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顺着赵璟所指的方向抬头,只见一行大雁正排成人字形从天际缓缓掠过。
“对啊!大雁确实可以!”徐昊眼睛一亮。
壮汉仍就紧锁眉头,这显然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赵璟出声解释道:“大雁南飞北归,守时守信,象征婚姻之约。最初的‘纳采’礼用的就是活雁。眼下刘府不提供聘礼,不如用大雁去柳家试一试。”
他目光扫过众人:“如果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可以。”寸白点头答应,“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小镇边缘,一条河流蜿蜒而过。
雁群正陆续降落,隐约能见灰白的羽影在芦苇丛间起伏。
赵璟折了根粗细合宜的树杈,想要制作弹弓,却一时找不到合适做弓弦的材料。
“用这个行吗?”
徐昊忽然扯出自己冲锋衣腰侧那根装饰用的松紧带,递到他面前。
“应该能用,衣服我回去赔你件新的。”赵璟边说边利落地将带子抽了出来。
“赔个锤子,跟哥还客套上了。一件衣服能换咱们通关,我都要去庙里烧高香了。”
赵璟不再多言,指尖飞快地将弹性带子两端缠紧在树杈上,绷紧试了试韧性与准头。
他静立在湖岸数丈外,眯眼瞄准,绷紧的皮绳凝成一道剪影笔直的线。
右指一松,破空声骤起。
石子精准击中一只正想落地的孤雁翅根。
那雁哀鸣半声,身子一歪,重重栽向岸边芦苇。
没等它挣扎,徐昊已快速冲出,一把将受伤的雁牢牢按住。
受惊的雁群被吓得四散飞起,唳鸣着盘旋远去。
“你这准头可以啊。”徐昊抱着大雁一脸惊叹地回来。
“要等它们再落回来,恐怕得费些时候了。”赵璟接过那只仍在扑腾的大雁,利落地塞进竹筐。
“不用再等了。”
芦苇丛簌簌一动,寸白弯腰走出,手中正拎着另一只挣扎的大雁。
她随手将雁扔进筐里:“已经够了。”
“太好了,这下正好凑成一对!”徐昊欣喜地搂过竹筐,又拿过之前厚着脸皮向镇民讨要的红绸,在筐沿系了个精巧的礼结。
赤色绸带在风中轻扬,为这简陋的纳彩礼添上几分郑重。
纳彩礼已经备好,只等“新郎”传来柳家方位便可继续推进任务了。
刘府内室。
陈贺延正沉默地做着出门前的准备。
首先,得确保消息的流畅传递。
他思考一瞬,走到梳妆台前,取出一只闲置的口脂瓷盒,小心的将内里的残膏剃干净,又研了些墨注入其中。
墨色与盒底未尽的胭脂交融,凝成一汪深深的黑红。
随后,陈贺延端起一盏点燃的烛台,侧身贴门静听片刻,确认廊外无人后,这才推门出去。
白日执烛。
看起来脑袋不是很聪明。
陈贺延笑了一下。
门外是宽敞雅致的庭院,廊庑间张灯结彩,红绸高悬,一派喜庆。
只是院中异常安静,使得那艳红的色彩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阴天吗?
陈贺延抬眼观察,没多纠结,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想要往院外探查。
他动作突然一顿,将自己缩回了院中。
院外,两名侍女正端着漆盒袅袅行来。
她们动作轻盈,双绾髻一丝不乱,面庞雪白如纸,唇却点得猩红刺目。两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半晌竟是一动不动。
随着二人走进,这竟是一对纸扎的侍女。
两个纸人并肩贴行,朱红的嘴唇并未开合,却发出窸窸窣窣的私语:
“这送去老爷书房的盒子里,装的什么呀?”
“文房四宝,可贵重着呢!”
“能有多贵?我才不信。”
“足足百两!”
百两购置文房四宝?
这刘家家底很殷实啊。
话说回来,屋内缺失的下半册正仪,会不会也在书房?
陈贺延眸光微凝,悄然跟了上去。
刘府深阔,亭台楼阁皆雕梁画栋,这已然不是寻常的富贵。
园圃中摆着不少与景色相宜的各色菊花,不知是主人家喜好还是顺应时节。
廊间往来尽是纸人侍女与小厮,面白唇朱,步履悄无声息的飘来飘去。
陈贺延借柱隐匿身形,屏息避开巡视尾随至刘老爷书房外。
待那纸人放下锦盒离去,他悄无声息地从半掩的窗户翻入室内。
与外间的极尽铺陈不同,这书房竟是出乎意料的清雅古朴且陈设简净。
内外截然不同的风格让陈贺延一愣,目光正对上赫然高悬着梅、兰、竹、菊四幅卷轴。
花中四君子?刘老爷还是个风雅人。
陈贺延根据婚房的流程想要先去翻找书案。
谁知案上既没有下册正仪,也没有多余信纸,只摊着一张没画完的残菊图。
“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
画纸右侧被题了诗句,满是对菊花的高尚品格的赞赏。
陈贺延又在室内翻找,却依旧未寻见正仪册子的踪迹。
但他却留意到屋内有不少刘老爷的画作,笔下多是金菊,偶尔也绘制其余三君子,但似乎对菊之淡泊尤为推崇。
册子是被刻意藏起,还是根本不在书房?
