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第2章 春——神仙姐姐

三月的江南，杨柳依依揽人心，水波轻漾迎客来。远处货郎的吆喝声伴着阵阵铃铛声沿河传来，近处的青石桥上才子佳人并肩而立。所到之处，随意一撇，便是上好的水乡风光。

清平河上，船夫的竹篙划过水面，木船自桥洞中缓缓驶出。船篷内仰躺着一个少年，衣摆上拉遮住双眼，双手垫在头下，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岔开。若不是上船时出手阔绰，就这般睡姿，船夫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人便是传闻中风流倜傥的沈家公子——沈澈，沈昱珩。

这即墨御龙司沈氏，是如今玄门排行第三的大家。前两名分别是盛京齐天殿越氏和江南水云间云氏。沈澈其人，乃御龙司沈宗主的长子，自幼便见义必为、嫉恶如仇，更兼生得丰神俊朗、气度翩翩，束发之年已是江湖上颇具侠名的世家公子。

船头一名少年一身束袖青衣，盘腿而坐，双手环于胸前，双目轻合，神情肃穆，与周围的水乡柔情相当违和。此人正是即墨御龙司的大弟子、沈宗主的义子——沈治，沈初阳。在他身旁坐着的脸蛋圆圆、目色水灵的姑娘便是沈掌门的小女——沈汐。这沈汐虽是掌门之女，但身上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自幼便跟着两位哥哥，一起习武练剑、摸鱼捉虾，将男孩子调皮捣蛋的闹事做了个遍。沈宗主与沈夫人皆是不拘小节之人，对此倒从不约束，只当又养了个男儿，出了什么事，该赏该罚，与两位哥哥差不得半分。

“哥，你快看”沈汐激动的喊醒躺在船篷内昏睡的少年，圆圆的脸蛋上洋溢着兴奋，连带着那未消去的婴儿肥都微微鼓动着。少年闻声惊醒，一下子撞在了船篷的边缘，疼得龇牙咧嘴，忙抬手捂住被撞的额角。

“哈哈”沈汐见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沈治抬手掩住扬起的嘴角，像是觉得幸灾乐祸这种事与自己一贯的正经作风有悖，有意掩盖，随即轻咳了两声，嫌弃的道了一句：“丢人。”

沈澈哼哼唧唧了好一会，见两人半点没有要关心自己的意思，便放下了手，悄悄将手探入河水里，忽的扬起，水花四溅，落在沈治与沈汐身上。沈汐哪里会任他欺负作弄，立即下手反击。沈治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冷眼看着两人有声有色的打着水仗。不一会沈汐败下阵来，开始求援。沈澈心中虽觉得幼稚，但耐不住沈汐半威胁半撒娇的求助，最终也加入了进去。一时间，船头三人打作一片，水声喧哗，笑语起伏，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闹得正欢快时，船靠了岸。三人意犹未尽的上了岸，拍拍打打击落身上的水渍。正清理时，沈澈抬头看见在他们前头停下的一艘小船，船篷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个子较一般女子要高些，一身白衣，上锈九尾朱雀；体态挺拔，全无弱柳扶风之姿；一头长发穿过银色的发环尽数垂在身后，干净利落；露出的略有些苍白的侧脸。微微颔首向船夫行了礼后，双手挽起宽松的衣摆，抬步上了岸。举手投足，仙风道骨。

沈澈看的出了神，直至沈治拍了他的肩膀才缓过来。

“看什么呢？”沈治对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好兄弟讲话永远是一副带着嫌弃的调子。

“前面！”沈澈边说，边挑眉，确实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沈治沈汐顺着看过去，正瞧见那个仙气飘飘的背影。

“我觉得她也是来修学的。”沈澈摸着下巴说道。

“是又怎样，与你何干？”沈治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心里又盘算着什么鬼主意，有意提醒他趁早打消，别动不动招惹旁人。

可惜沈澈打主意，从来不把他的话当参考，还是自顾自的继续打着自己的算盘，颇为有理的反驳道：“怎么没有关系，她要是是，我们可以一起去书院啊，顺便交个朋友。”

“得了吧你，谁愿意和你做朋友。”沈治的白眼已经翻上了天。

“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愿意？”沈澈对沈治的白眼早就免疫，转身便朝那人喊去：“仙友，留步”边说边拉着身旁两个人向那人奔去。

