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言冲他微微一笑,将卦幡朝张二柱怀里一塞,便跟着小翠进府。
“小翠姑娘,那剩下的十两银子?”齐修言搓了搓手压住内心的喜悦说道。
“待会按照我早上跟你说的做,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小翠转过头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齐修言倒是乐呵呵地看着柳府中的景致,大大的院子绿绿的草,曲折的回廊琉璃的瓦,也没什么特别的。
王栓回来时碰见了小翠领着齐修言向风安居走去,远远地避开了,齐修言却想有所感应一般冲他回了个笑容。
王栓把头垂的低低的不予回应,齐修言又扭头找小翠搭话:“小翠姑娘,贫道虽然有些贪财,可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待我看了大少爷的病情之后说不定还能将他救回来,我不多收你的钱。”
齐修言在生死抉择之间拉长了音调,仿佛问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小翠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一样脸色陡然转变。
“他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按我吩咐的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她很快整理好仪态,冷冷地回复道。
齐修言看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随后又别过脸去一副不愿与她多交流的样子,自己堂堂魔界子弟,愿意帮她已经是大发慈悲,她居然还不领情!
不就是个借尸还魂的小鬼嘛,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到了风安居,齐修言重新换上一副淡然疏离的模样,对着柳凌耀的嘘寒问暖也只是微微点头。
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倒是让柳凌耀从心中又多了几分尊敬,小翠看到他这副靠谱点的模样松了口气。
“小兄弟,我们家安儿究竟是受何邪祟侵体才落得这副模样。”柳凌耀有些焦急地问出了这句话。
齐修言不语,将头转向了东南方向,缓缓伸出手朝那个方向指了指问道:“那个方向是何人居所?”
柳凌耀心中疑惑了一瞬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我小儿子和一些奴仆住的地方。”
齐修言有些怜悯地看向了他说道:“带人去您小儿子的屋内查查吧。”这句话说完他便不再言语。
柳凌耀愣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查……查什么?”
齐修言又点拨了他一下:“床下柜低,诅咒之蛊。”
“蛊”这一字从齐修言嘴里说出来后,不仅柳凌耀满脸的不可思议,连许山宁也瞪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柳凌耀虽然对柳风明平日多有不满,可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残害兄弟的事情。
他在刘管家的搀扶下才稳住了身形,有些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老刘,你带几个人去风明那屋子里查看一番。”
刘管家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小道士有些信口雌黄,乱博人眼球,但还是照做了。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奴仆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向柳风明的居所走去。
许山宁也不由得审视面前这个黑袍道装的俊秀男子,他神色倒是如常,只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不多说一句话。
巫蛊之术只有迷花州的女子擅长使用,青石州大多数人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不是当年途径迷花州,他也想不到人居然可以以血养宠,任为己用。
柳凌耀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问道:“道长可否救小儿一命,若是保他性命无虞柳某愿出千两黄金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齐修言眉毛微挑,神色一动,在心里盘算着,在这对比之下小翠的十两白银就显得微不足道,但自己不愿多管闲事,赚些小钱够日常住客栈就行了。
反正他也没胡说,这柳家小少爷的房内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还是开口:“齐某实在是无能为力,自幼只学过占卜算卦,认鬼识神,未曾学过医药之理,这都要看柳大少爷的造化,况且……”
他话锋一转,扫视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许山宁身上,笑着说道:“咱们这不还有位当年救了千万人的神医坐镇吗?”
许山宁被他的眼神看的直发毛,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恭维倒像是讽刺,他虽隐居多年但在青石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他倒是不足为奇。不过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翠听到这话刚才悬起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真怕他为了那千两黄金反水给自己供出去。
药材库内烟火缭绕,刚挑拣完柳风安的药方二人便在这就地将药熬了起来,在针疗之后趁热打铁给他灌上一碗药,对他恢复应该有所帮助。
烧开之后小火又闷了一炷香的时间,许月梨才将瓦罐中的汤药倒入瓷碗中,褐色的汤药散发出的苦涩味道让柳风明蹙起了眉头,许月梨却面色如常,常年围绕在各种药材之间她早已习惯。
但她却看着这碗汤药陷入了沉思。“月梨姐,你愣什么?”
