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华玉瑛与成昭两相对峙,一个护着随祝,一个摁着囚子应。虽然他们的灵力只在兵器上有少许接触,产生的冲击却压迫得亭内众位都喘不过气来。
华玉瑛手上暗自施加压力,却发现对方神色仍旧泰然自若。
一个金丹中期的妖,位列十妖王第三,能与自己僵持不下,定然有着他未曾了解的特殊之处。
灵识扫过成昭手中的银白长棍,不出所料根本探查不出什么。
身后的妖王坐席处传来异动,华玉瑛的目光越过成昭的身形,看到对面的莫元青一脸担忧地站起身,冲他微摇了头。知道今日这事无法真正讨到理了,华玉瑛扯出笑容,五指一握,利剑又重新散成花瓣铺了满地。
“成昭君说笑了,这般欢喜的宴会,玉瑛当然不舍得破坏。”
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再惹事端。
被华玉瑛带有威胁之意的眼神盯着,成昭目光闪烁了一下,也挤出个笑来,长棍顺着他的手臂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了。
“玉瑛君说的是,接风之宴自然不适合打打杀杀的。”成昭笑说着,转手一下劈晕了囚子应。
轻松接住牛妖庞大的身躯,成昭向众妖点头致歉:“子应君醉了,我先带他回去。失陪。”
说罢,这人单手拎起昏过去的囚子应,几步走到亭外,脚下一蹬就跳出了数丈远。
华玉瑛借着看向成昭离去的方向而侧身,快速斜睨了一眼自己背后,可只是瞥到一抹绿意从半空落下。
绿色,人影。华玉瑛在心底将其对上了号,是那个拥有墨绿长发的女子。
待他转身之时,女妖已经悠闲品尝起了桌上的点心,半点都看不出她曾站起来过。
华玉瑛只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重新入座,抿了一口灵酒装作无事发生。
现如今亭内排行第二、三、四的妖王不在宴中,第五位看样子也不打算开口,是以又只能由莫元青顶上。
红色广袖一摆示意舞姬们退下,莫元青将询问的眼神抛向了立在一旁的诺伊族族长:“侯渊族长?”
这位叫侯渊的妖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莫元青叫他是为何意,快步来到华玉瑛桌前,也如同清鲤族那位一般奉上了献礼。
华玉瑛却是连看都不看,掩唇打了个哈欠:“玉瑛才刚苏醒不久,身有不足还需调养,眼下时辰已是不早了,各位再多留一会儿,我便先行告辞。”
说着,就要带随祝离开。
魏琪和侯渊两位族长看着被忽视在桌上的礼品,对视一眼后忙不迭地一同开口提醒道:“玉瑛殿下,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华玉瑛脚步顿住,回首报以一笑:“魏族长和侯族长如此俊杰,我定然不会忘的。”
位高者的称赞足以让两只妖各自谦虚一段时间。而华玉瑛就是趁着这个时机,一拉随祝直跃上灵花就飞离了芜古亭的范围。
至于献礼?于他而言,还是不收的好。
驱使着灵□□直往妖王殿飞去,华玉瑛终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有意让他结识妖界各族,可华玉瑛是真心不喜欢参与这些人情世故。更何况,今日宴会中的妖们,每个都是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不论是与他示好的莫元青,还是已经站在对立面上的成昭和囚子应,更有潜藏在背后的绿发女子,就这么几个妖王明显已经分了三方队伍出来。
来参会之前华玉瑛就设想过,被恭维或被挑衅,都是正常的。但与囚子应起了关乎性命的冲突,却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也是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华玉瑛对于囚子应拿舞姬发泄的不满,在见到随祝即将受伤时达到了顶峰。也正是在这一冲动之下,凝了那把花剑出来。
举起刚刚控制利剑的手,细细端详着手腕处的花枝纹样,华玉瑛心下只觉奇妙。
在此之前,他知道自己和前世一样,拥有着均衡的五行灵根。但这里与修真界有所不同,五行灵根不是低劣的资质,而是颇为适合妖族修炼的灵根天赋,便是称为最佳也无不可。
在意识到这一世身为花妖之后,华玉瑛便发现自己拥有了驱使花枝的能力。
不过,这更像是一种本能,并非来自于什么功法秘籍。所以他也仅能召出些花枝来施放灵力,至于是否还有其他招数,就不得而知了。
可突然凝结的花剑,在华玉瑛的记忆里并没有与之相关的东西。而且这剑究其根本,也不是由他的意愿主导出现的。
当时只顾着对囚子应要杀了随祝一事感到愤怒,以至于他的情绪完全掩盖了对自身其他状况的感知。或许在感情达到一定程度下便能唤出花剑?
华玉瑛聚起一撮灵力想要尝试,可才刚运转起来,他便察觉到丹田中涌现出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
这道灵力与他自身的并不冲突,却也互不相融。华玉瑛试图干涉,但就在灵识包裹上去时,好似看到它往旁侧跳了一下。
这灵力,难道还有自主意识不成?
