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糟香渡的柳梢抽出嫩黄的芽,南河的冰彻底化了,河水泛着清亮的绿,载着商船的橹声慢悠悠穿过渡头。沈砚站在渡头那间刚租下的空房前,看着伙计们往门楣上挂“沈家糟坊酒铺”的木匾,心里竟有些发紧——这是沈家槽坊开的第一家铺子,往后糟香渡的酒香,就要从这里飘向更远的地方了。
木匾是周明找镇上的老木匠做的,黑底金字,“沈家糟坊”四个字刻得浑厚有力,边角还雕了两串酒坛纹样。王二柱踩着梯子,把最后一根钉子钉牢,拍了拍木匾:“沈掌柜,您瞧!这匾一挂,比渡头的茶馆还气派!”
沈砚伸手摸了摸木匾,指尖触到光滑的木纹:“明日开张,咱们得做些准备。周先生,你去槽坊搬十坛‘金露糟’、五坛‘雪酿糟’过来,再准备些小酒盏,让来的客人都尝尝鲜。二柱,你去渡头的集市买些红纸、鞭炮,再请个吹唢呐的师傅,热闹热闹。”
两人刚应下,就见苏老九摇着橹,撑着船从南河过来,船上堆着几个大木盒:“砚小子,听说你要开酒铺,我特意从扬州带了些好东西,给你当开张贺礼!”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套紫砂酒具,壶身刻着“糟香”二字,杯底还印着小小的酒坛图案。沈砚拿起酒壶,手感温润:“苏大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苏老九把紫砂酒具往桌上一放,“你帮我解决了漕运的麻烦,还让我跟着赚了陶瓮的钱,这点东西算什么?明日开张,我把船上的老主顾都带来,给你撑场面!”
沈砚心里一暖,不再推辞。他知道,这酒铺能顺利开起来,离不开这些人的帮忙——苏老九帮忙找的铺面,李大爷帮忙修的门窗,周先生帮忙算的账目,还有伙计们连日来的忙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酒铺里就热闹起来。吹唢呐的师傅坐在门口,“嘀嘀嗒嗒”的唢呐声在渡头回荡,引来了不少乡邻。王二柱穿着新做的青布长衫,站在门口迎客,见人就递上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开张首日,买酒送下酒小菜”。
沈砚穿着件藏青棉袍,站在柜台后,看着陆续进来的客人,心里既紧张又欢喜。李大爷带着几个乡邻走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砚小子,我家老婆子做了些酱鸭、卤豆干,给你当送的下酒小菜,你可别嫌弃。”
“李大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沈砚连忙接过竹篮,“有您家的酱鸭,我这酒肯定卖得更好!”
正说着,苏老九带着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走进来,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穿着绸缎长衫,手里拿着把折扇。苏老九笑着介绍:“砚小子,这位是杭州‘聚源商行’的张掌柜,专门做南北货生意,这次来糟香渡,就是想尝尝你家的酒。”
张掌柜拱手道:“沈掌柜,久仰‘金露糟’大名,今日特意来捧场,还请给我打一壶,让我尝尝味道。”
沈砚拿起紫砂酒壶,往酒杯里倒了些“金露糟”。酒液呈琥珀色,在杯里泛着光,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张掌柜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这酒醇厚中带着清甜,比杭州的‘女儿红’还多了几分独特的糟香!沈掌柜,我想订一百坛‘金露糟’,运到杭州去卖,不知你肯不肯?”
沈砚心里一动——杭州是江南的富庶之地,若是能把酒卖到杭州,沈家槽坊的名声就能传遍江南了。他连忙说:“张掌柜,我当然愿意!一百坛‘金露糟’,我保证在半个月内给您备好,送到杭州码头。”
张掌柜笑着说:“好!我就喜欢沈掌柜这样爽快的人。这是五十两定金,等酒送到,我再把剩下的银子给你。”
送走张掌柜,沈砚刚想喘口气,就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破旧的酒坛,神色有些局促:“沈掌柜,我……我想打半坛‘雪酿糟’,给我娘治病。”
沈砚看着他破旧的衣衫和冻得发红的手,心里有些不忍:“你娘得了什么病?怎么要用‘雪酿糟’治病?”