柳风明端过托盘准备将药放上去送往风安居,看到许月梨冲着面前这碗药发呆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要不要在他药里加点料。”许月梨看着柳风明那双清澈的眼眸说道。
“加料?姐,他都病成那样了咱俩就别捉弄他了。”柳风明扶额,虽然小时候会捉弄一下柳风安,在他的吃食里撒些盐和辣椒粉,但这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若是有一个东西能救活许多花花草草,但不知道对人是否有效,你愿意给柳风安尝试一下吗?”许月梨看着柳风明的眼睛有些纠结地说道。
柳风愣了一下,陷入了沉思,自己也不敢贸然尝试,万一许先生给开的药方好好的,结果因为他们俩乱加东西让柳风安殒命了怎么办?
但是他的病已经找了许多名医来医治都不见好,这才上山求助隐居多年的许先生,万一本就是不治之症……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既然能救花花草草那就证明不是毒药,既然不是毒药那咱们就给他添点料!”
柳风明一口气说完之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许月梨得到了他的肯定,像得了极大鼓舞一般冲他点了点头,随后闭紧了眼睛将指尖放入唇边用力一咬!瞬间几滴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淌了出来,她快速地将手凑到药碗前,另一只手在指腹处挤了挤,血液就这样啪嗒啪嗒滴到了碗中。
柳风明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一幕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的血。”
许月梨觉得血量够了之后连忙将被咬破的指尖含在了口中,看着柳风明一副吃惊的样子,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冲他点了点头,将他还未问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记忆中自己第一次流血还是在南林山下的小镇,当时师父整日忙着出门看诊上山采药,只能将许月梨一人丢在家中。
一个鳏夫带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野孩子总是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对象,他们的孩子自小也耳濡目染,但小孩却不会像他们的父母那样对师徒俩有怜悯之心,虽然这怜悯之心里带着些揶揄。
深秋的山林长出了许多野果,三五成群的小孩都会上山采野果打打牙祭,她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几个相熟的伙伴身后,枯黄的落叶铺满了通向山林深处的小路,踩在脚下咔嚓咔嚓的声音成了路上排解寂寞的伴奏。
四岁的许月梨矮矮的,手中拎着大大的竹篮吃力地跟在他们身后,没什么人愿意跟她走在一起故意将她远远的甩在身后,但她也很兴奋,因为这事第一次有人愿意邀请自己同他们一起上山,她也好奇山中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不论是师父还是镇上的叔叔婶婶他们都爱挑一个晴朗的日子结伴进山,每次回来时脸上都或多或少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们都说只要心怀感激,心中虔诚,南音山的山神会让每一个信徒满载而归。
她还在想着自己要多摘些野果,带回家中摆放在最显眼的八仙桌上,师父行医回来后看到一定会很惊喜,再给隔壁的老奶奶送一些,她行动不便整日拎个木凳坐在门口看着来往的路人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丝怀念的神情,可能在回忆自己年轻时腿脚灵便的样子,许月梨大多数时候也会拎着木凳坐在她对面跟她大眼瞪小眼。
在镇上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许月梨就爱在脑海中畅想一些美好的、有趣的事情,她想到师父惊讶的模样会笑着对她说:“月梨真厉害都能上山采果子给我吃了。”
想到隔壁老奶奶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一声:“梨丫头,这果子真甜呐。”
就这么想着想着脚下突然悬空,许月梨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便一屁股坐到了一米深的大坑里,土坑遮住了她的视线,看不见随行而来的伙伴她便朝上大声呼喊。
回应他的只是几声嘲笑,几张稚嫩的脸庞都挂上了看好戏的表情,为首的一个小男孩伸出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得意地说道:“这小废物还没到小爷我的胸口,咱们挖的一米深的大坑够她爬半天的。”
另一个男孩也探出头来冲她做了个鬼脸说道:“谁愿意跟你一起上山采果子,以后老老实实跟你那个疯师父在家待着,少朝我们身边凑。略略略。”
只有几道怯懦的声音小小地从边缘处传来:“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万一山上的野兽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