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雪，整季春 第15章 蹭课

周二晚上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与窗外沉静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

《生活与化学》的课堂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热门，能容纳百余人的阶梯教室几乎坐满了八成。

江南清和连眠听从了“早点占座”的建议，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选在了中间靠过道的位置，既不显眼，视野也还不错。

连眠看似平静地翻看着提前找来的课程简介，指尖却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教室门口，每一次脚步声都能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

江南清则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怀里抱着笔记本，身上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米白色羊绒针织衫和深色修身长裤。这是苏瑾上周末带她逛街时挑的，说这个颜色和材质衬她。

江南清对化学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那些令人头疼的方程式和复杂计算上，轻微叹气，只希望这节课能像它的名字一样，贴近生活，别太难懂。

临近上课，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

当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时，连眠的呼吸一滞。

商静仪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利落的短发衬得她脖颈线条愈发优美，几缕碎发随意地散在额角，平添了几分随性的不羁。

她手里只拿着一个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简单的激光笔，步履从容地走上讲台。将电脑连接好，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济济一堂的学生。

“同学们晚上好，我们开始上课。”商静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那是一种非常有辨识度的中低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微沙，像细沙流过指缝，语速偏慢，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和游刃有余。声音并不十分高昂，却有种能抓住人注意力的魔力。

连眠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就是这种感觉，冷静、独立、充满智慧，这份独特的声线更是放大了那种迷人的气场。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讲台上那个身影，看着她用简洁精准的语言引入课程主题——“色彩中的化学”，看着她调出精心准备的PPT。

商静仪的课确实讲得很好。她并没有深入复杂的分子结构，而是从古代壁画使用的天然颜料，讲到中世纪昂贵的泰尔紫的提取，再联系到现代合成染料的发明如何改变了时装业。

她引经据典，语调喜欢微微上扬，带着若有似无的调侃意味，将原本可能枯燥的知识点讲得生动而引人入胜。

“商老师这声音……绝了，听着耳朵会怀孕。”

“而且她讲课好有意思，感觉化学都没那么可怕了。”

“旁边那个穿米色针织衫的女生是谁？好有气质，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像……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她旁边那个也好看，温温柔柔的，是新生吗？之前没见过。”

后排有学生压低声音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江南清和连眠的方向。

连眠听着周围细碎的赞叹，尤其是关于商静仪的，心里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微妙自豪感。她听得格外专注，笔记做得飞快。

江南清也渐渐听入了神，发现这门课确实有趣。那些原本枯燥的化学知识，在商静仪慵懒又犀利的讲述下，变成了充满色彩和故事的存在。

课程进行到一半，商静仪话锋一转，语调里那点慵懒的沙砾感稍微收敛，显得更清晰稳定：“理论说了不少，我们来点实际的，感受一下化学色彩变化的奇妙。”她示意助教将一个小型的便携实验箱搬到讲台旁边。

“接下来我们做一个小演示，也需要几位同学上来互动一下。”商静仪的目光再次投向台下，缓缓扫过。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连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商静仪的目光似乎在她们这个方向停顿了一瞬。“就请……中间靠过道这两位女同学吧，”

她那微沙的嗓音准确地落在了江南清和连眠身上，“还有这边这位穿红色卫衣的男同学。”

“一次叫上去两个美女！商老师眼光毒啊。”

“那个米色针织衫的女生，她不笑的时候，那种清冷劲儿……莫名有点像咱们历史系的苏教授诶，都是高岭之花那一挂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就那种，看起来很温和，但实际上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旁边那个温柔的学姐也好漂亮，看起来好乖。”

细碎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江南清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点名。她化学极差，心里顿时有些发慌，下意识地看向连眠，用眼神传递着无措。

而连眠在听到召唤的那一刻，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她叫我了！她看到我了！她叫我上去了！ 强烈的喜悦和紧张让她脸颊绯红，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轻轻拉了一下还有些犹豫的江南清，声音比平时更轻软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走吧，南清。”

江南清突然有种人的悲欢各不相同的感觉。

三人走上讲台，站在明亮的灯光下。

江南清微微抿着唇，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那份被苏瑾潜移默化影响、愈发明显的清冷沉静气质在强光下愈发突出。

连眠站在离商静仪最近的位置，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冷冽香水味。这味道让她心跳更快，几乎不敢抬头。

商静仪似乎并未特别关注连眠，她的态度专业而平等，对三位同学微微颔首：“不用紧张，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实验。”

她开始讲解pH值指示剂实验，亲自演示后，开始了互动。

“现在，请这位男同学，你来回想一下，刚才哪个颜色对应酸性？”

男同学顺利地回答了出来。

“很好。”商静仪点点头，然后目光转向江南清和连眠，“那么，接下来请这两位同学，一位来帮我给这三个空杯子重新编号，另一位，在我滴入指示剂后，根据颜色变化，告诉大家它们各自的酸碱性。可以吗？”

任务听起来确实不难。江南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主动接过了贴标签的任务。连眠则负责观察和汇报。

商静仪将三种未知溶液分别倒入杯子，动作熟练利落。然后，她拿起紫甘蓝提取液，看向连眠，那微沙的声线似乎比刚才更低沉柔和了一点：“准备好了吗？我开始滴了。”

连眠用力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杯子，努力保持平稳的声音，依次回答：“A杯，酸性。”“B杯，碱性。”“C杯，接近中性。”

她的回答清晰准确。

商静仪眼中闪过赞许，很轻微，却足以让一直紧张注视着她的连眠捕捉到。只一眼，就让她整颗心都荡漾起来。

“回答正确，谢谢三位同学的参与。”商静仪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对她们表示感谢。

整个过程短暂而顺利。走下讲台时，连眠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但心情却充满了兴奋雀跃。

江南清也松了口气，回到座位，她小声对连眠说：“连眠，你反应好快，说得也很清楚。”

连眠抿嘴笑了笑，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声音温柔：“没有啦，是商老师讲得清楚。”

课程的后半段，连眠听得更加投入。

而商静仪，在接下来的讲课中，目光偶尔会不经意地扫过中间区域，在那个温婉垂眸记笔记的女孩身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连眠准确说出酸碱性、眼神清亮地看向她时，心底那根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这女孩，不仅形似，那份沉静和聪慧，也像。

下课铃响，商静仪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在学生们意犹未尽的目光中，率先离开了教室，没有多做停留。

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夜晚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连眠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里，眼睛发光。

“商老师讲得真好，对吧，南清？”她忍不住再次感叹。

“嗯，是很好。”江南清点头赞同，她看着连眠明显不同于往常的、带着光晕的侧脸，心里那种“连眠对商老师似乎过分在意”的感觉又隐隐浮现。但看到朋友这么开心，她便将那点疑惑压了下去。

而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商静仪，坐进自己的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她靠在驾驶座上，揉了揉眉心。

课堂上那个女孩用温软声音回答问题的语调，和她低头记录时柔和的侧脸轮廓，在脑海中交织。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意外的“镜像”，确实给她带来了影响。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厘清这究竟是旧日幻影的干扰，还是……某种新的可能正在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