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大门外,四名媒人玩家姿态各异或蹲或站,气氛微凝。
赵璟斜倚在府邸对面的一棵古树下,眼帘轻阖,像是在恢复精神。
突然,他怀中写着请帖二字的信封开始发烫。
几乎是同一刻,徐昊脱口惊呼:“信来了!”
赵璟骤然睁眼,指尖探入怀中利落地抽出那张凭空出现的信笺。
「新娘方位:刘府西南。」
「刘家意图借婚仪转运。」
「“金玉良缘”实为“金童玉女”之婚,新郎为金童,柳氏为玉女。」
「寻至柳家后,留意是否有林姓女子,不论生死……」
金玉良缘居然是指具体的“金童玉女”。
赵璟若有所思。
如此看来,他们必须确保嫁入刘府的新娘,是真正八字纯阴的“玉女”。
可陈贺延为什么特意提及“林氏”?这人从来没出现在线索中,刘府之中还藏着他们尚不知晓的变数?
他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折好收起。
“太好了!有方位就好办多了!”徐昊雀跃道,随即又蹙起眉,“就是得再找人问问西南方向有几户柳姓人家?”
“只有一家。”赵璟未抬头,指尖仍在整理信笺,语气笃定。
壮汉早已不耐,粗声催促:“那就抓紧点,一个个的磨叽什么?”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朝着柳家的方向率先走去。
幸运的是这一路出奇的顺利。
当四人立在挂着“柳府”牌匾的宅邸前,都切切实实松了口气。
还好没碰见什么幺蛾子。
与刘府泼天的富贵相比,柳府显得清简许多。门楣漆色略见斑驳,唯有一方簇新的匾额格外醒目。
这次由徐昊上前叩门。道明来意后,门房入内通传,不多时便十分客气地将四人请入府中。
庭院洒扫得整洁,只是花草疏于修剪,透出几分寥落。
“你说做人的差距怎么就大?”穿过庭院时,徐昊凑近赵璟低声嘀咕,“柳家待人多客气,哪像刘府那个门房,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身后的壮汉闻言,也“啧”了一声,显然对刘府的态度依旧耿耿于怀。
赵璟并未接话,目光静静落在院内雕着清雅竹石图的影壁上。
“你在看什么?”徐昊顺着他的视线端详半晌,却只瞧见壁脚有一处用普通灰浆草草修补的痕迹。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询问。
赵璟收回视线,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柳家真有意思。”
一旁的寸白显然也看出了什么,只是唇角微勾。
廊下悬着几只精巧鸟笼,里头画眉羽毛鲜亮,啼声清越,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名种。
几人穿过回廊被引入正厅,侍女奉上茶盏后柔声解释:“老爷稍后便到。”随即悄然退下。
赵璟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中浮叶,目光掠过厅堂悬挂的字画时,指尖却微微一顿,随即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
然而茶水温了又凉,续过三回,仍不见主人踪影。
直到徐昊都开始坐立不安,柳老爷才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儒衫,缓步迈入厅中,径直走向那悬着“淡泊明志”匾额的主位。落座时眼风一扫,不动声色地将四人打量了个遍。
“听闻几位是来为小女说亲的?”
略作寒暄后,柳老爷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语气不冷不热。
徐昊心里发虚,强撑着笑脸应道:“正是。刘老爷常夸您家学渊源,教女有方,而刘府又家资丰厚……”
他还在搜肠刮肚地想词儿,柳老爷却抬手打断:“刘府门第显赫,我们柳家怕是高攀不起。”
他目光缓缓从四人面上扫过,停留在那只竹筐上。
系着红绸的竹筐作被摆在堂中,显得格外突兀简陋。
这是嫌纳彩礼太过寒酸了?
徐昊心头一紧,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寸白将茶盏轻轻一搁,从容接过话头:“我等初到贵地,便听闻柳先生家风清正,教女有方,这哪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她言辞恳切,让柳老爷面色稍缓。
然而他依旧淡淡推拒:“寒门小户,不敢高攀。”
寸白正要再劝,一旁早已打好腹稿的赵璟忽然直身说道:“柳老爷过谦了。正是因您家清誉远扬,刘老爷才特意命我等前来提亲。这对聘雁,便是刘家最大的诚意。”
“哦?”柳老爷目光微动,终于正眼看向他。
赵璟语速放缓:“金银俗物,只怕唐突了贵府门风。唯有这遵循古礼又象征忠贞的聘雁,方能略表刘家对柳氏清誉的敬重。”
徐昊虽觉他话中似有深意,还是在其示意下掀开竹筐,露出那对鲜活的大雁。
柳老爷捻须的动作微微一顿。
显然,“家风清雅”、“门风清誉”这些字眼精准落在他最在意之处。
赵璟察言观色,发现了这一丝松动:“刘老爷常感慨,如今世风日下,趋炎附势者众,如柳家这般恪守本心的门第实在难得。他愿与先生这样的清流结为姻亲,正是看重这份风骨。”
这番话既抬高了柳家气节,又将刘家从“攀附富贵”中摘出,暗示这桩婚事是“清流”与“高门”的相得益彰。
柳老爷面色果然又缓和几分,却仍端着姿态:“小女资质平庸,只怕配不上刘府公子。”
这老东西还没完了是吧?
