耐的年轻人身上,年纪约莫三十,白色衬衫松松垮垮的套着,看似平平无奇,但神光内敛,牧灵摘下墨镜径直走了过去看了眼他手中的小纸片,上面果然写的自己的名字,她将散落在额前的几缕长发别到耳后,不由分说将手中的行李箱递到李闻舟拿着小纸片的手里,冷冷道:“张牧灵”
李闻舟下意识就接过了行李箱,满脑子问号:“就是你?”眼前的女子顶多二十出头,脸色是病态的白皙到近乎透明,这恐怕是个病秧子吧?李闻舟眼光瞟到她两手手腕处各带着的暗红色手镯里似有红色液体在流动,她身穿白色蝉衣,胸口处别了一朵白色花形胸针,想到上任天师张行之离世至今还不满七七,李闻舟不由的对这朵白花多看了两眼。
牧灵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李闻舟无奈叹了口气,跟在女孩身后走出了机场,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让我谦恭有礼?师叔是不是老糊涂了,莫非……李闻舟心中转过几个念头,莫非这女子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可这年纪也对不上啊,罪过罪过!
“你的来意师叔都跟我说了,我先带你回去把行李放了,然后去吃饭,既明的事情我们待会儿边吃边谈。”李闻舟发动汽车说到。
“嗯。”
李闻舟从后视镜里看这牧灵已经闭上了眼睛,好嘞,遇到个哑巴。
李闻舟居住的小区位于市中心改造区,与其说是改造区不如说是贫民区更为合适,除了他们所居住的小区几栋高楼外,周边几乎都是搭建的棚户和旧楼,杂乱纵横的黑暗小巷复杂嘈杂。小区的名字取得十分大气叫翡翠龙城,与周围破烂的低矮平房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小区似乎也有年头了,有些楼栋的外墙漆面已经风化剥落,露出灰黑的水泥,入住率也不高,晚饭时分天色渐暗,除了昏黄的路灯便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一路走进来几乎没有遇见一个人,也听不到人声,小区绿化面积低,花草树木全都奄奄一息毫无生气,一看就知道长期没人打理。
翡翠龙城一共九栋高楼,李闻舟住的是第五栋,位于小区中心位置,楼前一个干涸人工游泳池里布满绿色苔藓和黄色水垢。大楼里很安静,感应灯接触不良忽闪忽闪,灯光暗淡,电梯因年老失修发出“吱嘎”声摇摇晃晃的费力爬升最终停在15楼,李闻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1503的房门将牧灵让进屋,自己提着行李箱随手关上了门。
屋子是80平米左右的小两居,装修简单温馨,进屋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是卫生间,两个房间都在客厅的另一边,牧灵一眼就看到阳台与客厅之间用五色石摆下的辟邪阵法,一盏油灯立在中央,烛光跳跃明亮。
“两间房,大的那间我住着,小的那间你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跟你换,不过为了我们的声誉,当然主要还是为了你的名誉,对外咱俩就以兄妹相称。”
牧灵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把整个房子都看了一圈又走到阳台打量着眼前的布局,从她这个位置看5栋左右前方各两栋楼,楼下游泳池呈八角形状,五栋左右后方应该还各有两栋,以五为中,暗合九五之数,八角泳池即呈八卦之状,水属阴,周围的绿化带与八角平行四散,牧灵为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看来这个小区不简单啊。
李闻舟放了行李走到阳台背靠栏杆倚在牧灵旁边,从容的点了根烟抽了口说:“这个小区兴建至今已经快二十多年了,据说当年也是热闹非凡,是周边棚户区改造的重点也是标杆项目,后来发生几起重大事故,导致很多买了房都退房,能搬走的搬走了,剩下零星几十户都是当年的回迁民,自己的房子拆了,大半生的积蓄都投在了这个小区里没有能力再折腾就留了下来,天长日久这个小区就破败成了今天的样子。”
“嗯。”牧灵淡淡回复,她从进入这个小区开始就发现有异,小区里阳盛阴衰,但暗中潜藏着一股怨气。
不理睬牧灵的淡漠,李闻舟自顾自的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当年政府大力推行棚户区改造工程,通过招商引资拉来了香港一个大老板来投资房地产,这个香港老板还专门带来了一个风水先生,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位置,小区当年的设计布局是那个风水先生一手包办的,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当时拆迁出了问题,有几户死活不愿意搬,还有几户狮子大开口也跟着闹腾,当年可不比现在,你不愿意搬,行,一夜之间那一二十户几十口人连人带房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听说半夜有机器声、挖机声、房子到地声和男女老少的哀嚎怒吼,但好歹是拆光了,接下来就是奠基仪式,市里和区里的主要领导都上台致辞讲话,好不风光。可是小区开工建设没多久就传出闹鬼,什么半夜听到有小孩哭,还有吵闹声,紧接着就接连出了好多起工伤事故,伤亡工人的家里人抬着尸体到工地上闹,香港老板没办法赔了这个赔那个,又把风水先生请过来,风水先生说是拆迁的时候做得太绝伤了人命损了阴德,又开坛做了场盛大的法事,这事儿才算解决了,可好景不长才刚刚过了半年,刚建到快一半的三号楼突然就倒塌了,据不完全统计埋在底下的工人就有上百,罢工、维权、赔偿、追责来来回回又折腾了两三年,一天夜里香港老板和风水先生相约到只差封顶的1号楼跳楼自杀了,这个小区从奠基仪式开始历时四年,一共建成了两栋半的楼,这还是把塌了的那半栋也给算上了。不过,这始作俑者虽然死了,可事儿却还没完。”
“哦?”牧灵问。
