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见其火把非官兵所持,便知是土匪。他眼疾手快,背着慕瑛,拉着慕婉躲在了一处坑地,隐身于高高的杂草丛中。
慕婉尚在怔忡之中,情况突变,惊得又回了神。
土匪们越走越近,脚步匆匆,言语交谈也不避讳。
“贵人说过,不能放这兄妹俩回去。既然女的已死,男的也不能放过!给我找!”
听到这个声音,慕婉浑身一震。
是这群匪寇的匪首,是他杀了春竹,心底的恨意在燃烧,慕婉透过草丛掩映的缝隙,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立着的身影。
土匪们得令 ,开始向着四周搜查。裴钰紧张起来,他与沈慎在那座山头便分开了,沈慎派人送他回去,但他遇到了慕府的刃,那随从说慕婉来到这边,便找寻了过来,不曾想这些土匪竟然也一路找到了这里。
这样下去,不出一会儿,他们的藏身之处便会被找到。
看着身前娇小的身躯以及昏迷的琅之,裴钰暗暗心中做了个决定。
不等他说,身前之人便动了。
慕婉转身,脱下了裹着慕瑛的披风,欲披在自己身上时,却被裴钰抓住了手腕。她第一次见他这般凝重神色,摇了摇头。
“我去将他们引开,裴大人你趁机带兄长逃走。”
慕婉低声解释,却被裴钰轻声打断:“不可,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
“裴子谦,你听我说。”
眼看土匪越来越近,慕婉也不再拖延,反握住他的手,眸光闪动,一时情急,唤了他的名字。
裴钰愣了一下。
慕婉却未注意,继续道:
“他们并非只图钱财,而是奔着我与兄长而来。眼下,春竹代我而死,若是寻不到兄长,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已无力带兄长下山,只能将兄长托付给你了。”
裴钰心知她所说属实,但心中终究不忍,手下更是半点力气不肯松。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在这么多的土匪手下逃脱?若是那土匪故技重施,辱了她的清白,即使等到了他们的救援,她也未必承受的住!
慕婉明白她的担忧,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用了点力,拉开了他的手,将披风披上,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腕,准备一股劲跑出去。
“小心。”裴钰将慕瑛伏在背上,待她一走,他便立刻带着慕瑛去寻求支援。想了想,他又忙补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以保命为先,等我去救你。”
“好。”
慕婉心中感动,重重点头,然后用披风围上了头,只漏出一双眼睛,冲了出去。
土匪距离已经很近了,当下便发现了她,叫道:“在那里!”
“追!”
匪首挥着大刀,指挥着匪徒,尽数追去。
而裴钰则是静静地卧在坑底,等人跑出一段距离,从坑底爬出来,背着慕瑛赶快去了另一条路。
他本是文臣,不如武将耐力好,毕竟多日奔徙,未尽水食,早已精疲,但一想到少女冲出去的身影,以及追去的恶匪,犹如饿狼追袭无辜兔子,他便咬牙坚持,心中擎着一股劲儿。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是一片狼藉,恶匪尸首遍地,血腥冲天,他才停下了脚步,几名巡查的士兵也看到了他,上前来搀扶,顺带接过受伤昏迷的慕瑛。
“沈督卫呢?我要见沈督卫!”裴钰抓住身边一个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脸上却是急切万分。
一阵马蹄声响,一队浴血的骏马奔纵而来,领头之人,勒马而立,姿态凌然。
他在看到裴钰的瞬间,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裴钰?我不是让人护送你下山了么,你怎么…?”
眸光扫到一侧士兵所搀扶之人,又是一怔:“慕瑛?”
裴钰此时也找回了些声音,焦急道:“沈督卫,快去救慕姑娘!”
“慕婉?”
沈慎闻言,脸色肃冷几分,立刻追问:“她如何?”
“方才慕姑娘为了引开追匪,以身扮作琅之,进了西边的断崖林……”
裴钰话还没说完,便见身前之人如同一道闪电,纵马飞奔而去。
其余马上的士兵愣了神,没有得到指令,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叶青,叶青想了想,刚欲跟随而去,那冷冷的嗓音从远处急急传了回来。
“叶青,送裴大人回去!”
.
秋夜冷寒,多风雨。
一道闪电伴随着响雷彻空而至,风更甚,呼啸破空,犹如野兽呜鸣。
慕婉强撑着已到极限的身躯,咬牙在林中狂奔,双腿颤抖发软。
自从与裴钰分开,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只求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绕是如此,后方还是传来了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嚣张的喊话声,由远及近,惊飞夜鸟,碾碎落叶。
脚下已没了知觉,步伐也越来越慢。
恐怕……要命丧此地了。
她踉跄在狂风落叶中落荒而逃,好不狼狈。
可少女身躯孱弱,速度越来越慢,怎敌的过强壮的匪徒,那些人终究还是追了上来。
“在那!”
