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库伦塔拉林场返程的时候,柏知遥又带着何拂仪去了冬测基地,在基地门口碰见了一帮不算陌生的年轻人。
这几个小年轻是隔壁巴彦郭勒盟本地的富二代,有次开了一千多公里的路来冬测基地耍车,遇上暴风雪被困在冰雪路段上差点交代了小命,被路过的柏知遥救了,就此赖上柏知遥,不时来冬测基地碰运气找她玩。
她们还算礼貌,没有去打扰柏知遥在基地的工作,只在柏知遥空下来后去询问有没有时间陪她们玩一会儿,她们表示可以付费。
柏知遥当时的回答:“我想收费的话,你们付不起。”
说完却招手陪她们玩了几圈。
“稍等。”
柏知遥朝副驾说了声,从驾驶室下来。
“知遥姐!你今天休息吗?”
“知遥姐,你今天有空吗?”
“知遥姐,下午要不要跟我们去扎罗断崖看落日?可以看到草原与山峦的剪影! ?”
几个人一起发问,柏知遥眉尾上扬指了指车上言简意赅回答:“今天没有空,和基地的人在。”
“谁啊?”
“姑奶奶我呀。”
赵柠从车上下来,看见她们一排黑色大g的车门都刮花白了,面露震惊之色。
“咦,你们的车怎么旧成这样了也不换新车?你们不是富二代吗难道破产了?”
柏知遥手扶在斯巴鲁的车顶上,用靴子拨了下脚下的雪。
为首的乌日娜欲哭无泪道:“赵柠姐,这就是新车啊!前几天出门遇到刮大风,沙石把车门打成这样了。”
柏知遥点评:“喷砂工艺。”
乌日娜凑上前来,眼含期盼道:“知遥姐,天文台说18号的晚上有流星雨,那天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诺尔道看流星吗?”
“收工早的话,我会考虑。”柏知遥说。
“好的知遥姐,你一定要多多考虑几次!”乌日娜说。
告别乌日娜一帮人,柏知遥将车子往冬测基地里面开,里面是库勒寒的墨凰沟,各牌冬测汽车摆在测试场地,远看像水墨画一般。
车子缓驰,山路两侧云杉高耸,孢子乱蹿,束勒川地的不冻河延伸至此。
赵柠在给何拂仪介绍墨凰沟,十一月之后墨凰沟会热闹起来,几个场地边上还摆了冰雕和草雕。
柏知遥带着何拂仪兜了一圈后将车停在了公司门口,下车正见周经理在送客户。
周经理招手问她:“知遥,今天不是让你陪何工转转吗?”
柏知遥伸出一根手指往身后指了指。
“周经理。”何拂仪下了车。
周经理正要打招呼,一道透着惊喜的女声比她更快出声。
“学姐!你怎么来库勒寒了?”
“有项目在这。”何拂仪走到柏知遥身边。
“孟律师,何工,你们俩认识啊?”周经理问。
“认识啊!拂仪是我大学同校的学姐。”孟楚楚笑答。
柏知遥认出这个孟律师是那天她去找何拂仪,撞见的亲密挽着何拂仪手臂的陌生女人。
周经理做出邀请的手势:“外面天寒,孟律师,何工,请进里面叙旧吧。”
柏知遥摁了下兜里的车钥匙,语气懒懒道:“老周,我突然想起我家公主忘了喂,先回去了。”
赵柠下意识跟着柏知遥往车上走,被柏知遥锁了车门,她降下车窗,“你留在这,等会儿给人送回去。”
话毕,一个甩尾走了。
柏知遥回了公寓,公寓顶楼有个小阁楼,她在这里养了只乌鸦,乌鸦的名字叫公主。
公主是柏知遥从小养到大的,已经养了两年,柏知遥过来库勒寒行李有一半都是公主的东西。
她拿了颗核桃敲碎喂给公主,公主在笼子里哑哑地呜叫两声,吃到零食舒展了身上的黑色翅膀,那黑羽细看下又带着紫蓝的金属光泽。
柏知遥打开鸟笼唤了声“公主”,公主听到柏知遥的声音飞了出来,落到她伸出来的手臂上。
她带着公主在公寓门口的空地上遛了会儿,有老鹰在上空飞过,公主立即飞回到柏知遥肩上,即便鹰飞走了,公主还是不肯飞离柏知遥。
柏知遥觉得好笑,养了只胆小的乌鸦,无奈将公主送回阁楼,一个人去吃了晚饭。
晚上没活,柏知遥去了趟便利店,搬了两箱矿泉水回宿舍,将矿泉水放在了对门门口。
回房间后打了一小时游戏,看了一会儿库勒寒的路线科普视频,困了后去洗了个澡直接睡到第二天天明。
早上出门的时候柏知遥看见对门的矿泉水没有被搬进去,她敲了下门,等了两分钟没人应就直接去冬测基地了。
她没在公司看见何拂仪,但在测试场地上看见了赵柠。
“赵柠,昨晚你没把何拂仪送回宿舍?”
