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灯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一进十月，天就彻底凉了起来。

宓雨每周三、四下午准时去到学院办公室，那天下了点雨，她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偶遇了苏然，很快，珉冬就联系了她。

其实这段时间他们经常联系，有时会聊到很晚，他们这个年纪，最不缺结交朋友的勇气，也不缺认识新朋友的机会，但是他们就是会……很珍惜彼此给予对方的机会。

宓雨能感受到，珉冬和她的想法一样。

有一天晚上，珉冬忽然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等她回消息，又发来一句——算了。

宓雨说好。

他便问她：「你回的是哪句？」

宓雨想了想，回他：「你觉得是哪句就是哪句。」

珉冬：「行吧。」

其实那天，苏然和她走了一段路。

宓雨对苏然的印象，停留在珉冬对她说的那句“他是年级第一”。恰好她对学霸有着天然滤镜，所以对苏然也好感倍增。

苏然快步走在宓雨身侧，时不时就要停顿一下，他的步伐太大，宓雨跟不上他。

他笑着说：“你最近没见到喻珉冬吗？”

“没有。”

“你知道他忙什么吗？”

“……什么？”

苏然说：“他最近和一个驻唱合作去了。”不等宓雨回话，他又说，“是个女的，你知道么？”

宓雨说不知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苏然又说：“那个团队磨了他很久，可能是项目和课程有点冲突，所以喻珉冬一开始不想去。”

“那怎么又去了呢？”宓雨脱口而出。

“我不知道。”苏然摇头，说，“你去问他。”

……

到了学院，宓雨开始准备整理材料。

宓雨跟的老师是学院金融系主任，也是她的直系老师，老师年过五十，年轻和蔼，对宓雨多有照顾。

天气越来越阴，直到开始滴雨。

“带伞了吗？”

宓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回答道：“没。”

高老师指了指门后，“那里有伞。”

宓雨反应过来：“谢谢高老师。”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高老师临走之前，贴心地关闭了窗户。

宓雨坐在办公桌前，诺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虽然隔着窗，仍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楼道里有人经过，脚步音也能听得清。

宓雨拿出手机，点开与珉冬的对话框，问道：「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珉冬：「没有。」

宓雨其实有点儿纠结，沉默数秒后，仍是问他，需不需要她去送伞。

但她忘了珉冬是个非常有礼貌的人，所以他理所应当地拒绝了，因为他觉得雨会淋湿她的衣服。

宓雨趴在桌子上，没有再回复珉冬的消息。

她忽然看见前不久才加上的苏然，在消息列表静静的躺着，似乎在等她主动开口。

-

珉冬说得没错，雨真的太大了，宓雨甚至有些后悔。

那地方不远不近，她步行走过去，裤脚全部湿透，沾满雨水和泥土。

宓雨想过退缩，又觉得不甘心。

终于，视线里出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招牌。

青天白日，这里还未开放，她清瘦高挑的身影，掩盖在纯黑色雨伞之下，此刻的街道和天气一样尽显落寞。

她拿出手机拍下照片，问珉冬：「是这里吗？」

过了一会儿，珉冬就下来了。

雨变小了一点。

宓雨微微抬着脸，看见珉冬站在台阶上，看她的眼神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宓雨向上抬脚，身体被屋檐遮住，她转身收了雨伞，胳膊就被扯住了，紧接着，身体也被拉动着更向他的方向靠近。

“雨很大。”

“对啊。”她说，“我裤脚都湿了呢。”

珉冬垂眸看向她的裤子，小腿之下几乎全湿。他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有万般波澜，却只能压低声音：“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来了。”

宓雨也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来。”

没有理由，也曾千万次压下心中的执念。

最后发现，压不住。

宓雨说：“苏然和我说，你最近和校外乐队合作。”

“嗯。”珉冬解释，“对方看到了我在学校的演出，主动抛来橄榄枝。”他挠了挠脸颊，说，“我本来不想。”

“那你怎么又想啦？”宓雨故意问他，“是不是对方开的条件太优越？”

“那倒不是。”珉冬说，“他们很真诚。”

“那你觉得我真诚吗？”

“什么。”珉冬愣了一下。

宓雨目光微动，仍是笑着看他，重复道：“你觉得，我真诚吗？”

“怎么说？”珉冬忽然心跳乱了。

“我都来给你送伞了。”宓雨说，“下了这么大的雨。”

珉冬忽然抿紧了唇，视线好似被雨滴沾染，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

“你觉得我呢？”

宓雨有点愣住了，她早该想到，如果她有所改变，珉冬会比她更迅速地接受她的改变。

她昂着脸，手指在衣摆处摩挲：“我……我不知道。”

