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无岸 第15章 [ 活在泥泞里的人]-15

后面没有啥子好说嘞，一切都比我想象中的顺利。

我花了一个多月，读完《列子》，有白话译文，理解起意思没有那么子难，唐南说如果我能读懂就可以留下，他是真会考人，回唐家庄园，我说我已经读完了，他坐小花园喝红茶，面前躺着一本晦涩的书，一边看他这本书一边考我，随口背诵一段《列子》里的内容，叫我把意思讲给他听。

我讲的过程中，他不会插话，等我讲完了，他又背诵另一段让我讲，考到第六段，他把他看的书合上，抬头给我说行了时间差不多了，让我去和刘哥汇合，我高兴得很，瞅了一眼他读的书，叫《大方广佛华严经》，我心里奇怪，他是要出家吗？

他没出家，他开学了。我和刘哥继续给他当司机，每天接送他，每个月到四合院去领现金生活费，因为住宿的出租屋是唐家负责的，我们不用交房租，除了吃饭和交水电煤气的钱，其他的钱我基本没地方花，2010年后半年我的月工资是六千块，每个月可以攒五千多，攒下来的钱都去银行存到我给我妈那张卡上，我算了算，继续这样存下去，不算过节发的节日红包，一年我起码能存五万，十年就是五十万！我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读完《列子》，我就像开窍了一样，发现这种书教人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对世上万事万物的理解，各种为人处世之道。我去网吧上网，别人抱着电脑打游戏，我在浏览器里搜索还有哪些书，找到我能用得上的，把名字记下来去书店买。我的工作很轻松，有大量自由活动时间，这些空闲时间，全用来买书看。自己一遍一遍读，一遍一遍去理解书里讲的都是些啥意思，看得慢，看得细，静下心一点点去消化，没有人教我，全靠自己摸索。

这年我读完了《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鬼谷子》，但是我没有再找道教的经书了，因为我买的那本《道德经》，看了觉得对我来说用处不大。

我妈在唐家律师的帮助下办起诉离婚，成功和失踪人口许世昌解除了婚姻关系。

2010年过年放年假，龚叔提着礼物上门看望我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他拿出崭新的存折，交在我婆手里，跟我婆表态说他一定会对我妈好，从今以后就是我婆的半个儿子，我婆开心得抹眼泪。

龚叔已经在县城看好了房子，这顿年夜饭吃完，就跟我妈去把房子买了，装修好，最多半年就能办婚礼，然后把我婆接过去县城住，方便我婆平时看病买药。

小姑父和龚叔摆龙门阵，晓得龚叔来头，对要接走我婆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他说人我们想送来甩给他家就甩，想接走就接走，我马上反应过来他意思，他惦记啥都不用明说，我给他倒酒，把事先准备好的大红包塞给他，推心置腹说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婆住在哪我都是他侄子，家里不管有啥子事，都互相帮衬，我会记住他的恩情，他看我说话做事实诚，当场松了口。

这个年过得啥事都很顺利，唯一有点让我难过的，是我又带着许无咎去看李书琴父母，再次被李书琴她爸赶出门，丢脸都没啥，我就是心里难受，觉得对不起李书琴一家，李书琴爸妈的痛苦，我抹不平。

2011年开年，龚叔退休，我妈离职，他去操办房子的事情，我妈在乡下暂住小姑家，我则又回北京，继续给唐南开车。

三月份，快到唐南的生日了，他的朋友们和往年一样，又要包酒店给他庆生，他事前一天给我说，叫我第二天休息，刘哥去送他。我感到有点失落，但他咋安排我就只能咋做，在雇主面前，我这个司机说不上话。

到了3月14号，刘哥出门，我把自己关屋里，翻《人性的弱点》看，看着看着，看到一段话，说的是“对别人漠不关心的人，他的一生困难最多，对别人的伤害也最大”。

我很清楚我和唐南是个啥子关系，但是……

犹豫半个小时过后，我拿起手机给唐南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祝他十九岁生日快乐。

这条短信，没有得到回复。

这一年，风平浪静。

我读了《厚黑学》《做人与处世》《乡土中国》。

2011年夏天暑假，唐南去法国，我和刘哥放假，回到县城里，龚叔买的房子可以住人了，他跟我妈是二婚，没有大操大办，他父母去得早，就叫了几个亲戚过来，吃的家宴，两个人领证，接上我婆，我们搬进新家。

