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谕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摸索着检查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才开了门。
门一开,就见盛以弥面带微笑端站在那里,刚才的踌躇仿佛是曲谕的想象。
“请。”
曲谕无感情起伏地说。
那股带着薄荷和金桔的味道飘进了屋。
盛以弥提着果篮在玄关旁站定,眼神柔和地看着曲谕说:
“你好些了吗?”
曲谕用力关上门,径直越过了盛以弥,斜躺在沙发上装刚出院的柔弱状说:
“不劳你费心,还带果篮。”
玄关离沙发不近,血族的良好视力将盛以弥复杂的神情变化捕捉眼底。
盛以弥有些迟疑地拎起果篮,放到曲谕面前的茶几上,掀开红布,里面是一袋袋鸭血与鸡血。
“这……”
曲谕噎得说不出话。她皱紧眉头,伸出两根手指挑拣果篮内的各种血,略带冷淡道:
“我头次见看望病人送各种……”
曲谕顿了顿,丢下鸭血,躺回沙发接着说:“腥补品的。”
“我想这个很适合你。”
盛以弥站在客厅中间,依旧很温和地说。
这种温柔的执着激得曲谕怒火中烧,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直接闭眼歪头,不想看盛以弥:
“你还记得我也不容易,东西收下了,人走吧。”
当初果断离开,如今还来试探自己。
一时间盛以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曲谕还以为盛以弥已经离开,索性就继续闭目养神。
突然,她的脚踝感受到来自光滑皮面的轻微触碰。
盛以弥今日穿的就是皮靴。
对方并没有离开,反而在靠近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曲谕心情复杂,她实在不明白盛以弥在想什么。
当曲谕能感觉到有微微的热气打在自己脸上时,盛以弥却倏地撤开了。
“是我的问题,你好好休息。曲谕。”
盛以弥轻声说。
曲谕闻言抬眼,只看见盛以弥拿着果篮果断离去的背影。
咔擦的关门声将曲谕拉回现实。
“你的问题在哪?”
曲谕喃喃道。
离开还是……试探?
曲谕早就剖析过自己对盛以弥的情感,更多的是不甘。
这份不甘使她见到盛以弥还是不自觉想到她们的曾经,而这份被带走的礼物警醒曲谕:不甘不再适合她的处境。
曲谕双肩颤抖,突然仰头放声大笑,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笑自己脑太空,只顾着一厢情愿想那点恋爱情节。
“鸡鸭血?几小时前来,说不定我能当零食吃。”
会拿动物血来试探她,盛以弥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流棠文化的首席数据分析师?
望着空荡荡的桌子,曲谕用食指轻抹掉泪水:
“小气。”
盛以弥带来的情感波动很快被曲谕平复下来,她不再去想盛以弥。
曲谕撑着沙发站起,在客厅来回走动,快速在脑子里整合她还记得的信息。
目前唯一的线索是当时坠桥的现场。
她搜索到死亡当天的新闻,确有一人坠桥,是一个常年家暴的男子。
《女子常年被家暴,罪恶感让男子跳桥》的标题醒目的挂在屏幕上,曲谕不自觉笑出声。
“相信他会愧疚,还是信猪能上树更实在。”
排除男子的自杀嫌疑,曲谕是在阳台被发现的,那谁将她带回的?
黎弦说过,是在阳台发现她的。曲谕踱步至阳台,很快就发现格局和物品摆布的不同。她到处翻找都没有发现原来摆布的东西。
“花草,水果藤,连这玻璃都换了!”