华玉瑛本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对方确已换了所处的位置。心念一动,灵识从旁包围了过去,可紧接着他就看见那道灵力“嗖”得一下窜进了最近的经脉之中,跑得那叫一个飞快。
控制是无法控制的,追也追不到。好在这股灵力并未有什么奇怪举动,只是顺着他的经脉在四肢百骸溜了一圈。除了它所经过的地方有些麻痒之外,再没其他感觉。
华玉瑛无法,只能暂时放任它混杂在自己的灵力中一同运转。
已经飞了有段时间,估摸着马上就要回到妖王殿了,华玉瑛分出心神想交代随祝些事情。
可就在这一刹那,剧烈的疼痛从丹田处爆发,席卷了整个上半身,像千万根钢针一般直刺向他的灵识海处。
身形一颤,华玉瑛唇边逸出一声痛哼。
同在灵花之上的随祝察觉到不对,赶忙扶住向他靠来的身躯,关切询问:“殿下?”
此时华玉瑛的灵识海正经受着持续不断的冲击,他即便能听到随祝的声音也无法作出回应,只勉力控制着灵花落在殿外山脚,意识便被拽进了灵识海中。
一瞬间的混沌过后,华玉瑛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见识过自己的灵识海翻腾无休的状态,也看过它平和如镜的样子,而眼下却是第三种情况。
一眼扫去,五色灵液上像是覆盖了一块无边无际的红布,其下尽是凹凸不平,任谁来看都不会认为这是一片海面,反倒更像堆满了山石的小丘。
华玉瑛驱使着灵识沉身而落,想进入其中查探一番,却是突然瞪大了眼。
不知为何他在自己的灵识海里竟是动弹不得。呼唤灵识体,同样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此间情况甚是诡异,却是没有威胁存在。将茫然的情绪压下,华玉瑛的视线快速锁定了那片红布,细细观察之下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
它并不是一整块实体,而是由众多悬浮着的细密灵火组合而成的。
透过每一簇火焰的间隙便能看到,其下还铺着一层黑色的灰烬。至于被烧掉的是什么,仅凭肉眼着实分辨不出。
灵识不能用,身体也无法移动,但华玉瑛莫名生出了一种,定要去到某处的感知。就在那火与灰烬的更下方,存在着某种被掩藏起来的,他极为渴求的东西。
思绪略有些挣扎。
他所渴望的,不外乎是能让崔毅起死回生,对于其他分明别无所求。
可紧接着,华玉瑛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移向了颜色最深焰形最高的一处灵火。
那里,就在那里。想要,过去……
四周的火突然窜起一人高来,噼啪声响伴随着灼热气流模糊了华玉瑛的耳目,就像他完全置身在了火焰中一样。
不对!他就是在火里。
头脑中被忽略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这次不止是丹田和灵识海,华玉瑛的全身乃至每一块骨骼肌肉都在灼烧带来的疼痛下战栗。
“好痛,好痛!”
华玉瑛紧咬着牙,明知道痛苦的源头在哪却无法采取任何办法进行遏制,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
这股疼意来势凶猛,好似要把他扯碎。华玉瑛敢说,就算是被长刀洞穿而死时,也没有这般疼过。
想到死亡,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崔毅。要是崔毅还在他身旁……
“崔毅,崔毅……”
情不自禁地叫喊出声,华玉瑛蓦地感觉到,有一股清凉的气息贴近他的额头,流连片刻后钻进了几近麻木的灵识海。
清凉感化作一根锁链,从火海中穿行到了华玉瑛的身旁,一下子缠绕上来。下一瞬,锁链扣合的链接点逐一亮起,在耀目的光华中骤然炸开。
冲击掀翻了周围的一圈灵火,华玉瑛下意识看去,瞄到了灰烬之下的一抹莹白。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眼前的红色霎时如烟般褪去,他的意识扑通一下就栽进了熟悉的五行灵液中。
这里才是他的灵识海!
那么刚刚的火海会是哪里?还有火海下的莹白,和那神秘的清凉……
华玉瑛在灵液中躺着没动,逐渐恢复了清醒的头脑快速转动着。
红火,灰烬,山石,不对,锁链,白,木……手上突然传来的触感打断了他的思路。
目光侧移,华玉瑛与泪眼汪汪的灵识体对上了眼。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坐起身,任由小人扒在身上将自己摸了个遍。
华玉瑛一边用手虚托在灵识体下方防止它摔落,一边放缓了声线问道:“你一直在灵识海,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灵识体小人确认了他真的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才放心得一屁股坐在了华玉瑛腿上,小手比划出一句话来。
看到它的表述,华玉瑛已经有些放松的神色立时转成了严肃。
“你是说,我一直躺在这里,而且没有其他东西出现过?”
灵识体点点头,之后又摇了两下,单手向远处指了指。
“外面……有人?”华玉瑛有些诧异。不过略一思索他便想通了在外之人的身份:“应该是随祝。”
自己是在妖王殿外昏过去的,也只有随祝能将他带回寝殿内。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离开,反而守着自己直到现在。
突然间,一个大胆的猜测蹦入脑海。那道清凉的气息会不会与随祝有关?
想到这儿,华玉瑛将灵识体放于一旁,示意自己要出去。双眼一闭,他的意识就已然回归了身体。
可还没等睁眼,便先感知到了探入自己衣襟的温热手指。
下意识抓住那手猛力一拉,华玉瑛和正往下俯身之人瞬间交换了位置。
将随祝压在榻上,指尖蓄起灵力对准身下人的咽喉,华玉瑛冷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