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鞭炮声在糟香渡上空炸开时,沈砚正蹲在窖池边,给最后一坛“年酒”贴红封。红封上“吉祥如意”四个字是周明写的,笔锋虽稚嫩,却透着股认真劲儿。雪粒子落在陶瓮上,簌簌地响,混着远处的笑声,倒有了几分年味。
“沈掌柜,饺子煮好了!李大爷家的老婆子还送了盘酱牛肉,说是给您下酒的!”王二柱端着个青瓷碗跑过来,碗里的饺子冒着热气,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沈砚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槽坊的伙计们都聚在账房外的空地上,围着个炭火盆,手里捧着碗,笑得热闹。周先生坐在炭火盆边,正给大家分酒,陶碗里的“雪酿糟”泛着莹白的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今年辛苦大家了,”沈砚端起碗,朝众人举了举,“秋汛的陶瓮、刘三福的算计、苏州的漕运风波,多亏了你们,沈家槽坊才能撑过来。这碗酒,我敬大家!”
伙计们纷纷举杯,碗与碗碰撞的脆响混着笑声,在雪夜里格外热闹。周明喝了口酒,脸更红了,小声说:“沈掌柜,明年我想跟着您学酿酒,您看……”
“好啊,”沈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开春了,我就教你辨酒曲、看窖温,咱们沈家槽坊的手艺,得有人传下去。”
周先生眼眶一热,端着碗的手都有些抖:“沈掌柜,谢谢您……明儿这孩子,总算有出息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砚抬头望去,见李大爷扛着个布袋子,踩着雪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乡邻,手里都提着东西——有腌好的腊肉,有晒干的红枣,还有刚蒸好的年糕。
“砚小子,你们槽坊过年就这么简单?”李大爷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放,里面的花生瓜子“哗啦”一声响,“咱们糟香渡的规矩,过年得热热闹闹的,这不,乡邻们都来给你添点年味。”
沈砚心里一暖,连忙让伙计们搬凳子、添碗筷。炭火盆里的火更旺了,账房外的空地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饺子,喝着酒,聊着天。有人说今年的“雪酿糟”比往年甜,有人说明年要多订几坛送亲戚,还有人打趣王二柱,问他啥时候娶媳妇。
王二柱挠着头,脸都红了:“等咱们槽坊明年扩大了,我就娶!到时候请大家喝最好的‘金露糟’!”
笑声此起彼伏,雪粒子落在炭火盆里,发出“滋啦”的轻响。沈砚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忽然想起祖父在世时,也是这样,每到除夕,就把乡邻和伙计们聚在一起,喝着自己酿的酒,聊着糟香渡的事。那时候他还小,不懂祖父为什么总说“糟坊的根在糟香渡,在人心”,现在终于懂了——这些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这些真心实意的牵挂,才是沈家槽坊最珍贵的东西。
夜深了,乡邻们陆续散去,伙计们也回房休息了。沈砚和周先生坐在炭火盆边,还在聊着明年的计划。
“明年开春,咱们先添十个窖池,再雇五个伙计,”沈砚拿着根木炭,在地上画着,“然后把渡头的那间空房租下来,改成酒铺,专门卖咱们的‘金露糟’和‘雪酿糟’,让路过的商船也能尝尝咱们的酒。”
周先生点点头:“我看行!今年苏州的生意也打开了,陈掌柜说了,明年还要订三百坛‘雪酿糟’,咱们得多酿些,别到时候不够卖。”
“嗯,”沈砚望着窗外的雪,心里忽然想起刘三福,“对了,周先生,你听说刘三福的消息了吗?苏州漕运的事之后,就没再听到他的动静了。”
周先生皱了皱眉:“前几天苏老九说,刘三福在扬州被官府抓了,说是他不仅胁迫柳从安,还私吞漕运的银子,证据确凿,怕是要被判刑了。”
沈砚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刘三福倒了,糟香渡的糟坊总算能安稳做生意了。
炭火盆里的火渐渐小了,沈砚站起身,走到账房门口。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雪地上,泛着莹白的光。远处的南河上,结着薄冰的水面反射着月光,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窖池里的酒还在发酵,淡淡的酒香顺着风飘过来,和雪的清冽混在一起,格外好闻。
他想起这一年来的经历——秋汛的陶瓮危机、窖池的发霉风波、刘三福的方子觊觎、苏州的漕运被扣……每一次都像是过不去的坎,可每一次,都有乡邻和伙计们的帮忙,都能化险为夷。
“祖父,您放心吧,”沈砚在心里默默说,“沈家槽坊的手艺,我会守住;糟香渡的人心,我会珍惜。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大年初一的清晨,沈砚是被伙计们的拜年声吵醒的。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见晒场上已经堆了不少拜年的礼物——有乡邻送的年糕,有伙计送的花生,还有苏老九送的一条鲜鱼。
王二柱拿着个红纸包,跑过来说:“沈掌柜,这是苏州陈掌柜派人送来的拜年红包,还说正月十五会来糟香渡,跟您商量明年的订酒事宜。”
沈砚接过红纸包,心里满是欢喜。他知道,新的一年,新的希望,沈家槽坊的故事,还会继续,而这糟香渡的酒香,会飘得更远,温暖更多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