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管事,莫不是在逗我吧?”
匪首哼笑:“慕府凑一万金,便用了两日,你现下说三万,拿得出来么?”
“阁下未免也太小瞧慕府了。且不说我们老爷乃是京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翰林阁老,如今又被封为太子太师。就连我们大公子也官至掌史,我家姑娘……”
慕婉微微停顿,见对方听的认真,又继续道:“陛下为我家姑娘赐了婚,对方乃是名震玄朝的战神沈督卫。”
她清楚的看到匪首在听到前话时,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想来对方是知道他们的身份的,但她最后又刻意抬出沈慎的名头来,果然对方便忌惮了几分。
匪首听过沈慎的大名,又与其在奉安交过手,对其十分恐惧。
如今牵扯进来这么多人,他也心生惧意,深知此事背后太过复杂。但他已拿人钱财,必是要与人消灾的。况且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即使对沈慎多有忌惮,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眸光看到院中那三大箱金灿灿的金子时,不由地又有些犹豫。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钱财已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但寨中兄弟众多,若是再来三倍,谁还愿一生落草为寇?
慕婉见他犹豫,便知似乎被打动,继续徐徐诱之:“只需一日,若是阁下信守承诺,放我们离去,明晚我等备好金银,于山下交易,慕府要人,金银归阁下。”
匪首犹豫不决,周围的匪寇们却是躁动起来,尤其是领他们上山的汉子,心中思量一番,上前劝道:“大哥,三万金,可是一笔巨款啊。”
那拜门的莽撞汉子正双手拿着锤,本想冲在最前面打上一架,突然被叫停,还在原地等着,听到这些话,也犹豫地回了头:“大哥,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匪首目光紧盯着慕婉,只是一日,应当无事,到时候拿了钱再出尔反尔,也是无妨。又见其紧张自己手中之人,不似作假,便下了决定:“好,我便再给你一日!”
慕婉松了口气。
眸光一直紧盯着被挟制的春竹。
春竹则急迫催促道:“木管事,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带大公子离开。然后拿了金银来救我。”
匪徒们收起利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随从们仍保持着警惕,缓缓护着大公子和慕姑娘离开。
慕婉被护在其中,最后隔空对春竹动了动嘴唇。
春竹依稀辨认出,姑娘说的是——“等我。”
一时间泪水盈眶,她既然留下,便没打算活着出去了。为公子和姑娘死,她心甘情愿。但没想到,姑娘还要回来救她,不由地心酸至极,也多了一分求生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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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是傍晚,如今走时,已是夜中。
夜空无月无星,甚是黯淡。
尤其没了引路的人,又无火把照亮,黑漆漆的狭隘之路走的十分艰难。
走了许久,快到来时的路口了。
慕婉松了口气,忽然听到后方一阵喧闹杂乱声远远传来,一队人从远及近,火光冲天。
“他们在那里,快!抓住他们!”
竟是匪徒们寻了过来,呼啦啦一群人手持火把涌了过来。
慕婉感到惊讶,怎的又突然变了卦。
难道……他们发现了箱子里的秘密?知晓了金银绘石之事。
匪徒人数众多,凶神恶煞的叫喊着。众人深感危险,随从上前排成两列来阻拦,嘴里喊着:“姑娘,快走!”
仅余两三人带着慕婉以及背着慕瑛加快脚步逃离。
然而没走多远,前方竟也有了火光。
慕婉心中一惊,眼看无法上来时的马车,便只好带着他们转到了另一条路上。
但是她毕竟是女子,且随从还背着一个重伤昏过去的兄长,脚程太慢,不一会儿,匪徒又追了上来,火光映亮在不远处。
这下,左右后方皆有光影闪动,走也走不了多远了。
其余随从向着她拜别,而后主动去拦住追来的土匪。而背着兄长的随从带着她继续向前。
厮杀之声震天而响。
他们在林中匆匆逃亡,不知方向不知前路,只顾着摆脱身后匪徒,忽听到一声镇山之巨响。
连着地面都跟着抖了抖。
慕婉猛地止步,抬起了头。
山中有一处火光冲天。
“怎么会?”
火亮映在她黑眸中,她微微皱眉,满是不解。
她虽提前安排了账房老先生在山中布置了一门土炮,倘若与土匪动起手,在危急时刻制造出官兵来袭的假象,可是时辰还未到,怎么就……
难道是老先生听到了山中的声响,点燃了土炮,可距离这么远……
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又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山中更多地方冒出了火光,同时,她也明白了过来。
这并非她安排的那门年久失修,仅能勉强响上一响的土炮,而是切切实实的官府的火炮。
难道是江安府衙的官兵?
