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且连绵的哭泣声在曲谕耳边萦绕。
这是怎么了?
曲谕感觉眼皮轻飘飘的,她缓缓睁开眼,却被旁边的尖叫声惊到,又合上眼。
“刚刚曲谕是不是睁眼了,是我眼花了吗?”
“我我我……我也看见了,阿姨。”
是母亲华秋俪和好友黎弦的声音。
曲谕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胳膊,她无奈地又抬眼。
陌生的房间里灯光昏暗,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空气中,左右两边陈列着一排排柜子,自己就暂躺在中间的小床上。
医院太平间。
死人还能睁眼,堪称医学奇迹。
曲谕的心莫名的平静,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
她缓缓抚摸过胸口,心情复杂地说:“我没事。”
声音有些沙哑,曲谕记忆中的自己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会是什么样。
“镜子。”
曲谕比划道。
接过黎弦颤抖着递过来的小镜子,曲谕侧过身,背对两人。
看见镜子里的映像,曲谕感觉自己世界观果然扭曲了。
镜子里只有背后白色的墙壁与一张空床,分明曲谕就站在镜子前,镜子里却看不见曲谕。
“怎么了?”
黎弦要凑过来看。
曲谕立马把镜子扣转,扯出一笑道:“我没事。”
话音刚落,华秋俪的哭泣声兀然在太平间响起。
“我就在想,你怎么就突然没了呢……留我和你爸怎么办呢。”
华秋俪捂着嘴,越发激动,大有要哭晕过去的趋势。
显然面对曲谕的苏醒,黎弦也有些手足无措,莫名其妙的拿回镜子,她好半天才道:
“阿姨,要不要先告诉叔叔他们?他们还在外……”
这时,一个冷冽又带有些柔和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黎弦的话。
“殡仪馆……”
来人穿着一件白紧身针织衫和深灰西装外套,扎高马尾,尽显干练,微微露出的脖颈看起来格外诱惑。
她墨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曲谕看向她的瞬间却瞳孔微缩,难掩震惊。
曲谕悄悄捏紧了自己的衣边,觉得有些莫名难受,还伴有奇怪的饥饿,心脏却没有半分波动痕迹。
盛以弥,曲谕五年未见的前任,此刻正在向她走近。
没有扭曲的戏码,不过是热恋期间毕业,被盛以弥断崖式分手后失去联系。
理由是异地恋不长久。
前任刚想开口就被黎弦堵住了话。
“你什么情况。”
黎弦大跨一步挡在盛以弥面前,两人的纠葛她再熟悉不过,对面前这位不负责任的女人匀不出一点好心。
“我看见了讣告,想来帮帮忙。”
盛以弥皱了皱眉,看见曲谕的苏醒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她的眼神里也同时闪过了疑惑。
曲谕不想与盛以弥有过多交流,她低头道:“我很好,不用你。”
旁边的华秋俪对此时剑拔虏张的气氛毫无感知,只是止住了哭泣,急着说:“我们快让医生来看看吧。”
“不行!”
曲谕和盛以弥异口同声,引得旁边两人面面相觑。
黎弦作势要推攘盛以弥出去:“你巴不得她立马找阎王报道是吗?”
黎弦本不想伤盛以弥,只是虚张声势,谁料盛以弥反应极快,只是一个轻巧的侧身,就惹得黎弦没站稳当往前扑了两步。这下黎弦更是对盛以弥不满。
无意观看两人在本该安静之地打起来,病人曲谕只觉越发饥饿。
这里混杂着腐烂和香甜的味道,曲谕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了?
“我要走了。”
随即她**双脚翻身下床,不顾众人阻拦就跑出了太平间。
经过盛以弥身边时,曲谕的眼睛捕捉到盛以弥抬起的手又放下,动作细小却足够清晰。
华秋俪见女儿刚死而复苏就跑走,心疼的不行,却怎么也追不上曲谕。
曲谕用袖子掩住面容,快速穿过后院,与父亲和殡仪馆的人擦肩而过。
她张了张嘴,只觉牙齿痒痒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佳肴的香味,包括追着来的黎弦和盛以弥,她们身上都有不同的香味,让她口欲大作。
此时天已渐黑,曲谕径直上了辆出租车,她沙哑道:
“城郊印象。”
看见越来越小的人影,她却没有如意料中的冷静下来。
因为出租车司机看上去也非常美味。
她能清晰地看见司机身体中每一处血液的流动,而脖子处微微起伏的血管跳动更让曲谕感到口干舌燥,有强烈地冲动想要在那里下口。
曲谕用力握紧了拳头,她的食指关节被尖锐的长甲戳破,留下一滴血又迅速愈合。
车内灯光照射下,眼神的投射格外明显。
司机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反复瞟了曲谕多次。
“就这里!”