2011年秋季，许无咎上幼儿园，我妈每次路过梧桐湾，都会买点东西放在小额贷款公司的门口，然后把许无咎拉到旁边文具店躲着，等人把东西提进去了，才悄悄走，我妈让许无咎别吱声，许无咎人小鬼大，说他知道那是外公外婆的家，外公不喜欢爸爸，不能惹外公生气，他不闹，偷偷的。

2011年冬，唐南回川过年，问我愿不愿意过年加个班，单独给三万加班工资，我乐颠颠去了。

除夕夜晚上送他去见他的父亲，在宽窄巷子那边的一个别墅，我跟他父亲家里的佣人一起吃的饭。

当晚他和他父亲家里人摆龙门阵，说起他父亲的产业，他父亲要让他将来接班，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脾气。

他和他父亲话赶话，双双急眼，他父亲因为他的性取向掀桌子，斥责他这样将来咋接班，他的意思是他不想接班，他还有个弟弟，等他弟弟归国了，让他弟弟继承父亲这边家业。

父子两个吵完，他爸当众就开始掉眼泪，说的话是他从小到大吃穿用都是他妈家里那边负责，他爸和他相处得少感情不深，但他也不看看他爸那双手，白手起家的手，劳动人民一砖一瓦挣来的多么不容易，他凭啥子瞧不上。

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哄他爸说不是瞧不上，是他对他爸的事业不感兴趣，再说他爸还这么年轻，现在考虑接班人实在为时过早，这个事情他们以后再谈，他哪就和他爸不亲了啊，他这不是跟家里过年了吗？

反正他把他爸哄好了，他爸早早睡了。

他爸一睡，他就叫我走。

我开车，发动车子，问他：“把您送去哪儿？”

他说：“随便开。”

这随便开，意思他也不晓得要去哪。

我猜他心情不咋个好，就开上了三环，一路兜风，他坐在后排，睁着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

车上，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开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在后排接电话，电话里的人问他在哪里，他说了地方，挂断电话之后让我下高架，停在一条路路边上。

又等了十来分钟吧，一辆法拉利朝我们停车的地方开来了，靠在我们车后面停下，停下之后，车上下来一个人，我从左侧镜一看，是陈家少爷。

陈家少爷走过来，拉开后座车门就把大公子拽下了车。

他俩站在路边，陈家少爷抓着他纯黑羊毛衫的领子，我跟着下的车，他们要起冲突，陈家少爷一拳头就朝他砸过去了。

他接住陈家少爷的拳头，两个人当着我的面，直接打了起来。

冬天夜里气温低，他们呼吸的白雾往外冒。

陈家少爷骂他：“你是个人吗？！你把叔气啥样了你！我他妈是不是让你改！”

大公子边打边退，退到路沿石上面，绕着行道树转。

“我凭什么改！”他不服气道。

陈家少爷好几脚踹树上，踹得那颗树树干猛震，他们动手没伤到对方，打了半天没打出个啥子结果，陈家少爷又说了他几句，然后突然停下来了，转身往我们车走。

他去车上拿了大公子的外套，走回来扔给大公子，然后转头双手撑在路边围栏栏杆上，重重叹气。

“他妈的，你能把人气死。”

唐南站到旁边，一把把住陈家少爷的肩。

他穿好了羽绒服，朝人笑起来。

“老陈，我好痛苦啊。”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当时的眼神，永远不会忘记那样的场景。

那天夜里，他单薄的身躯被长款羽绒服裹着，从头到脚一身的黑，脸色却白得像已经死去的人，唯独那双斜长的凤眼里，布满丝丝缕缕血色。

琥珀的光被啥子东西遮住了，他黯然神伤。

他抿着薄唇，冷如冰霜。

是孤独，是寒冷。

我好像离他很近很近，又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陈家少爷抬头瞄我一眼，跟我说：“看啥子看，你走远点。”

我往车那边走，离他们大概六七米远。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啥话，我没听到，大公子说话声音本来就不大，我只听到后面陈家少爷越说越激动，隐隐约约一些话传进我的耳朵里。

“别人那是羡慕嫉妒恨！你也不想想你过的啥生活！锦衣玉食皇帝似的！多少人羡慕啊！”

“学东西快咋了？不就是一年学完了别人四年的课吗？啥子安？！你去年就把大学要学的课程都学完了？我。日。”

“你痛苦个毛线啊！啥都有了还这么个脑子，有啥好痛苦的！娘们儿唧唧的！听我说！开学就，就开始给你介绍女朋友！”

“不行？！试都没试过你咋知道不行！不行也得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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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 活在泥泞里的人]-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