曲谕抽动了一下嘴角,为自己精心培养的植物们默哀。
敲了敲现在的阳台玻璃,闷实的声音让曲谕怀疑现在的这块被慷慨地换成了防弹玻璃。
再看那阳台窗户,虽然乍看完美无缺,但仔细看窗沿还是有不少磨损,地面瓷砖也有轻微刮花的痕迹。
曲谕仔细搜寻后,果然在折叠门的轨道里发现了属于窗户原本的玻璃碎片。
观察整个房间与窗户外的情况,曲谕琢磨片刻,得出结论:
“没有监控的完美入口。”
曲谕没有盲目地立马出行,她要等到夜深人静再出门,她要好好利用黑夜这个保护色。
还有十个小时左右天黑,期间曲谕在卧房找到了暂放的零钱和首饰,又从书房翻出了笔记本电脑,坐到书桌前,曲谕习惯性地轻扣桌面:
“稍微贵重点的东西都在,还真是……有原则。”
哒哒哒——
曲谕先在线上与校领导提了辞职,又快速用文档软件编辑了一封辞职信,打印出来找同城快递送去学校。
校领导没有看到曲谕的讣告,这突然递上的辞呈让他猝不及防,追问曲谕缘由。
曲谕想了想敲击手机回复:“昨日路过鬼门关,才觉想多见世界。”
学校还没有排课,曲谕现在辞职正是时候。
好一通交涉,领导念及曲谕的特殊情况,答应考虑她的请辞。
“咕咕咕。”
胃传来抗议,曲谕有些犹豫,现在就吸食掉那几袋血液不太合适,她突然想到早上盛以弥带来的鸡鸭血。
心动立马行动,曲谕下单让跑腿去买了半个市场的活鸡,反思这样太过张扬,于是她又加单买了些白萝卜和海带。
一个小时后。
“我可真是勤劳的病人,还自己煲汤喝。”
曲谕用两根手指捏起个牙签剔牙,抽空瞥了一眼厨房洒了一地的鸡毛和被吸干的鸡。
一旁的几只鸡缩在厨房的柜子边瑟瑟发抖,翅膀缩成一团都挡不住眼睛,一看见曲谕这活鸡杀手就害怕。
她看不下去,掀开塑料袋拿出几个生白萝卜,丢到厨房里:“就这些了啊,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一点。”
这几只鸡都不够她塞牙,完全是饭前甜点的水平。
“嗡嗡。”
手机将桌面震的声响,曲谕划开锁屏,看见上面显示一堆新消息,还有:
[天黑请睁眼]请求添加好友。
点开头像,是黑猫警长。
备注是:盛以弥。
曲谕轻哼一声,扯了张纸擦嘴,顺手通过了好友申请,又起身去厨房将那一群咯咯哒哒的鸡嘴全都捆上了。
打扫干净厨房,曲谕洗好手才来捞起手机,上面弹出了新信息。
[天黑请睁眼]:早上的礼物是我的失误,抱歉。
曲谕快速回信:
[区域]:很符合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必道歉。
她不打算对盛以弥口下留情,谁让对方分手后立马消失,让自己气都没处洒,还专门拙劣的试探自己。
曲谕放下手机,又突然想到:“不会是故意让我看出来的吧。”
她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盛以弥哪有这么奇怪的好心来提醒她。
盛以弥之后只回了一个“早日康复”就没有再回复。
退出和盛以弥的聊天窗,曲谕抱着手机挨着一一回复了所有关心她的亲戚朋友。
消耗完社交脑细胞,曲谕丢开手机,捏了捏自己太阳穴。她弹射到沙发上,回忆附近的监控位置,闭目养神以待夜幕降临。
客厅渐暗,曲谕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阳光褪了颜色,苍白的余晖被云层所遮蔽,透出的微光很快也消失殆尽。
曲谕拉动衣柜的活动轴,换上一套全黑色运动装,这是她前几年参加业余攀岩组最爱穿的一身,胸前绣着曲谕的名字简写,目前已然绝版。
她走到阳台,注视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小道。当时针走到十点,曲谕推开一扇窗户,手一撑从窗口翻了出去。
她本想踩大家的窗台一路攀下,血族的耐摔性和自身的攀岩能力,曲谕认为这个计划的实施不无可能。
反正人都死一次了,就更不谈过鬼门关的害怕了。
但令曲谕没想到的是,她竟能轻易将手指卡在作为辅助的砖头上。
“这新皮肤的摩擦力也太好了。”
简直堪比爬山专业户:岩羊。
能够贴壁爬行给了曲谕很大的助力,她一路躲避了窗户和时不时探出头的人,接着又从靠近外面的矮墙越过去,直接出了小区。
城郊街道上已无人迹。
除了开发的几处住宅小区,城郊全是小山丘与浓密的树林,临山的河流因为出过多起溺水事件更是劝退许多人。由于监控分布疏散,附近治安问题一直让人头疼。
“倒是方便背着我专程回来的人了。”
曲谕边走边感慨。
嗯?专程?
