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雪，整季春 第14章 探询

夜色如水，悄无声息地漫过校园。

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洗漱完毕，隋知晓和柳鸢还在学生会的旋涡里挣扎未归，宿舍里只剩下江南清和连眠。

暖黄的台灯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营造出安宁私密的空间。

连眠坐在书桌前，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目光落在摊开的单词书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图书馆里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视，商静仪那双带着震惊与探究、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眸，像烙印般刻在她心里。

悸动与慌乱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种强烈的好奇与……想要靠近的渴望。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过身，面向正蜷在椅子上，抱着软乎乎的小熊玩偶、对着手机屏幕（上面是苏瑾发来的提醒她明天降温加衣的信息）微微出神的江南清。

“南清，”连眠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些试探，“刚才在图书馆……和苏老师在一起的那位老师，你好像认识？”

江南清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向连眠，点了点头，语气自然而坦诚：“嗯，认识。她是商静仪商老师，化学系的副教授。”

江南清想起连眠刚才异常的反应，不由得关切地问，“连眠，你……是不是认识商老师？还是……”

她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凭着直觉问，“觉得商老师气场有点……太强了，吓到你了？”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商老师那种成熟、干练又带着点疏离感的气质，确实可能让一些性格内向的学生感到压力。

连眠的心因那句“化学系的副教授”而轻轻一动，像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她连忙摇头，掩饰性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没有没有，不认识。就是……就是觉得商老师看起来很……很有气质。”

她斟酌着用词，避□□露出过多的个人情感，“而且，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商老师是挺厉害的。”江南清附和道。

她想起苏瑾偶尔提及好友时语气里的认可，“姐姐……就是苏老师，说过商老师在专业上很优秀。”

她提到苏瑾时，那个“姐姐”的称呼自然而然地滑出口，仿佛在宿舍这个私密空间里，这已是无需掩饰的共识，是她内心对苏瑾身份的真正认可。

她顺着江南清的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纯粹的好奇和学生对优秀教师的仰慕：“是吗？那……商老师她，平时会给本科生上课吗？有没有什么比较有名的、或者比较有趣的课？”她像是只是随便询问，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笔杆上的印花。

江南清偏着头想了想。

她不是化学系的，平日里只注意姐姐了，对商静仪的课程了解不多，但偶尔听姐姐提起过一两次。

“好像……有一门《生活与化学》的校选课，挺热门的，据说商老师讲得很有趣，深入浅出。”她努力回忆着，“其他的专业课我就不太清楚了。”

“《生活与化学》……”连眠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亮了一下。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很好的、不那么突兀的接触机会。一个公选课，非本专业的学生也可以去听。

她抬起眼，看向江南清，眼神里带着一种柔软的、令人难以拒绝的恳求，声音也更轻软了些：“南清，我……我对化学还挺感兴趣的，特别是听起来这么有意思的课。”

脸上泛起腼腆的红晕，“我一个人去蹭课有点不好意思……你，你下周有空的时候，能不能陪我去听一次看看？”

江南清看着连眠那双充满期待又带着点怯意的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在她心里，连眠早已被她划入了“朋友”的范畴。连眠会耐心给她讲英语题，会细心地记得她不喜欢吃葱，会在她沉默时安静陪伴而不觉尴尬。这种舒服的、彼此关照的室友关系，是她大学里珍贵的收获。

朋友提出这样一个小小的、合情合理的请求，她怎么会拒绝？

“好啊。”她干脆地点点头。

“我看看课表，如果时间合适，我陪你去。”

连眠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瞬间被一股混合着喜悦与期待的暖流包裹。

“谢谢你，南清！”她由衷地道谢，笑容真切了许多。

有江南清陪着，她踏入那个陌生课堂的勇气仿佛也足了一些。

“不客气。”江南清摇摇头，觉得连眠真是太客气了。

她重新抱起小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商老师的课好像挺抢手的，我们去蹭课的话，得早点去占位置。”

“嗯！那我们早点去。”连眠用力点头，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下周的日程。

话题似乎到此就该结束了。连眠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找到了接近目标的合理途径，她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准备继续背单词，但心跳依旧有些快，为那个即将到来的、可能再次见到商静仪的时刻。