那人闻声回头，一时间竟惊到了匆匆追上来的三人。

女子的面色泛白，不施粉黛。柳叶弯眉似蹙非蹙，桃花眼儿眸色清冷，鼻骨微挺更添英气，嘴型稍瘪略有苦相。仔细瞧着，额头上似有一个浅蓝色的花型胎记，若隐若现。

女子见三人不说话，便打量了起来。瞥见沈澈的佩剑，眼神稍作停留，只一刻便又收回，神色间又恢复了方才的冰冷淡漠。

“何事？”开口，语音娇柔婉转却无半点暖意。

沈澈缓过神来，忙上前行礼：“在下即墨御龙司沈澈沈昱珩，这位是妹妹沈汐，这位是师兄沈治沈初阳。”沈治、沈汐二人见介绍到自己，皆上前行礼。

沈汐的眼睛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挪开。只觉得这人的长相像是为自己的审美特别定制的一样，洁若白雪、冷若冰霜，抬眼颔首间掩不住的清丽秀雅，自己每次听话本时想象的美若天仙的女子模样一下子就有了。

“锦城朱雀堂林奚林知若。”林知若还礼到，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千机万阵，妙法林门。久仰大名。在下的佩剑正是贵派手笔，随身多年，甚是合意。”沈澈说着还将自己手里的剑扬了扬，脸上还带着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从刚才自报家门开始，沈澈的心里就开始盘算着如何与这位林姑娘结交。幸而自己课业还算扎实，对这锦城林氏还算有些了解。这《仙门百家记》中记载：“锦城林氏，多女修，善机甲，通阵法。玄门百家于此二术，无人能出林氏之右。世人称赞’千机万阵，妙法林门’。”恰巧自己手中的佩剑——怀尘，正是当年沈夫人去朱雀堂请人打造的。如此一来，便能寻个话题，多聊上几句，博得些好感，说不准这林姑娘一时兴起便同自己聊些机甲结阵之术，自己恰好会些，勉强也算有个共同爱好。

“过奖。”沈澈盘算了半天，林奚只回了两个字。

没了？？？就两个字？？？

沈澈还满脸笑意等着对方再讲些什么。一时间，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难道自己在即墨多年，拈花惹草无数，今日是失手了？？？嗯？？？

“不知林姑娘是否也要去南屏书斋修学？”沈治见沈澈不说话，便接过了话题，免得尴尬。

“嗯。”林知若转过头对着沈治，礼貌的回应。

“太好了！”沈治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沈汐便抢先一步接了话。

“林姐姐，我们也要去的，你与我们同行吧。”沈汐也没有问对方多大年纪，只是觉得对方言谈举止皆比自己端庄成熟许多，加上太想说话，没有多想就喊了出口。说完要去拉林知若的手，林知若未来得及躲开，一只右手便被沈汐双手握住。自己一向清冷，同生人讲话向来是有一回一，不做闲谈，肢体触碰更是从未有过。如今遇到沈汐这种热情的，倒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林姐姐？”沈汐见她不回答“可否？”又问了一句。林知若本想抽回手，但是又觉得迟了些，抽出倒是更显尴尬。想想自己确实不知道这南屏书斋在何处，便微微点头。

“太好了，林姐姐！”沈汐的喜悦都映在自己上扬的语调里了。

“叫我林知若便好。”林知若觉得林姐姐叫的实在有些别扭，便直言。

沈汐听了，只以为她是觉得这样生分，让自己直呼其名，亲近些，便更进一步道：“那以后我叫你知若，你叫我汐儿。可好？”

知若？汐儿？

林知若对沈汐的熟络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是想着这“知若”怎么都比“林姐姐”来的好些，便点头答应了。

如此，四人便一同朝南屏书院去了。一路上沈汐挽着林知若的胳膊，叽叽喳喳讲了一路。林知若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一点吸引了她，从来别人见她都是躲着的多，没什么人喜欢和她亲近，毕竟自己确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沈汐这样的，自己真是头一次见，好在对方谈笑自如，不要求自己回话，只能认命似的听着。