年轻人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我娘得了咳嗽病,冬天总咳得睡不着觉。听镇上的老中医说,用‘雪酿糟’煮梨,能治咳嗽,可我……我只有五十文钱,不知道够不够买半坛。”
沈砚心里一软,拿起酒坛,往里面倒了满满一坛“雪酿糟”:“这坛酒你拿回去,不用给钱。你娘要是喝了管用,以后再来,我再给你打。”
年轻人愣了愣,连忙跪下磕头:“沈掌柜,您真是大好人!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赚了钱就来还您!”
沈砚连忙扶起他:“不用还,你好好照顾你娘就行。快回去吧,别让你娘等急了。”
年轻人抱着酒坛,感激地走了。周围的客人见了,都称赞沈砚善良,不少人都纷纷打酒,酒铺里的生意更红火了。
中午时分,酒铺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柜台前排起了长队。沈砚忙着打酒、收钱,周明忙着给客人送下酒小菜,王二柱忙着招呼客人,每个人都忙得满头大汗,却脸上都带着笑容。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争吵声。沈砚抬头望去,见一个穿着锦缎马褂的中年人,正和王二柱争执,中年人手里拿着个酒坛,脸色难看:“我昨天在你这买的‘金露糟’,回家喝了,发现酒里有杂质,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砸了你的酒铺!”
王二柱气得脸都红了:“你胡说!我们家的酒都是沈掌柜亲自把关的,怎么会有杂质?肯定是你自己把别的东西倒进酒坛里,想讹钱!”
“我讹钱?”中年人冷笑一声,举起酒坛就要往地上摔,“今天我就让大家看看,沈家糟坊的酒是什么货色!”
沈砚连忙走过去,拦住中年人:“这位客官,你先别激动。你说酒里有杂质,能不能让我看看?若是真的有杂质,我赔你十坛酒;若是没有,你就得给我们酒铺道歉。”
中年人把酒坛递给沈砚,冷哼一声:“看就看,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砚打开酒坛的盖子,凑近闻了闻,酒里除了“金露糟”的香气,还有一股淡淡的煤油味。他心里明白了,这中年人肯定是把酒坛放在了煤油灯旁,煤油不小心洒进了酒里,却来这里讹钱。
他拿起一个干净的酒杯,倒了些酒,递给周围的客人:“大家都尝尝,看看这酒里是不是有杂质,是不是有煤油味。”
客人们纷纷尝了尝,都点头说:“有煤油味,肯定是这位客官自己不小心把煤油洒进去了。”
中年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试试你们的酒好不好,没想到……”
沈砚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客官,做生意讲究诚信,你这样做,不仅坏了我们酒铺的名声,也坏了你自己的名声。今天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走吧,以后别再来我们酒铺了。”
中年人连忙抱着酒坛,灰溜溜地走了。周围的客人都拍手叫好,称赞沈砚明事理。
傍晚时分,酒铺打烊了。沈砚坐在柜台后,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心里满是欢喜——开张第一天,就卖了五坛“金露糟”、三坛“雪酿糟”,还订出去了一百坛“金露糟”,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周先生端来一碗热茶,笑着说:“沈掌柜,今天真是个好兆头!以后咱们的酒铺肯定会越来越红火,沈家槽坊的名声也会越来越大。”
沈砚喝了口茶,点了点头:“是啊,今天多亏了大家的帮忙。以后咱们还要更加用心,把酒的品质做好,把服务做好,让更多人知道咱们沈家糟坊的酒,喜欢上咱们沈家糟坊的酒。”
王二柱擦着桌子,笑着说:“沈掌柜,您放心!以后我每天都早点来酒铺,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招呼好每一位客人。”
沈砚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酒铺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扩大槽坊、开拓更多的市场、培养更多的酿酒师傅……但他不怕,因为他有这些真心相助的朋友和伙计,有祖传的手艺和诚信经营的理念。
夜深了,酒铺里的灯还亮着。沈砚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南河。河水泛着月光,缓缓流淌,远处传来商船的橹声,还有渡头茶馆的欢声笑语。他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张掌柜的订单、年轻人的感激、客人的称赞……心里满是温暖。
他知道,沈家槽坊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沈家糟坊酒铺”的新声,会和糟香渡的风声、水声、笑声一起,谱写出更美好的篇章。这糟香渡的酒香,也会顺着南河,飘向杭州,飘向苏州,飘向更远的地方,温暖更多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