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HP1225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叶瑾彤来到房间的时候，床上的人和明哲都不见了，桌面上遗着一封信，封上注着：“瑾彤启。”叶瑾彤直觉不对慌忙拆开，一目三行浏览罢，才知道这一封致歉的道别信，信中为她帮助救援佑真做了感谢，又为令一众人冒险受伤致歉，最后特别就未能履约帮助叶瑾彤完成志愿深感抱歉。

这是灋牧会资助的一所海边的全日看护疗养所，叶瑾彤连声喊来值班的护士问：“人呢？”

值班护士一看房间没人，比叶瑾彤还意外，红着脸解释自己方才去了一趟其他病房又拉来其他护士问，问过一圈，无一人知道去向。打明哲电话，早已关机多日。叶瑾彤又急又悔，急她想不开或是一意孤行酿出什么大祸，悔在不该心软放任她守着佑真。情急之下，唯有再度找上了同在疗养院里做心理辅导的登白易。

登白易看见叶瑾彤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依言查看也并不多问，看完也来不及细说，匆匆唤了两个熟水的人带着叶瑾彤一径往海边赶。

低矮的天空灰蒙蒙的似就要下雪，海边冷如渺无人烟的极地，海风却是温和的，远远望去，海面有种诡秘的寂静。

“在那里！”登白易把外套扔在岸边便去脱鞋。

灰蓝色的洋流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叶瑾彤已下了水，扑腾着往水里钻，登白易一把拉住了道：“叶姐！让熟水的去！你在岸上照应！”

两个救援人已下了水，登白易紧随其后，叶瑾彤急得半个身子站在刺骨的冰水里，弓着腰握着嘴大声呼叫。

明哲抱着佑真一步一慢地向深海走去，海水减轻了怀里人身体的重量，浪涛卷动，像有一股力量要把人从她手里拽走。明哲抱紧了怀里的人，满耳都是风与海浪的呼啸声，刺骨的冰冷将二人包围，天与地之间，一切都消失了，而她和佑真也即将消失。海水独有的咸腥味涌进明哲的口鼻，明哲闭上眼，放松已逐渐不能再触及沙底双脚，任由浪潮把她往更远更深的海底拖拽，浮浮沉沉中隐约听见岸上的呼号，呛水的痛苦伴随着本能的恐惧袭击着明哲的大脑，她不想也无法回应了，只有愈发下劲扣紧了佑真的手。

海风带来的第一片雪花飘落在下水救援的人脸上，很快，飘飘洒洒地下起鹅毛大雪。短短一会儿，叶瑾彤把嗓子也喊破了，眼看着明哲一点点地沉下去，开始懊悔不该短时间内把话说得太绝，急切间竟在内心祈祷：“佑真，佑真，不管你是什么，灵魂还是CITTA或者什么……如果你能感应到，救救她！”

“救救她……”

“救救她……”

“救救她……”

无尽的黑暗中，不知从何处透进一束光，明哲闭着眼依旧能感受到那片光在眼前闪耀，朦胧中一把声音在耳边念道：“救我……”

明哲也不知是谁在向她求救，在此时此刻，怎么会还有谁向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祈求，可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遍遍地说着：“救我……救救我……”

意识愈发模糊下去，一切的痛苦都消失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与舒适包裹了她，像躺进一张没有底的棉床，明哲握着佑真的手渐渐松开了，那声音清晰起来，“明哲，救救我……救救我……救我！”一声强似一声的呼唤像一张网把明哲的意识往回拉拽，痛苦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明哲不适地皱起眉头，突然之间，手腕被什么用力地握了一下……

“真真——！？？”明哲一个激灵睁开眼，骤然的清醒让她挣扎着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晦暗中看见佑真正在远离、下沉，而她的手，此刻正向自己祈求地递着，明哲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佑真已沉到下面去了，明哲屏息，调动身体残余的所有机能，奋尽全力向下划了几米，伸直了指去勾佑真的指，长久的缺氧令明哲四肢麻痹不听使唤，眼球痛得仿佛要脱眶而出，胸腔也就要裂开。极简单的一个抓握动作，竟失败了数次。没有光的水底，佑真的长发宛若水藻四散，明哲却分明看见她向她睁开了眼，她心中呼喊了一声，终于一把握住了佑真的手。

那头一众人犹在水底摸索，明哲已托着佑真浮出水面，叶瑾彤僵立着看着那人从水里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抱着那具“尸体”一米一米地靠近前，不亚于见证了一场神迹，瞠目哑然正说不出话来。抱着佑真的明哲双膝一软，跪倒在岸边，叶瑾彤猛回过神，赶忙扑上前托住了明哲手里的人，明哲跪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叶瑾彤的手，用发白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着：“救她——救她……真真活着，她……没死——”话落一头栽倒在地。叶瑾彤看着已昏迷过去却犹然握着自己不放的人，一时不知悲喜。

一夜暴雪，天亮了。

明媚的阳光照在沉睡的人脸上，她的眼球动了一动，慢慢撑开了眼，睫毛上星星点点的光晕让她的大脑加速活跃起来，片刻，一个激灵挣起身子。雪后初霁，窗外一片明净，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护士闻声推开门，见明哲已经醒了，急向外面叫道：“叶姐——”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门外探进一张人脸，叶瑾彤喜极叹了一气道：“你醒了！我差点以为——你睡了好几天了！”

明哲直愣愣盯着叶瑾彤，失去意识前的种种历历在目，因为过于清晰反倒觉得像梦似的不真实，一时怀疑是当时出现了幻觉，明摆着佑真早已没有生命体征，又怎么会向她求救，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仍然活着疑惑痛苦，正在辗转撕扯，叶瑾彤却向门外招呼道：“佑真，你慢些……”