即墨是北方海城，紧邻着澜沧海。站在海岸，放眼望去，波涛汹涌，甚是壮阔；若是驱船出海，劈波斩浪，更觉豪情万丈。靠海吃海，这里最常见的就是各色海鲜，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是手艺极好的渔夫。锦城就完全不一样了，远离海岸，地处南方，峰峦叠起又有溪水湖泊点缀其中，一年四季，风光各异，是许多山水游客最为偏爱之地。沈汐同林知若讲的多是一些赶海趣事，比如如何在沙滩上用盐逼出蛏子，又或者是如何在礁石底找到海虾，等等。林知若听着倒也觉得有趣，没有开始时那么抵触。

聊到后面，沈汐甚至还提问林知若：“知若，你知道为什么在沙滩上的水坑里看到的那些贝壳，有的会动，有的却不会吗？”林知若从未经历过这些，读过的书里也不曾有过记载，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只能无奈摇摇头。沈汐见她不知，故意学着家中先生讲学的模样，绕着食指，摇头晃脑的解释道：“其实啊，那些会动的贝壳里面，都住着一只寄居蟹。每次寄居蟹走动，就带着贝壳一起走动了。”

“寄居蟹？”林知若听到贝壳会动时已觉得奇特，如今又讲了寄居蟹，更是闻所未闻，没注意就问出了声。

“嗯！”沈汐像受了鼓励似的，兴致勃勃的讲解起来：“就是寄居蟹。这寄居蟹体型幼小，在茫茫大海里有太多天敌，一不留神就要被吃掉。为了生存，就想了个法子，就是找比自己大一点的贝壳，躲在里面，走到哪都背着，用来保护自己。所以我们看到的贝壳走动其实是里面的寄居蟹在走动，那些不会走动自然就是里面没有住着寄居蟹了。”沈汐讲完嘻嘻笑着，神采奕奕。

“原是如此，受教了。”林知若听后心中感叹，世间奇妙，万物当真各有生存之法。自觉受惠，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嘿嘿，不必客气，你不觉得无趣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便心生欢喜，情不自禁话多些。”沈汐说完，一只手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另一只手仍然是挽着林知若不放，眉眼间皆是暖暖的笑意。

沈汐一向直率，一番话毫不掩饰自己对林知若的喜欢。林知若听闻此等表白，脸上微不可查的红了。缓缓道：“有趣的。”

沈汐：“你觉得有趣便好，那我继续同你讲喽。”

林知若：“嗯。”

沈汐即已表明了心意，对方又未拒绝，说明是愿意同自己交朋友的，心里开心极了，又继续叽里呱啦的聊了起来。

林知若此时的心思倒不在她后来的闲谈上，心里还在反复她刚才的话。

方才她说见到自己心生欢喜？怎么会？从来没有人说过的……

自己从小便是一个人，刚满三岁便被带离了母亲身边，跟着师尊师兄避世清修。师尊仙去后，师兄云游四海，自己回了朱雀堂。每天，不是在摆弄机甲铁器，就是在勾画阵法图纸。偶尔母亲交代自己去附近降妖除祟，自己也是干脆利落的办了事就离开，不多言语，不做停留。回来半年光景，与人交谈不过百句。就连同门见到自己都是避之不及，如今沈汐却说……却说喜欢自己？

可从来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自己从来也不讨人喜欢的……

沈汐在一旁讲着，不曾察觉身旁人的心思。林知若的心里却别别扭扭，像是落了别人什么极大的好似的，其实不过一句朋友间的欢喜而已。

沈澈走在二人身后，看着沈汐叽里呱啦一通乱扯就将林知若从刚才的拒人千里变成了现在的附和交谈，而自己的怀尘剑到头来竟比不上一只寄居蟹？未免太过不公！果真这女孩子之间的交情当真是来的莫名其妙，你永远猜不到她们会为什么样的话题“相见恨晚“。想想自己刚才的一番神机妙算落了空，一时之间，沈澈心中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同沈汐像是两个撩拨天真少女的风流公子，林知若就是那个天真少女，现在这个状况，自己居然……居然撩不过自己的妹妹。

想到这沈澈忍不住挠头叹气。一旁的沈治看见了，只觉得他又犯了什么毛病，提剑走去，不予理会。

沈家的三个都是好人，沈澈和林知若不是CP，沈澈的官配下章出来。不要站错队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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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旭春——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