陈贺延指尖轻轻叩击桌案,随手搁置一旁的烛火随之摇曳。
他目光再次落回那四幅卷轴,静静的看着墙上盛开的卷轴。
如果我要在书房藏东西,会选哪里?
陈贺延突然起身,径直走向墙面,抬手便去掀挂在最右侧的金菊图。
卷轴后嵌着一道不易察觉的暗格,陈贺延面色冷静的将手中刀片探入缝隙,轻轻一撬。
暗格应声而开。
然而其中并未见到预想中的正仪册子,只静静躺着几封展平的信笺。
信纸早已写满墨迹,并非他所需用以传讯的空白信纸。
陈贺延垂眸继续阅读。
这是刘老爷与一位署名“闫先生”的人往来的书信。字里行间中可以看出二人往来较为密切,似是故交。
第一封书信字迹略显潦草,刘老爷提及近来刘家生意屡屡受挫,诸事不顺,仿佛走了背运。
那位闫先生的回信则笔迹沉稳,点明问题根源在于刘府风水。
“刘公明鉴:贵府巽位水榭过于高峻,已成‘青龙折足’之象;东北艮门正对枯潭,阴煞积聚。宜拆水榭东翼,引活水入潭,并于庭中植桂树九株,可转困厄。”
这闫先生是个风水先生?
陈贺延展开下一封书信,刘老爷的笔迹更显焦虑:
“风水已改,家运也见起色。但近日布庄连走水,漕运又遇风波,望闫先生相助!”
闫先生回信道:
“府上灾厄非比寻常,寻常风水已难化解。令公子命格贵重,乃‘金童’转世,正值婚龄,若能与八字纯阴之‘玉女’相配,借阴阳调和之力,可扭转乾坤,重聚家运。”
“恰闻镇西南有一柳姓女子,八字极阴,正合此象。虽家室不显,但若结两姓之好,必能助刘家渡此劫难。”
信末朱笔小字补上一句:
“此乃天作之合,望速决。”
刘老爷的回信只得寥寥数字:“但凭先生安排。”
闫先生又在最终的信件中叮嘱道:
“金童玉女之婚仪非同寻常,须严格依照我所寄正仪行事。正仪下册需奉于祠堂香火之下,待大婚前夕方可请出,切记。”
得,又是封建迷信。
陈贺延叹了口气,将信纸按顺序整理好。
原以为任务所指的“金玉良缘”不过是句吉祥祝词,却没成想“金玉”二字竟指的是“金童玉女”。
如此看来,系统所说的“完成大婚正仪,成就金玉良缘”是在强调必须由新郎代表的“金童”,与那位闫先生卜算中旺刘家的柳氏“玉女”,完成这场特定的婚仪。
系统没有主动点出金玉所代表的含义,是想在“金玉良缘”上挖坑吗?
陈贺延思绪飞转。
那目前在刘府中游荡的那位“新娘”又该如何解释?
是柳清欢?
或是支线任务中的林氏?
亦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人?
系统发布的支线任务要求“带林氏离开刘府”,却又明确警告“不可被府中新娘看见”。
若那游荡之物真是林氏,这便成了一个无解的悖论。
要带她走,就不可能不能被她看见。
回想起婚房门外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以及对方久久蹲守的行为,陈贺延毫不怀疑系统警告的真实性。
一旦被发现,结局唯有死路一条。
必须尽快查明林氏的真实身份,以及府中游荡的“新娘”究竟是何存在。
陈贺延将书信仔细收好。
根据刘老爷与闫先生的通信,《大婚正仪(下)》应当供奉在祠堂之中。但眼下最紧迫的,是将已得到的线索传递给府外的媒人玩家。
他不能确定镇外究竟有几户柳姓人家,但依照副本的作风,极有可能在此设下陷阱。
一旦找错“玉女”,导致“金童玉女”无法完成正仪,必将引发毁灭性后果。因此,必须将“金玉良缘”的真实含义,以及“玉女”位于刘府西南方向的关键信息,准确无误地传递出去。
陈贺延迅速铺开信纸,蘸墨疾书:
「新娘方位:刘府西南。
「刘家意图借婚仪转运。」
「“金玉良缘”实为“金童玉女”之婚,新郎为金童,柳氏为玉女。」
笔尖微顿,他凝神补充:
「寻至柳家后,留意是否有林姓女子……」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铃铛声自廊外传来。
陈贺延心头一凛,迅速写完最后几字将信纸置于烛焰上。
书房空旷,毫无藏身之地。
他眸光微闪,迅速贴着半开的窗户蹲了下来,屏住呼吸。
“叮铃……”
“叮铃……”
铃音渐近,最终停在书房门外。
“吱呀——”
屋门被无形的风推出一道缝隙。
新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