“我要送的,是孟律师好像有事要跟何工谈,何工就跟孟律师走了。”
“怎么了?何工昨晚没回公寓吗?”赵柠问。
“关你什么事?上车开工。”柏知遥拍了下她毛茸茸的帽子。
“诶?柏知遥是你问我的哎!”
柏知遥上了辆裹了迷彩涂装的汽车,开始给未启动的车辆进行通电自检,ABS、ESP指示灯正常,她手搭在方向盘上,感受低温对转向助力的初始反馈。
接着轻踩油门踏板,感知行程和回弹里无异常。
赵柠在副驾同步打开车载测试专业笔记本,屏幕上迅速跳出电池电压,冷却液温度、机油黏度等初始参数。
她快速扫过数值,低声报出关键数据:“电池电压11.5V,冷却液温度-32℃,符合冷启动条件。”
赵柠拿着湿温度计伸出窗外测量温度,“车外-35℃,风速4级,车内-30℃,湿度55%,符合测试环境标准。”
柏知遥收到数据正常的信息后,深踩制动踏板启动车子,发动机轰鸣了一会儿,柏知遥道:“无金属异响,传导震动无异常。”
赵柠看着电脑屏幕:“发动机工况稳定。”
柏知遥开了最大档的暖风,切换档杆,试升车窗。
副驾车窗因边缘结冰导致有些卡顿,赵柠在旁边拍照并录入数据。
柏知遥拿起对讲机,声音冷艳:“A组准备就绪,车辆冷启动及基础功能验证完成,请求开始正式测试。”
收到对讲机传来“允许启动”的指令后,柏知遥挂入d档,车子在测试场疾驰出去。
下午四点,柏知遥和赵柠收工,在基地碰见何拂仪。
“知遥,你下班后有空吗?”何拂仪今天没戴眼镜,露出那副狭长眼型中的一双温眸,温眸上叠着小扇形双眼皮。
“没空,先走了。”柏知遥开车走掉。
“柏知遥!我还没上车!”赵柠在后面喊,喊完见车尾巴都看不见了又马上笑着一张脸回头:“何工,我有空我有空!”
柏知遥回到宿舍看见对门那两箱矿泉水发出一声气极的冷哼,开门后转身搬走一箱回自己屋里。
晚上八点,乌日娜电话过来,问柏知遥考虑好没有,柏知遥这才想起乌日娜她们约她看流星的事。柏知遥开了一天车身体疲惫也没有心情,直接拒绝了。
她看了眼天气预报跟乌日娜说晚上风大,让她们尽量别去了,去了就早点回。
乌日娜很失落但也没有强求,应下了柏知遥的关心就结束了通话。
凌晨一点,柏知遥被电话吵醒,电话那头是乌日娜的求救声:“知遥姐!我们在诺尔道的公路上遇到了暴风雪,车子被吹起来的雪堆卡住了底盘,车机显示零下三十八度,你可以来救我们吗?”
“你打救援电话了吗?”柏知遥问。
“打了,但草原公路这里信号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位置。”
乌日娜没听到柏知遥开口要去搭救她们的话,只好转而道:“知遥姐帮我看下地图附近的人烟在哪里?”