“站住!”
一声声厉吼撕碎了这本就破碎不堪的夜。
匪徒分成几波,呈包围之势,慕婉惊恐不安,边跑边回头,仓皇闪躲。
这一路她摔了无数次,皆是爬起再跑,不敢停留,可是眼下却无前路了。竟是天阴沉,差点没看清,已是行至悬崖边。
她及时刹住了脚,却狠狠摔倒在地,披风掉落悬崖之下,实在惊险,她差一点随着披风掉了下去。膝盖剧痛,她竭力的爬起,膝盖一软,又半跪在地面,低头一看才发现腿上伤痕累累,手臂也划破了。
慕婉勉强支撑着上半身,双臂颤抖着,可惜逃无可逃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那群土匪围了上来。
白皙的脸庞粘满了泥土,眼睛布满血丝带着无尽恐惧,汩汩鲜血从伤口溢出,染红湿透的衣袖而流下。
匪首跨步上前,发现是她,开口痛骂:“竟然是你?!竟敢骗老子!找死!”
他目光变得凶狠,手中所持刀,对准她砍下。
“不自量力,去死吧。”
慕婉来不及反应,便看到大刀迎头砍下。
紧急关头,林中银光一闪而过,一件凌厉的事物飞旋而来,与下落的大刀相击发出刺耳声响,撞溃刀势。
匪首被震的后退了几步,手臂止不住发麻。
静观的匪徒们愕然看去。
几步之遥,见一郎君,手握檀木雕弓,腰悬名剑,正立在不远处。
见到来人,慕婉却大大松了口气:“沈大人。”
匪首一看来人是沈慎,当下慌了神,所有的匪徒聚集在前,持刀以对。见其孤身而来,又不免多了几分勇气,指挥道:“他只有一人,不必怕,冲上去,杀了他!”
沈慎不慌不忙地将弓箭一丢,拔出了腰间利刃,冷冰冰地道:“来。”
匪徒互相看看,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而慕婉已经站起身,见沈慎被围杀,有些担忧。
匪首见他虽势单力薄却丝毫不落下风,不免惊惧有加,一时间拿不下,若是援兵来了,他们可就死定了。
恰巧余光瞅见了虚弱的少年,一股怒火从心底泛出。
该死!
都是他坏了自己的事!
慕婉见匪首转头,便知不好,还没挪动身子将自己挪到安全的地方,就见对方抬刀再次砍来。
惯性之下,她连退两步。
脚下却是一空!
慕婉心中一滞,血液凝固,心在刹那提到了嗓子眼,下一刻便急速坠落,耳畔皆是风声,速度极快,已经来不及想什么了。
坠落之际,眼前闪过一抹红色,她什么也没想,手却下意识地伸了出去,一把抓住了那抹红色。
下坠停止,身体重重的撞向了山壁。
胸腔内一股热气,血腥之气涌出喉咙,她仍紧紧抓住手中之物。
是方才坠落下来的披风,挂在了悬崖壁上的树干上,救了她一命。
慕婉微微闭上眼睛,压了压泛上四肢和心头的恐惧。
方才差点掉下来之时,她向下望了一眼,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挂在半山腰上,她尽量稳住身子,又向下瞧了一眼。虽不太清楚,看依稀看到流水潺潺,因掉落的石子,涟漪泛着光芒。
下面是个湖。
慕婉安心些许,也许是她命不该绝。
但新的顾虑又出来了,她并不会游水,且十分怕水。
本来身疲力竭,又挂了这一会儿,手臂上已经酸痛,本就受了伤,渐渐快抓不住了。
此处本就是一处断崖,崖壁笔直光滑,莫说此刻无人能来救她,就是来救,也无从下手。
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打定主意,慕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直接放开了手。
慕婉并未习过水,也不懂在入水之时如何应对。
刚一入水,因巨大的冲劲便脱了气,她立刻失去理智,拼命挣扎,可惜手脚越来越沉,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口鼻,身子更像是被绳子禁锢,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她放弃了挣扎,随水下沉。眼前朦朦胧胧,晕过去之前,她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于水中拼命划水,向着她游来。
是错觉吗?
最后一刻,慕婉迷迷糊糊地想起一幕。
她曾落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