李闻舟有些气恼,他给他介绍了那么长一段,她的回复就是一个字?“当然没完,香港老板死了之后整个楼盘和项目就被搁置了,在这里买了房的、等着回迁只能日日跑政府上访开协调会,小区里也不太平,两三年时间里光发生在这里的凶杀案就有十多起。这块地就彻底的沦为了一块荒地,那刚建好的两栋楼更是成了远近驰名的鬼楼,只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畏罪潜逃的罪犯和一群瘾君子躲藏在这里的黑暗中。随着上访的群众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浩大,上头的领导终于重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道士,这个道士先是让政府把以这为家的那些流浪汉、罪犯和瘾君子全都赶了出去,让警察拉上警戒线围住不让任何人出入,他一个人在这个里面待了七天七夜,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在第七天的清晨,初生的太阳照着他追着他从那个小区里静默的走出来,听这里的人说,当时那个道士身披万丈霞光,步履轻盈,整个小区在他身后都好像褪去了的阴霾笼罩在光明之下。”
“这个道士是什么来路。”
终于不是一个字的回复了,可是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我哪知道,那会我都还没来呢。”李闻舟的语气里显然带着些许怨气
“嗯,你接着说。”牧灵有些漫不经心,她感觉自己在听一个脱离实际的神话故事,在她的记忆里最厉害的道士是她师父,可是她师父可从来没有身披万丈霞光过,倒是她自己曾经身披过千百只乌鸦取人性命。
“那个道士顺着已经建好的两栋楼,重新给这个小区设计了布局,也就是这个小区现在的样子,领导们重新招商引资,提升规格又办了一次奠基仪式,一二栋楼完成封顶后,除了五栋之外,其余6栋在同一时辰开工又在同一天同一时辰完成封顶,整个过程除了零星几起小的工伤事故再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可到了建五栋的时候又出事了。”
“五栋?”不就是他现在住的这栋吗?牧灵边问,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
“是,那些枉死之人的魂魄到现在还在这个小区里被封印着。”
“嗯。”牧灵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李闻舟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这是个冷血的人,接着缓缓开口继续说:“话说在建第五栋的时候先是地基打不下去,那道士又一个人在小区里待了几天,等他出去了这地基果然很轻松的就打下去了,接着房子盖到第8楼死活盖不上去,一往上建就垮,零星又死了两三个人,这下连那道士也没了办法,来这里转了几圈后突然就失踪了,跑得影都没有,这可把负责项目的领导急坏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求助我们龙虎山,当时来的刚好是我师父,我师父一看就发现这个小区有问题,那个道士虽然调整了楼栋布局,但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道行不到家,九区五栋的中心刚好在阳煞位上,小区死了太多人,阴气太盛怨灵不散,那个道士将那些未能超度的魂魄全都镇在五栋之下,辅以其他八栋按合八卦之形,以达到以阳克阴镇压冤魂的效果,但是阳气过盛打破了阴阳平衡,那些冤魂为了自保,才不让五栋的房子盖到9层去。我师父也苦想了很久,最终将五栋楼前的八卦园改成了游泳池,以水助阴,这才让五栋安稳的建了起来。”
“你怎么会住到这里来?”
“大约五六年前吧,那会我刚从国外回来,我接到师父的电话,让我到这小区来看看,我来了之后这里的住户跑得跑,死的死,剩下的人告诉我这里在一夜之间所有蛇虫鼠蚁全都爬了出来到处乱窜,第二天一早就成了满地尸体,紧接着晚上就开始死人,白天还活生生的人到了晚上就突然暴毙,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一开始以为是爆发了瘟疫,后来发现事情不简单,上头有人找到了师祖张行之,我就受命跟着几个师兄弟处理了这个小区的事。”
“行之……究竟什么原因?”
李闻舟平静的看着零星灯光和广袤夜空说:“你看到楼下那干了的水池吗?”牧灵点点头。“小区里死了上百人,能超度的亡魂都入了轮回,我们在水池下面设了一个阵法,将剩下那些怨念极重难消冤魂就封印在那里,下面的阵法与我屋子里的阵法相互呼应,发生任何事我都能立刻感知。”
牧灵闻言右手飞快结印,口中低吟“急急如律令,破!”隐隐一道红光敕令拍在干涸的水池中隐没进地底。
一阵冷风夹杂着幽微的哀嚎朝着二人面门扑来,阳台屋角挂着的一串铜铃发出“叮咚”脆响,屋里李闻舟阵法中的油灯“噗嗤噗嗤”摇曳闪烁。不到一分钟,风骤然而止,风铃声也停了下来,屋里的油灯恢复如常。
“你……你这是……你还会凌空画符,结印驱魔?”李闻舟激动得差点咬到了舌头,心里不仅禁对眼前女子的身份来历产生了好奇。
牧灵撇了他一眼,眼神明明在说“大惊小怪”,接着问道:“这事儿怎么个不简单?”
“你!”巧合,一定是巧合,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会凌空画符、结印驱魔,一定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李闻舟平复了一下情绪道:“这事儿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走吧,带你去吃饭,张知白的事情还得跟你仔细说说才行。”
牧灵看着李闻舟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也不再追问,只是心中暗忖如今这么多冤魂被长时间封印在这里,始终是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