可是之前江安知县避而不见,主薄推辞,迟迟不肯出兵相助。大有勾结匪徒之嫌,如今怎么又肯派兵了?
林中兵刃相交,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慕婉基本可以确定,并非只有慕府的随从在对抗匪徒,应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只是现下却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不知是从哪里冒出的匪徒竟然找到了他们,绕到了她们身前,看到他们那一刻,兴奋地举起长刀。
“姑娘,快走!”
唯一的随从将慕瑛放下,慕婉接过,但背又薄又窄,身高也差了一大截,只能半背半拖的带着兄长离去。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硬是拖着兄长走了许久。
周围厮杀声音渐远,林中黑森森静悄悄地,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地面碎叶颇多,掩盖了许多沟壑,当再次不小心踩到,脚腕传来一阵刺痛,慕婉控制不住身体,趴在地面,身后的兄长也摔了下去。
顾不得疼痛,她连忙爬起,查看慕瑛的情况。青年脸色苍白至极,呼吸微弱,这般颠簸都不曾将他惊醒,可见情况已是十分危险。
慕婉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心中更是焦急。复又将其背起,岂料脚腕一痛,又摔倒在地。
这时,身后传来哗啦啦作响,脚踏碎叶之声。
来人了!
怕什么来什么!
慕婉脸色瞬间煞白。
她不敢再动,生怕对方看到,只希望趁着夜黑,来人能够忽视了她。扭了脚,也力竭,跑是跑不掉了,她遮挡在慕瑛前,闭上了眼,默默祈祷着。
耳边是那枝叶被碾碎的脆响,心跳越来越快,伴随着恐惧,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着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慕婉睁大了眼。
她不敢出声,死死地凝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意图将对方看清。
“慕姑娘,是你吗?”
这道急切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才放下了心,大惊大喜之下,慌张回应:“裴大人,是你吗?”
她看到几步之遥的身影微微一怔,然后快步地寻了过来。
尽管慕婉努力保持镇静,但经历了这一切后,在看到熟悉之人的那刻,也变的柔软了下来,不知是怕还是喜,泪水双双涌出。
“你真的来了。”
近上前来,泪眼朦胧之间,她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孔。
裴钰蹲下身,看着眼前凌乱且哭泣的少女,心疼的解释:“我行至一半,便遇到了追查匪徒欲前往江安的沈大人,便一同赶来了。到了慕府,听闻你上山的消息,我们便急忙赶来了。”
慕婉点点头,看他身后无人跟来,又问:“沈大人呢?”
“我随沈督卫杀入匪窝,匪寇流窜,他去缉拿匪首。我听闻你已带着琅之离开,便来寻你。”
裴钰打量着她,看是否伤到了哪里,却看到了身后昏迷不醒的青年,急切地扑到他身旁:“琅之怎么样了?”
“兄长昏迷不醒,需要尽快找大夫救治。”
慕婉反过身,跪在地面上。
裴钰唤了几声,不见慕瑛醒来,便俯下身子,将其背起:“好,我们马上下山。”
慕婉忍着脚上的刺痛,强行站起身,为了不拖累裴钰,便咬牙硬撑着。
刚走了几步,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抓住裴钰的袖子,道:“春竹呢?你见到春竹了吗?”
裴钰被她拉着,停了脚步,闻言脸色凝重,却是不敢回看她。
她心底一沉,声音也带了慌乱:“发生什么了?”
他抿了抿唇,本不想告诉她这个噩耗,想着尽快将其带下山,却见她执拗在此,便缓缓道来。
“据被抓的匪徒所说,你们一走,那匪首便动了歪心思,春竹她……”略一顿,轻声说:“宁死不屈,夺了刀,自尽了。”
这等噩耗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压在她心口,身形踉跄,幸而被裴钰扶住了。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摇着头:“怎么会这样,明明我说了要去救她的……是我害了她……”
见她如此,裴钰又悲又痛,但他仍知当下处境危险,悉声提醒:“慕姑娘,我知你心中伤痛,但眼下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以免撞上流窜的土匪。”
祸不单行。
话音刚落,便有火光摇晃,有一队人速度极快的向着他们这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