明哲瞪大的双眼忽然被一阵涌上头脑的暖流包裹，方才为活着痛苦现下又思疑是梦。佑真已扶着助行架慢慢踱至门边了，除了行动不便，佑真还是那个样子，脸上带着暖人的笑意。

两人相望，佑真却不言语，显然是等候明哲发话，叶瑾彤扶住了佑真道：“你好好跟她说说话！刚醒来，让她清醒一下！”

佑真缓缓来到明哲面前，明哲还痴痴不能动弹，叶瑾彤拨弄了一下滞住的明哲。“说话啊……怎么失语了？”

明哲的目光在佑真的身上反复梭巡，一再确认她无恙，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面颊，“我……没有在做梦吧……”

佑真垂下眼眸，抱住了她的手，张口往她指上下劲一咬，见她皱起眉毛，才笑道：“疼不疼？”

“还好……”明哲呆呆道。

佑真窃笑着拾起她的胳膊，抹起袖子，照着小臂一口咬下去，拍了拍整整齐齐的一圈牙印道：“给你打个印！”

“你……怎么会……是什么时候醒的？”明哲的目光让佑真不敢对视，闪避间耳朵也红了，叶瑾彤接话道：“就是你把她带上来当晚。”

“本来没死，差点被你淹死！”佑真绞弄着明哲身上的被子小声抱怨。

太多的事情令人担忧，但一切又都防不胜防。呼呼几日，叶瑾彤感到自己又衰老了几岁。“醒来就好，有什么事，从长计议。”

佑真恢复的这段时间，把从手术室逃出来后的经历一一告诉了明哲，明哲听后，震惊之余深感后怕。为了阻挠她和佑真在一起，陆缆之甚至隐瞒亚比该成员**的事实，难怪近日明日方舟的新闻这样少，原来是为了避免被恶**件影响公信力，政府敕令封锁了场地和消息。这件事上，从头到尾，政府根本没有考虑参与！和她猜的一样，陆缆之根本就没有打算给她机会去营救佑真，若是她稍做犹豫再迟一步……

佑真的气色日渐红润，腿脚却时好时坏，走不多久就分外疲惫，需要辅助轮椅。医学的解释是，呛水引起大脑缺氧致使神经系统异常，出现肢体功能障碍。明哲便周常推着她在疗养所的花园晒太阳，两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明哲再一次向佑真确定，“你跟宁负抢枪后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佑真摇头，猫一样将身子一蜷枕在明哲膝上，明哲爱怜地轻抚她的脊背，承诺道：“我不会再让你自己一个人。”根据叶瑾彤给的事后检查报告，报告中依据佑真的苏醒推断意识转移失败，在失败的情况下列出了两种可能，一种是佑真出现了假死现象，另一种是CITTA操控生物脑力系统的经验进一步提升了。

“明哲……”佑真伏在她怀里目光漆幽。

“嗯？”

“人都太坏了，我不喜欢他们……”

明哲知道佑真又想起那些不快的往事，柔声安抚道：“世上还有很多好人的……登白易、广果……黎岚……他们为了你，差点没命。”

佑真神情淡淡的，抱住了明哲的腰，“是吗……他们真的是因为路见不平才来救我的吗？”

“真真……”明哲捧着她的脸，有些无辞了。

佑真免得给时间明哲组织大道理，拽着明哲的衣领拉低了她，浅浅一吻后，意犹未尽地半闭着迷蒙的眼悄声道：“然后呢……”

久违的亲密唤醒了沉睡的欲/望，失而复得愈发增强了这种感受，欲/望呼啸着继续，明哲的身子却退了半分，“在外面呢……有人……”

佑真把胳膊挂在明哲颈上，迷醉地呢喃：“没有……”

明哲被她蛊惑得坐立不安，担心她大病初愈身体吃不消，更怕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与佑真正在拉扯，余光里一个人影一闪，明哲一惊，急忙拉开了醉态朦胧的佑真，叫道：“艾可！”

听见来人的名字，佑真只好收敛了一点，若无其事地歪头趴在椅背。她记得宁负说过，艾可是灋牧会的人，她不知道灋牧会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和NHP脱不开干系。从一开始，他就怀揣目的而来，所谓朋友、真心，简直是个笑话。

一别往日的阳光帅气，艾可看上去十分疲惫，头发微蓬，满脸胡茬，衣服也皱巴巴脏兮兮的。他怀抱着一份刚取的数据文件，慢慢走上前，“佑真，明哲……”营救任务结束，知道佑真出事后，他就把自己绑在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工作，他的痛苦也许不比明哲少，但除了这些，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人比他此时此刻更羡慕明哲，可以无牵无挂地陪她去死。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阻挠他通往佑真，“对不住，最近……在照看安全组受伤的成员，处理后续事件……”

“没关系。”佑真特别朝他笑了笑，依旧还是那副坐姿。

“看见，你们，没事，真好……”艾可两个字两字往外抛。

气氛有些尴尬，明哲强笑着打圆场，“要不——你们聊聊，我先走开？”

佑真懒懒道：“艾可忙着呢，他忙着给他手头上的SCEW数据纠错呢。我就别打搅人家了吧。”

明哲以为这只是她信口胡诌用来推搪的理由，暗自掐了掐佑真的手，佑真抽开手，“我困了，你们聊吧。”说罢坐上轮椅，驱动起轮子，头也不转，漫不经心地向艾可手上报表的第7行16竖点了一点，径自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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