灵光乍现,曲谕意识到带她回来的人应当和她是认识的,这条线索至关重要。
越临近高架桥人流量多起来,为了不引起人注意,曲谕没有遮面戴帽,只是贴着阴影尽量避开监控。
监控位置总是格外显眼,曲谕盯到那日她坠桥处旁边有一个智能监控传感器。
“当时监控应当录到了这里的情况。”
曲谕走近了坠桥处,这里处于巨大车流的上方。
“监控里什么也没有,非常正常,他就是自己爬下桥的。”
耳朵灵敏的好处就在于能随时随地听见想听的,不远处的谈话被刚想到查监控的曲谕清楚听得。
谈话属于迎面走来的两位女子。
曲谕一眼就看出那高挑女子是盛以弥,她把口罩取出戴上,整个身体都趴在栏杆上,背对着两人。
“阴魂不散呐。”
盛以弥道:“你相信他会后悔,还是狗能飞?”
旁边女子哈哈大笑道:“说的是。”
随后女子又说:“如果不是自发跳桥,难道?”
曲谕竖起了耳朵。
“我们都知道,只会是那些怪物干的。”
盛以弥冷漠道。
曲谕将话听在耳里,不免有些难过。
她嘲笑地抚摸着自己的手指,心念一动,手指的指尖迅速变得又长又锐利,再一眨眼,手指又恢复了原貌。
怪物吗?我现在是了。
两人的交谈声渐远,知道监控无内容后,曲谕也无心再听。
“最近和盛以弥见面的次数比过去五年还要多。”
曲谕抿唇苦笑,她低头轻拍掉身前因靠栏杆沾染的灰尘,向盛以弥前行的反方向离去。
“站住!”
一声大喝从刚刚两人消失的方向传来,曲谕身子一僵,这都能发现吗?
曲谕刚转化成血族,难免做贼心虚。她没有转身去看赶来的两人,直接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高桥下一辆路过的货车顶上。
回过头望去,那与盛以弥同行的中个子女人跑到刚刚曲谕停留的地方,将一个男子一把擒住。
盛以弥走到栏杆旁,手扶栏杆,居高临下地俯视曲谕。
原来那声站住的目标是对旁边的小偷说的。
而这安然无恙的一跳正好暴露了曲谕的隐藏。
盛以弥移开眼神,没有来追曲谕,而是和中个子女子换了手,由她钳制住男子。
曲谕听到男子在上面骂骂咧咧,全是不堪入耳的词。这样气焰十足的男子却在盛以弥手下丝毫动弹不得。
“这是昔日柔弱的人该有的臂力吗?”
曲谕浅笑的嘴角凝固,懊恼自己的杯弓蛇影。她半躺在平稳的货车顶上,眼见着高桥的灯光越来越远。
在下一个红绿灯,曲谕从货车上闪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西兰大学的外墙处。
这里的地形曲谕极为熟悉,她穿过零零散散的学生群体,翻越过大学旁的小区,要从小区旁那条路绕路回家。
老旧的住宅,破落的小店在这里扎堆聚集,即使平时有小吃街营业,每入夜晚都是人迹罕至之时。此时只能听到细微的蝉鸣和时不时漏出的电视剧声。
穿过一家杂牌联合的酒店楼,曲谕正在专心致志地辨别方向。
忽然间,利器的破空声惊警了曲谕,目标直奔她后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