赵璟心中不耐,他目光掠过厅中那几幅“风雅”字画继续胡说八道:“府上墨宝清逸出尘,柳小姐自幼受此熏陶,定然蕙质兰心。而刘公子素来仰慕书香,两家结亲,正是金玉良缘,他日必成一段佳话。”
这通鬼话说完,出了副本怕不是又得挨雷劈。
壮汉顺着他的视线瞥向墙上的“墨宝”,嘴角一抽,当即正襟危坐,闭目不语。
柳老爷沉吟良久,终于是“勉为其难”地长叹一声:“罢了,既然刘府诚意至此,老夫若再推辞,反倒不近人情。这婚事……便依你们罢。”
他抬手示意下人接过聘雁,眼底深处一抹如释重负的精光转瞬即逝。
一直紧盯着他的徐昊不由一怔。
纳采既成,接下来便是问名与纳吉。
即问取女方名讳与生辰八字,卜算吉凶。若得吉兆,便可正式定下婚约。
赵璟当机立断,趁势将问名、纳吉二礼一并推进。
虽早已从陈贺延信中得知女子名讳与命格相合,但该走的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四人目光灼灼,紧盯着柳老爷在红纸上一笔一画写下的“柳清欢”三字,心中巨石总算稍落。
没有找错人!
婚事既定,几人即刻起身告辞,握着那张写有女方姓名与生辰八字的红纸,准备朝刘府赶去。
暮色渐沉,天际最后一抹余晖也将散去。
刚踏出柳府,徐昊就迫不及待地凑到赵璟身边,心有余悸地嘟囔:“可算成了!刚才我真怕这事成不了!刘家那么阔绰,却只让咱们拎两只雁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砸场子的。多亏你们会说话,要是只有我,肯定没戏。”
“放心,”赵璟懒洋洋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柳家从一开始就一定会答应。跟我们周旋这半天,不过是端着架子罢了。”
“啊?为什么?”徐昊满脸茫然,看向旁边。
寸白和壮汉皆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他不由得陷入自我怀疑:我到底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因为柳家早已外强中干了。”寸白出声解释,见徐昊仍有些迷茫,又补充道,“柳家如今家境没落,却还在强撑门面。只是这体面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嫁女给刘家,对他们而言是条最好的出路。”
她将已到嘴边的“卖女求荣”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
“柳家院落虽大,池水却显浑浊,石缝间杂草丛生。回廊漆色剥落处只用灰浆草草修补,却偏要挂着品相极佳的名贵画眉……”
“我懂了!”徐昊恍然大悟,“柳家其实缺钱,但柳老爷还要硬撑风雅的架子。这时候刘家来提亲,他表面推三阻四,心里其实求之不得?”
“没错。”赵璟微微点头。
“那他起初还装模作样,害得我真以为他不愿嫁女儿呢。”徐昊撇撇嘴,顺手调整了一下颈环的位置。
“他是个清高的文人,”赵璟一针见血,“既贪图刘家带来的利益,又想保全体面,不愿落个‘卖女求荣’的名声。”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就这样被精心包装成了“清流”与“高门”之间惺惺相惜的联姻。
然而这场联姻的敲定,自始至终无人过问新郎与新娘的意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八个字突然从脑海中冒出,让徐昊心头隐隐发毛。
他犹豫片刻,小声问道:“不过……刘家要的是金童玉女这件事,不告诉柳家真的没问题吗?这算不算是帮刘府骗婚?”
话音未落,与他同行的三人同时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扭头看他,神色各异。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与注视让徐昊后背一凉,干笑两声:“怎、怎么了?”
他下意识望向最熟悉的赵璟,却在下一秒猛地收回视线。
暮色昏沉,赵璟正垂眸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瞳在残光折射下隐隐泛金,脸上无悲无喜透出一种近乎非人的漠然。
察觉到徐昊的注视,他瞳孔无意识地微微一缩。
徐昊脊背一寒,打了个冷颤。
“你他妈是不是傻?”壮汉一声冷笑,猛地打破了这死寂,“去刘府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自己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操心NPC死活?我看乐山大佛都得起来给你让座!”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走,嘴里还喋喋不休:“这破副本真是倒了血霉!一个疯一个傻,还有个不男不女……”
一通地图炮,把剩下三人全轰了个遍。
赵璟掀了掀眼皮,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兴致勃勃地揽住徐昊的肩膀晃了晃,语气里满是新奇:“哇噻,咱们仨可都被骂了个遍呢!”
被骂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徐昊又悄悄瞥向赵璟的脸,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笑起来眉眼弯弯,方才那种古怪的非人感已荡然无存。
大概真是天色太暗,看错了吧。
他悄悄松了口气。
寸头寸白面色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隐晦的冷光。
但她并未与壮汉争执,转而语气平和地问徐昊:“这是你第几个副本?”
“第、第三个,”徐昊咽了咽口水,“怎么突然问这个?”
“才第三个啊……也就是说进入潘神游戏没多久,那难怪。”寸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记住,”她的声音陡然转冷,“永远不要对游戏里的任何存在产生共情和怜悯。”
她目光如刃,一字一句道:“游戏里的一切,都只是‘潘神’的造物。它们徒有人类的外表,内里却空无一物。没有情感,没有自我,只是在机械地执行神明的指令。你所见的悲欢离合,不过是早已写定的程序代码。”
“在这里,多余的同情心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以下是在现实世界中赵璟与徐昊的x信对诗:
赵璟:垂死病中惊做起
徐昊:忽闻岸上踏歌声
赵璟:笑问客从何处来
徐昊:牧童遥指杏花村
赵璟:你接的什么鬼
徐昊:你不觉得押韵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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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金玉良缘(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