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 第14章 各怀心思

出门之前，陆言初对着衣柜门上的穿衣镜照了好几遍，乔南就捧着保温杯，边喝水边诧异地打量他这位素来低调的“明星”室友。

印象里，陆言初穿衣风格都很简约清爽，他是天生的衣架子，个高腿长，平时随便一件短袖配牛仔裤在人群中都很出挑。他基本都是素着一张脸，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饰”就是他手腕上的那根黑色皮筋。方便他随时把头发扎起来。

这段时间乔南跟他混熟了，胆子大了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好奇。

“言初，你今天……是有约会吗？”

虽然他没往脸上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穿的也还是昨天那件黑色羽绒服，天气冷的原因，头发蓬松地散着，只在左侧别了个小夹子，但他就是看起来跟平时不一样。很不一样。

陆言初嘴角勾着笑，取下椅背上的围巾，挂到脖子上：“我哥今天生日。”

晚上一起聚餐，应该也算是约会吧。

还以为是去见女朋友，原来只是为了哥哥的生日。

脑子里浮现出陆言初生病发烧那天早上，江熠裹着满身寒气，一路冲进校医务室的大门。

他一看就是慌乱间从床上爬起来的，头发也顾不上整理，唇边的青色胡茬和眼下的深色阴影，都透露出他的疲惫。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乔南，视线绕了一圈后，就准确落定到躺在病床上的那道苍白身影。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乔南听见他重重地松了口气。

“你和你哥感情真好啊！”

乔南由衷羡慕，“比亲兄弟还亲。”

陆言初从小到大已经听过无数遍类似的夸赞，上小学那会儿，他还会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超大声地回应一句：“小熠哥哥就是我的亲哥哥。”

后面升到高中，再听到身边的人夸他们胜过亲兄弟，陆言初的感觉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于是他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跳开话题。

“我跟我哥约好了一起吃早餐，不等你了啊。”

反正都早起了，呆在宿舍也没意思，倒不如一起过去食堂。乔南“哎”一声，手忙脚乱地捞起昨天没来得及收拾的专业书，追在陆言初后边离开了宿舍。

“言初，等等我。”

刚出宿舍楼的大门，就发现雪下大了些，视线再往后，便是倚着路灯柱的修长身影。他没撑伞，两只手都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雪花飘飘扬扬地落在他被风吹乱的黑发上，眼睛仿佛也被雪花浸透，湿漉漉的。

陆言初脚步顿了一秒，在对方抬脚往他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他也不自觉地迈开腿，走了两步就变成了小跑。

“哥，不是说好了食堂见？”他手里撑着的伞移到两人中间，又自然地偏向江熠。

下一秒，江熠就从他手里接过伞，另一只手随意拨了拨挡在他眼前的刘海，笑容带着晨起时的慵懒：“某人不是说好想哥哥？”

“是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陆言初眨了下眼睛，接着递过去一个包装袋，“生日礼物。”

江熠伸手接过来打开，里面装着一条蓝灰渐变色的纯羊毛围巾。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去看挂在陆言初脖子上的那条。

“跟我的是同款。”

江熠指腹摩挲着柔软的围巾，视线从陆言初的脖子移到那双黑亮的眼睛，嘴角勾起：“很漂亮。”

“多谢bb。”

他突然切换成粤语，令陆言初的大脑有几秒钟的宕机，哪怕这句话他在凌晨两点已经透过手机循环了好多遍，可手机传输过来的声音同面对面听到的感觉还是会有些微妙的差异。

至少这一刻，陆言初是切身体会到了声控女生常挂嘴边的那句“听到江熠的声音就腿软”，真的半点也不夸张。

太犯规了！

耳朵尖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烫。

一旁的乔南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怎么，胳膊上突然就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他抬手蹭了蹭鼻尖，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才不会让自己的存在显得特别突兀，江熠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视线也友好地投向他这边：“嗨，请你一起吃个早餐，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啊好……谢谢学长。”乔南差点条件反射地朝他鞠躬。