曲谕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出出租车的,司机大声呼喊找钱的声音在身后盘旋远去。
她视若未闻,直接奔向了小区无监控的角落。
好想,好想喝她们的血。
视觉渐渐模糊,她看到自己苍白细长的指尖死死抓着湿漉漉的泥土,颤抖着触摸到如犬牙般锋利的牙齿和尖长的耳朵。
恍惚间,面前出现了一只同样苍白的手臂,曲谕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
再醒来曲谕已经躺在了卧室,旁边静坐的人们因为她醒来又吵闹起来。
黎弦首先发现曲谕睁眼,她忙喊了华俪冬和曲尧,靠近曲谕问:“你没事吧,小谕。”
曲谕被搀扶着坐起来,虚弱道:“没事。”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盛以弥的身影。
的确,那人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华秋俪端着水杯坐在床边,半是担忧半是生气递给曲谕道:
“明知道身体不好,还不留下检查。”
坐在一旁的曲尧一听这话自觉地点头,随后又猛摇头:
“看什么?一群庸医!咱女儿差点被火化了。”
不怪医生,怪那个推她的人,害自己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我这算疑难杂症,很罕见的,我很庆幸。”
曲谕笑着说。
“要不然换家医院。”
黎弦也提出了观点,引来曲尧的附和,接着三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好好好。”
唯一的裁判曲谕举手:“我有问题我会去的,现在我想一个人呆着。”
“这怎么能行?”
华秋俪和曲尧两人坚决反对。
“你们还要上班,毕业班学生在等你们,我有黎弦就好。”
曲谕边说边含情脉脉地盯着黎弦,完全不像病人的模样,让黎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能加入曲谕劝阻华曲两人的行列。
“放心放心,黎女儿会做好的。”
在无数个放心保证后,华秋俪和曲尧总算满意地离开了。
门一关,曲谕看了眼黎弦,利落下床。
“你坐会儿也走吧。”
“你过河拆桥?”
黎弦气鼓鼓地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翘起个腿,手肘撑着桌:“你不想想是谁送你去医院的?”
曲谕也跟着拉开一把椅子,坐在黎弦旁,扬了扬头:“你?”
“废话,我还帮你把重要东西放好了。”
黎弦指了指冰箱,邀功似的。
重要东西?
“好,阿弦最好了。”
曲谕不吝啬地给了表扬,去拉开了冰箱门,里面放着一个应该是不锈钢材质的保鲜箱,上面放着一张真牛皮纸:勿开,放冰箱,小谕。
拎起这张牛皮纸,曲谕在脑子里疯狂寻找关于它的记忆,毫无所获。
没有掩饰好奇,黎弦趴到曲谕的颈窝道:
“不打开给我看看?”
当然不能!
黎弦自然地和她贴贴,温热的呼吸扑在曲谕的脸上,格外近。
曲谕生怕自己忍不住咬下去,忙将黎弦推开。
“这东西要用的时候才能解冻。”
曲谕退得离黎弦好几米远,高深莫测地说。
“这么神秘。”
黎弦不觉有怪,只当曲谕刚恢复不愿传染病气才推开自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黎弦摸了摸脖子,疑惑道:
“这才八月份,怎么凉飕飕的。”
“咳,你前几天不是说要去北禾那边做采访吗?”
曲谕生硬地转移话题。
黎弦察觉到曲谕在转移话题,也没拆穿,坐回椅子上说:
“还不是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她比划着:
“我从阳台抱起你的时候,你身体软得像一张垫子,又瘦又毫无生气。”
说罢黎弦打量着曲谕奇怪地说:“这四天就恢复了?”
“体质好。”
和黎弦打了哈哈,曲谕表明要送客了。
“别催我。”
黎弦顺手捞了桌边的水果刀,削了个苹果递给曲谕:“好好保重,我过段时间回来。”
又是好一顿嘱咐后,黎弦这才拎包离开。
曲谕举着苹果,用指甲将苹果其削成几块,把果核丢了,挑了一块吃进嘴里。
果然没有尝到丝毫味道,她只能感觉到水流过喉咙。
“刚刚是谁帮了我?”
在狂躁难挨的阶段,本能的吸血行为让曲谕汗毛耸立。
难道这种时候只能喝血了吗?
曲谕的的脑里不自觉浮现出盛以弥线条有力的脖颈。
“没出息!”
自己居然联想到那家伙,曲谕气得一巴掌拍在墙上。
墙面在她面前直接破裂,落了一地的碎砾和小石块。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依旧苍白却已变回正常。
自从喝了那只苍白手臂的血液后,曲谕的暴躁不安被快速压制,形体也变得正常。
回想到各种创作中的红瞳角色,曲谕自己吐出了答案:
“血族。”
神秘的转化,神秘的帮助,还有神秘的……保鲜箱。
想到这里,曲谕迅速把保鲜箱从冰箱取出,将里面保存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五袋鲜红的液体和一个小盒子,液体闻起来味道和刚刚喝到的一模一样。
“真是良好的售后。”
曲谕接着打开小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根金钻相间的手链。
她把手链戴到左手,扣好鱼尾扣。
冰冰凉凉的,格外舒适。
曲谕将保鲜箱重新塞入冰箱,看到那堵的满满当当的冰箱,无奈道:
“反正再也用不上了。”
关上冰箱,忽觉亮光闪过,曲谕转头去看,原是月光透过窗缝溜进了屋,落在窗下。
曲谕拉开卧室的窗帘,看那明月高高挂起,皎洁又孤独,新的想法在她的脑里逐渐成型。
如果有人转化她,说明这个城市不止她一个血族。
她以目前的能力必然难以融入人类群体,只能辞去西兰大学的工作,找找看她的同类和转化她的血族,或者说努力适应这具心脏不再跳动的身体。
曲谕微靠在窗边,阖眼站着进入睡眠。
“咚咚。”
骤然响起了敲门声,曲谕猛地睁眼,日光照得周围亮堂堂的。
是第二天了,她唰地一下拉上窗帘。
淡淡的薄荷和金橘混合的味道飘到曲谕的鼻前,她透过猫眼看见一个提着果篮的女人踌躇地站在门口。
是盛以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