江南清也重新拿起手机，回复苏瑾的信息：「知道了姐姐，明天会穿厚外套的。[小猫点头.jpg]」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涌动着的是截然不同的心绪。

连眠的思绪早已飞远。

她想象着在课堂上看到商静仪站在讲台上的样子，一定会比今天惊鸿一瞥更加耀眼。

她会讲什么内容？声音会不会也像她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冷静又迷人的质感？这种隐秘的期待一直缠绕着她的心，有些甜蜜，有些紧张。

连眠反复回味着江南清的话。“化学系的副教授”、“《生活与化学》”、“很有气质”、“很厉害”……每一个词都像是在拼图，让她心中的那个形象更加具体、立体，也更具吸引力。她知道这种在意和好奇，已经远远超出了学生对老师普通的仰慕，但她允许自己沉浸在这种初萌的好感里。

而江南清，在回复完苏瑾的信息后，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她看着连眠看似专注的背影，脑海里再次浮现图书馆里商静仪那瞬间的失态和连眠骤然低下的、泛红的侧脸。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连眠对商老师的好奇，似乎……太过具体和急切了一些？真的只是因为“感兴趣”和“有气质”吗？

她不是善于揣测他人心思的人，但连眠是她认可的朋友。

这让她隐隐有些担忧，商老师看起来……和姐姐是很好的朋友，应该也是个很好的人，但那份属于成熟专业人士的强大气场和距离感是实实在在的。连眠这样温柔又内向的性格，会不会只是因为一时被那种光芒吸引，反而容易受伤？

江南清想问问连眠，但又觉得这似乎是连眠的**，这种模糊的担忧让她微微蹙起了眉。

“连眠，”过了一会儿，江南清还是忍不住，声音很轻地开口，带着纯粹的关心，“你……真的没事吧？我是说，关于商老师……”她此时的表达能力有限，不知该如何准确描述自己的感觉。

连眠转过身，看到江南清眼中清晰的担忧，心里微微一暖，又有一丝心虚。她知道江南清是真心关心她，这份单纯的好意让她无法敷衍。

“真的没事，”连眠的笑容依旧温柔，却悄悄筑起了一层薄薄的防护。

“就是觉得商老师很有魅力，想多了解一下。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会对一些优秀的人产生好奇。”她用一个模糊而合理的理由解释道。

江南清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温婉的眸子里除了笑意，似乎还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但既然连眠说没事，她也就选择了相信。

她点了点头：“嗯，没事就好。”她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连眠只是比她更善于欣赏和慕强而已。

“快期末了，你的哲学史笔记整理好了吗？”连眠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将注意力拉回到学习上。

“还没有，正在整理……”江南清的思路果然被带偏，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学业任务。

夜渐深，宿舍楼里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江南清在临睡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恰好在此时微弱地亮起，是苏瑾的回复。

只有一个字：「乖。」后面照常跟了一个简单的月亮表情 。

这个字，像一片轻盈柔软的羽毛，精准地落在了江南清那因为连眠的事而有些纷乱的心弦上，奇异地抚平了那细微的褶皱。

她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熊，指尖在屏幕上那个“乖”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明天要穿厚外套，要陪连眠去蹭课，还有连眠那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好奇”……这些思绪依旧在，却被这个字镀上了一层安心的暖光。思绪渐渐沉淀，最终抱着小熊，沉入了一个安稳的梦乡。

而连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她的脸。她正在查询《生活与化学》的具体上课时间和地点，确定了下周二晚上有课时，期待的心情又弥漫上来。

她不知道这莫名的吸引力会将她引向何方，但此刻，她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想要去靠近那片合乎自己心意的“光”。

而江南清这块“小木头”无意中成为的桥梁，让她对这趟未知的靠近，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安心。她想着南清毫不犹豫答应陪她时的样子，心里软软的，这个朋友，她交得很值得。

只是，她们俩各自心底潜藏的、关于“在意”的秘密，一个已然萌芽，一个尚在沉睡，在这寂静的夜里，悄然沿着不同的轨迹，缓缓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