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草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盘唯一的荤菜和三碗白米饭,刚跨出灶房门,生怕又给母亲找到责骂的借口,连忙提高声音喊道:"爹,娘,大哥,小弟,吃饭了!"
李英子刚歇下骂人的劲头,听见这声喊,立刻瞪圆了眼睛:"没吃饭啊?喊这么小声给谁听呢!"
江小草低着头,把饭菜轻轻放在八仙桌上,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的嗓音天生就这般细弱,再怎么用力也响亮不起来。
往日里母亲拿她撒气时,她总能默默忍受,可今日不知怎的,那股委屈怎么都压不下去。
许是近来村里那些闲言碎语作祟,婶子们总在她耳边念叨:"你大哥要娶城里姑娘了,家里肯定急着把你嫁出去""姑娘家留久了不好看""你可得为自己打算,听说你哥这门亲事要花不少钱呢"。
等她端着自己那碗糙米饭和咸菜上桌时,其他人早已开动。那盘炒鸡蛋连渣都不剩,李英子正用饭粒刮着盘底最后一点油星。
这般场景江小草早已习惯,她安静地坐下,就着咸菜咽下剌嗓子的糙米饭。
李英子从不担心大女儿偷吃。七岁起就围着灶台转的江小草,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丫头。
即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从不敢昧下一个鸡蛋、藏一条鱼。偶尔受了委屈,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要是偷偷在灶膛里煨个鸡蛋该多好。
可这念头转瞬即逝——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就连泼辣如母亲,不也和她吃着一样的饭食?
等全家吃完,碗筷往桌上一撂,江小草赶紧扒完最后几口饭。
李英子斜眼瞧着她:"磨蹭什么?赶紧收拾了!一会儿来客人看见像什么话!"江小草被噎得直咳嗽,还是乖乖应了声。
收拾完灶台,她立刻背上竹篓出门采药。李英子望着女儿瘦削的背影,总算舒坦了些——这些草药卖到县里,少说能换一块钱呢。
屋里,江田产朝正在看小说的大儿子招手:"承祖,过来。"
江承祖合上书,殷勤地凑到父亲身边。
"家里情况你也清楚,"江田产叹气道,"一千块我们咬咬牙还能凑,可黄家要楼房当婚房,这......"
江承祖早料到父亲要说这些,他故作诚恳道:"爸,小弟的学费包在我身上。等我转正了月薪五十二块,供他复读都不成问题。"
见父亲神色松动,他又压低声音:"攀上黄家这门亲,不光是我,连小弟都能跟着沾光。到时候咱们家两个大学生,两个铁饭碗,老支书都得请您喝酒呢!"
这番话正戳中江田产心坎。他腾地站起来:"我这就去老屋商量房子的事!"
江承祖笑着补了句:"明年您就能抱上大孙子了!"
可现实给了江田产当头一棒。往日对他爱答不理的大嫂虽然热情相迎,一提借钱就变了脸色。跑遍全村,竟没借到一分钱。
看着父亲铁青着脸回来,江承祖故作不知:"爸,借到钱了吗?"
"都是些势利眼!"江田产狠狠啐了一口,"将来有他们求咱们的时候!"
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你还记得镇粮站主任家吗?当年出三百块要娶小草......"
江承祖眼睛一亮,顺势给父亲捶起肩:"钱家那个三妞又懒又泼都能要一百五,咱家小草这么水灵,少说值五百......"
江田产摸烟袋的手顿了顿。眼下大儿子的婚事要紧,若因这事得罪了黄家......
他眯起眼睛,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