“乌日娜,你听我说,别下车,车子千万别熄火。”柏知遥声音低沉道,荒郊野岭车子灭了打不起来火真的会冻死人。
乌日娜刚应了声“好”那边就没信号断了通话。
柏知遥头疼,库勒寒这里每次下雪愁的不是气温,也不是雪厚不厚,是看刮的几级风,风多大,雪就能刮多厚。
柏知遥躺回床上,刚闭眼又爬了起来,穿了防寒服,匆匆往保温壶装了热水拿上车钥匙奔出门。
银色的斯巴鲁在深夜的飘雪中疾驰出去,柏知遥看着车子上下载好的离线地图,又对了对纸质版地图,确定好乌日娜的大概位置便专心驾驶。
路上赵柠打了个电话进来,柏知遥刚接上还没说话就听见乌日娜电话插进来的提示音,她果断掐了赵柠的,接了乌日娜电话。
乌日娜在那边说:“知遥姐!刮的好像是白毛风!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
“别下车,别熄火。”柏知遥还是这句,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在来的路上。”
“太好了知遥姐!你就是我的神!”
柏知遥挂了电话,给赵柠回电话过去赵柠那边没接。
柏知遥皱皱眉暂时搁下这电话,专心路况。
车子驶近诺尔道,那风大得吓人,它冷倒不是最冷的,但要是七八级的大风把零下好几十度的冷空气往身上打,人就活不成了。
柏知遥紧握方向盘,一脚油门穿了过去。在诺尔道开了一小时后,柏知遥很顺利的找到了乌日娜打着双闪和雾灯的车。
跟乌日娜一起的一共三人,开着两辆越野车,见着柏知遥车灯打过来透过驾驶室的时候,三人如见救世主般,激动地疯狂按喇叭回应。
柏知遥将车子停靠在乌日娜的车边,待风力小了点后柏知遥下了车,察看了车子底盘,又站了会儿感受风打过来在身体可承受范围内,便示意乌日娜她们下来。
她们后备箱都放有工兵铲,柏知遥领着她们铲卡住底盘的雪。
“好大的雪啊,这程度得是暴雪吧?”
“这是刮的风。”赵柠死死固住方向盘,窗外暴风卷着雪粒灰茫茫一片,车被风推得直打晃。
“龙卷风?赵小姐,我们不会有事吧?”孟楚楚坐在副驾问。
“白毛风。”赵柠说着打了个电话出去,那边刚接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通话中,接着打她手机就突然没信号了。
“白毛风是什么?”孟楚楚不解。
赵柠一紧张就想说话,也没去想当前处境该不该说这些话:“白毛风很恐怖,以前我们这边牧区有一家结婚的车队,六辆车十个人全部冻死了,还有一个妈妈给大巴车上要去上学的女儿送毛衣,返回的路上迷路最后冻死了。”
“也有人出帐篷上个厕所的功夫,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冻死了。”
“为什么会迷路?”孟楚楚继续问。
“就是会迷路啊,即便你明知道不远处就安全,但就是找不到路。”
“以前没导航,这种天冻死的人挺多的……”
赵柠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落了下去。
“我们车上没离线地图吗?”后排的何拂仪出声询问。
赵柠明白她的意思,“当前判断不了路况,容易偏离道路。”
车外的风在呜呜地吼,这种风来得猛,去得也快,硬闯只会出事。只要她车子不熄火,等到柏知遥过来……
赵柠拿起手机还是没信号,她扭头问何拂仪,“何工,借你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给柏知遥。”
“抱歉,我的手机也没信号。”何拂仪那双眸子沉了下去。
“赵小姐,我的好像有一点,我们是要打救援电话吗?”孟楚楚举着手机给她。
“不是,我一个本地人打什么救援电话!总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赵柠接过孟楚楚的手机按下柏知遥电话,第一遍的时候没人接,第二遍也没人接,赵柠坚信事不过三,第三遍的时候电话被接通!
“谁?”
“柏知遥!柏知遥是我!赵柠!快来救我小命,我跟何工她们因为白毛风被困在诺尔道的路上……”
“你跟谁?”电话那边语气阴沉。
车外风雪呼啸,信号断断续续。
“何工……空气口可能被堵住了……在有一排树……”
信号就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