撑着伞安静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陆言初偏过头，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江熠，小声重复着刚才听到的称呼：“学长。”

江熠也侧头看向他的脸，挑了挑眉。

“江熠学长？”

撑伞的手换了一只，紧接着，那只手便恶劣地挑开他脖子上的围巾的一角，修长的、有力的，却泛着凉意的手指，贴着陆言初薄薄的后颈皮肤滑了进去，五指张开，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陆言初冷得一激灵，瑟缩着肩膀求饶：“哥、熠哥，我错了。”

“哪儿错了？学弟。”

“……”

乔南看得一愣一愣。别人家感情好的亲兄弟，平时也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他人生中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十分后悔自己刚才意志不够坚定，没有第一时间找理由拒绝江熠的早餐邀请。

吃完早餐江熠先回了趟宿舍，他上午第一二节没课，晚一点还得过去傅明庭那儿，关于手边正在测试的系统有几个问题还需要再当面讨论一下。

陆言初和乔南就抱着书进了教学楼。

上完第一节课，他刚想起身去个厕所，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女生围住了。教室前门那里还有几个外班女生探头往他坐的地方张望，发现老师不在，连忙跑进来，寄快递似的将手里包装精美的礼品袋放到陆言初桌子上。

“麻烦帮我交给你哥哥，祝他生日快乐！谢啦！”

“拜托一定要送到你哥哥手上哦，里面还夹着一封手写信，千万别漏掉了！”

“辛苦弟弟。”

“陆言初，你哥今天有约吗？”

一群花蝴蝶叽叽喳喳地停在这儿不肯走，陆言初扫了一眼堆在桌面上的五颜六色的小山，很有礼貌地点点头，笑着逐一回复。

“好的，不客气。”

“情书是吧？放心，掉不了。”

“你也辛苦。”

“有。人还挺多，姐姐，你得排队哦。”

五分钟后，花蝴蝶们才笑嘻嘻地飞走。

乔南被挤到没地方坐，抱着书站在过道里，礼物多到连他的桌子上也被占了一半。

陆言初无奈叹气，收拾起来却意外地娴熟，甚至还按照礼品袋的大小、颜色、难看程度给分好类，小一些的塞桌肚，太大的就只能搁地上。

这么一看还真像个优质快递员。

“你坐啊。”

乔南重新坐回他旁边，两只脚摆放得规规矩矩，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就踩坏了哪位姑娘的芳心。

“这也太热情了。”乔南半天憋出来一句。

陆言初却是见怪不怪了，毕竟上高中的时候比这更热情更疯狂的女生，只多不少。

他瞅着时间火速去了个厕所，一回来就看到陆念拎着个塑料袋站在他桌子旁。

“不是吧？班长你也……”陆言初失笑。

“想什么呢。江熠这样的极品男神，哪儿能随随便便就被人追到手啊？姐姐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哈。再说了，男神之所以是男神，不就是因为得不到嘛。”

陆念笑眯眯地将塑料袋团到一起，搁到陆言初桌上：“我妈昨天来学校看我，带了些芸豆卷，龙须酥还有核桃酥，都是老北京的特色小吃，纯手工的，我就每样装了几个带给你尝尝。”

“谢谢念姐。”陆言初嘴角勾了些笑，“也替我谢谢阿姨。”

第二节下课铃一响，陆言初直接把书丢给乔南，让他帮忙带去公共教室，自己则连拎带抱滚下楼，扫了辆小黄车，迎着寒风去给寿星送快递。

江熠提前在宿舍楼下等着，脖子上戴着陆言初送的那条纯羊毛围巾。不等自行车停稳，他就皱着眉快步上前，眼睛都没扫一下挂在车把手上的袋子，只看得到他弟冻得发红的一双手。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看着帮我处理一下就行。”江熠捉住陆言初的手，捂在自己掌心，搓了搓。然后又将他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包住他下半张脸。