珉冬说：“我以为你能感觉到。”

那么明显的示好。

只差一步就捅破的窗户纸。

她默了一下，低声说：“我觉得你和我不一样，在凌城的时候，我们每一次见面，这种感觉最大。”

她第一次说这种话，算起来，两个人认识四个多月，如果速度一点，也许早就追到手了。

在他们认识的前一两个月，他都觉得自己势在必得，然而现在他就像是风筝，线被他自己交予宓雨手中，任她松开拉紧。

她来找他，雨天里送伞，线便一下子收紧了。

“有什么不一样？多一个鼻子还是少张嘴？”他故意道。

“少一颗心。”宓雨气得嘟起嘴巴。

“我鲜活的一颗心。”珉冬捉住她的手指，作势要往胸口上放，痞笑着说，“给你要不要。”

宓雨：“……”

脸颊瞬间变得通红，灼烧感蔓延到耳稍。她感觉到他手掌心力的温热，和她指尖的冰冷有着巨大的反差。

而他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明亮，认真温柔地注视着她，微微低下的头颅也在无限靠近她的呼吸。

她才踏出一步而已，他却忍不住拥她入怀了。

“你……你什么时候忙完？”她收回视线，抿了抿唇，低声询问。

“我现在可以走。”

宓雨犹豫道：“那就……走吧？”

他说：“等我一下。”

宓雨没办法拒绝他，是她主动来找他的，如果后悔，就显得太过难堪了。

她被他安排在门内角落的座位上，即使有人经过，也不会显得她的存在过于突兀。

珉冬不在的时候，宓雨盯着窗外，雨水落在水滩里炸裂成圈，玻璃窗上晕开薄雾。直到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他把外套递给她，她没看见时，他就一直举着。

“穿上，外面冷。”他说。

那天下午，宓雨跟他去了他在校外租住的房子，说是租住，不如说是练歌更合适。乐器摆放在客厅内外，装潢和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相似。

宓雨在那套房子里，几乎没有寻到生活气息。那里就好像是练歌房，甚至连墙体都被改造过。

珉冬说：“明邱卓要参加一个比赛，让我帮他写曲子，在宿舍里不方便。”

宓雨：“那你就专门租了一套房写曲？”

珉冬笑着说：“也不全是为他。”

宓雨朝里面看了一眼：“这里连床都没有。”

珉冬勾着唇角：“要床做什么？你累了？”

宓雨登时瞪大了眼睛，说那倒没有。

一时之间无言。

又过了会儿，他竟然开始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样说——

“总觉得这个年纪不谈个恋爱就太亏了，但我又不是随便的性子，我希望交个我喜欢的女朋友，一起学习，一起毕业，工作以后同居，过几年再谈婚论嫁。”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

她没有说话。

他靠近了一步。

好半晌，她才莫名其妙地回了句：“你想得太远了。”

他顿住：“什么？”

窗外还在下雨，天阴暗极了。

她声色低低地说：“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耸耸肩，坐在了桌子上，视线几乎与她平视。

“对啊，我和你说这些——”他看着她，慢条斯理道，“做什么。”

“你和别人说过这些吗？”宓雨问他。

“没有。”珉冬忽然又静了，他终于发现，在和宓雨的相处中，他不能朝前走，因为每当他主动，对方就会退缩。

她就像是一只被杂草掩盖的小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她受到惊吓，只有四下安静的时候，她才会虚虚探出脑袋，观察他的变化。

他问她：“你想吃什么？我订外卖。”

“都可以。”她小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这房子是三室两厅，洗手间里干净到一尘不染，所有生活用品堆积在壁龛里，连包装都没有拆。

水柱在手心处冲散，她用纸巾擦拭手指，缓缓地打开了门。

她没想到珉冬就站在门外，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

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更加印证了珉冬的想法，她是真的像一只兔子。

珉冬忽然很想问她一个问题，心跳猛烈撞击着胸膛。

靠近，再靠近。

宓雨被他罩了个完全，鼻息间满是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那些。”他哑声说。

宓雨心脏一颤，下意识咬了咬下唇。

她这模样，似乎欲拒还迎。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靠得太近，宓雨脚下踉跄，却被他猛然拥入怀里。

肌肤烫得，像是融化的铁。

宓雨双手抬起，抵在两人中间，一瞬间脑袋里乱如麻线，又有许多回忆似波浪汹涌，她不想表现得太过敏感，就颤着声音说——

“珉冬，你让我考虑一下。”

呼吸越来越重，好似忍受着万般无奈。

她红着眼睛，征求他的意见。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