陆言初还得赶回去上课，就着江熠的保温杯喝了口热水，感觉身体回暖了些。

“她们一份真心，扔了怪可惜的。”

送的礼物基本都是姑娘们亲手织的手套、围巾、毛线帽这类贴心实用的。不过陆言初心知肚明，这其中必定一大半里都塞了情书。

但他了解江熠，知道他根本不会去拆这些肉麻的表白信，也知道这堆“真心”一上楼就会被打包扔出去。

这些年来，一贯如此。

若是要当面质问一句，他哥反而会一本正经地教育他：“有这功夫写情书，为什么不多看几本书、多做几张卷子？”

陆言初在初冬的冷冽寒风中，用力蹬着自行车，围巾被风吹得往后扬起，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笑了一下。

雪停了。

晚上聚餐还是那家他们平时常光顾的火锅店，人多，坐的包间。

江熠和傅明庭一块儿从外面进来，许思凡已经嗑着瓜子跟人聊上了。包间里热热闹闹地坐了七八位，见到寿星都笑着打招呼，江熠简单回应了两句，视线转了一圈也没见到陆言初。

“小言初去拿蛋糕了。”许思凡一看江熠的表情，就猜到他要问什么，“声声姐陪他一块儿去的。”

江熠点点头。

坐在许思凡旁边的一个短发女生，注意到江熠脖子上的围巾，打趣道：“熠哥今年的生日礼物也不少吧？”

“潇潇的意思我懂了，兄弟姐妹们，礼物都送了吗？空手来的不允许上桌啊。”

大家听了，笑成一团。

许思凡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站起身拍拍手：“来来来，送礼物的来这里登记哈。”

桌上摆着几个零食袋，是他们过来的路上买的。许思凡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抓了把水果糖，江熠每收到一份礼物，他就给对方几颗水果糖作为回礼，再微笑颔首：“多谢赏脸，恭喜发财。”

“思凡这性子真看不出来是学金融的。”

“混金融圈的可都是大佬啊。”

“大佬是这两位。”许思凡笑着指了指江熠和傅明庭，将手里最后一颗咖啡糖抛给傅明庭，笑得没个正经，“我充其量就是大佬身边的小跟班。”

江熠喝了口大麦茶，慢悠悠道：“您客气，谁敢使唤您呐？”

傅明庭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包间里暖气充足，一进来傅明庭就脱掉了外面的黑色大衣，上身是一件咖啡色的高领毛衣，袖子被他往上拉了拉，露出一小片冷白的腕骨。那颗小小的咖啡糖被他手指捏着，拇指指腹无意识般摩挲。

这时，包间门从外面推开，一男一女前后脚走了进来。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在走廊里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

“声声！寿星坐这儿等半天了，你的生日礼物呢？”

“声声姐，空手来的不允许上桌啊。”

“送礼送礼！姐你赶紧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呗。”

调侃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正因为大家都是熟人，彼此也都很清楚对方的言外之意。

罗倚声取下肩上的链条包，在熟悉的起哄声中，落落大方地递上自己亲手挑选的礼物。

“生日快乐，江熠。祝你一生平安，前途光明！”

“谢谢学姐。”

江熠从她手上接过小纸袋就要放到一边，其他人都等着看热闹呢，于是怂恿他拆开看看。

罗倚声摇头笑了笑，主动替人解围：“送的钢笔，很适合学霸的气质。”

下一秒，她便侧头去看陆言初，跟对暗号似的冲他眨了下眼睛：“言初帮我一起挑的，他眼光好。”

陆言初才刚拉开椅子在江熠右手边的空位坐下来，突然被人点名，他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不红心不跳地顺着罗倚声的话点头。

“嗯，学姐认真挑了好久，很用心。”

“哎哟，不愧是弟弟。”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陆言初身上，被好几双眼睛盯着，他还是能第一时间分辨出从自己左侧投过来的目光。

然后他上半身偏了偏，歪头盯着一脸意味不明的江熠：“哥，拆开看看吧？你肯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