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独留人间照不透 第57章 第 57 章

咆哮的狂风拍打着残破的旗帜，撕裂开单薄的海报，鼓起她猎猎的衣摆。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浸透在浑浊的空气里，疾驰的子弹密集地在她耳边掠过。在一片沸反盈天的吼叫中，一面巨大的冰墙轰然升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炸响，碎裂的冰块裹挟着腐烂的肉块哗啦啦坠落一地。

无数张悲恸的面孔上布满漆黑的尘埃，唯独泪痕洗出澄净的肉白。她逆着逃亡的人流，从人与怪物的分界线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吼——

异形的怪物昂起上身，腥臭的涎液就要落到金发的女孩身上，扭曲的气浪中，唯一静止的只有莫丽莎脸上的绝望。

她从随身的皮包中掏出一枚晶蓝的魔石，用力捏紧，下一秒，天旋地转。

——莫丽莎以为她快要死了。

一股扯力突然传来，莫丽莎怔怔然抬头，怪物与她的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素色的身影。

女人浅绿的发丝被疾风撩起，露出紧绷的下颌，长长的衣摆在猛烈的战局中无序翻滚着，冷白的光线映进同样冷调的绿眸中。挡在她身前的女研究员一手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身后一拉，另一只手高高抬起。

雷霆劈落，鞭笞废墟。死一样的乱象中，石砾和尸块飞溅，唯有身形纤瘦的研究员像一面巍然挺立的铁墙一般，直面所有风波。

声停风止，血从地上泼出长痕，碎裂的肉块掉落一地。溅起的血花染到她们衣角，突然出现的女人面色冷然，瞥了一眼前方。

原本狰狞可怖的怪物，霎时间如沙塔倾塌，倒在了她们脚下。

“……达索…琳？”莫丽莎的喉间，挤出支离破碎的呓语。

达索琳收起了名为「敏捷」的魔晶石。

——“得益于”宝条的威胁和荷兰德的新项目，继袭击事件以后，她的身上随时随地都装满了魔晶石。

实验室里产出的晶石被荷兰德以“研究需要”之故拿走了一些，倨傲地放在她面前。而后这些魔晶石又被萨菲罗斯以“练度不够”的原因收走了，强大可靠的1st特种兵按照种类，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同类型魔晶石拆给了她。

这些人好像都很怕她哪天就死了。

“是我。”她很短促地应了一声，“快走。”

怪物的数量仍有很多，她只是解决了莫丽莎近前的那几只。余下那些，她根本没有那么多精神力去逐一干掉。

感谢神罗公馆里两位塔克斯的揠苗助长吧。

兽潮汹涌，宛如海浪。不断有穿戴严实的神罗士兵和贫民窟义警冲上前来，用身体和性命抵抗危险的怪物潮。她一手护着莫丽莎，小心地在乱象中寻觅一条后退之路。

她和莫丽莎二人就像一叶小舟。推搡逃命的百姓、逆流而上的军人、以及冲进人群中的怪物，像三重来自不同方向的浪涛，每每相撞都要炸出一股阻滞脚步的冲劲。肉块铸就的铜墙让人难以寸进，将她们击打到脱轨的方向。

她眯起眼，烦躁地啧了一声。

“最近下层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好多怪物，这个月米德加遭遇怪物入侵的事件已经比上半年加起来都多了。”逃跑的间隙里，莫丽莎抽空说道，“……达茜，你怎么在这？”

她无暇去想更多，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击屏幕，一边拉着莫丽莎，从混乱的人群中找路，“贫民窟一贯如此，或许是魔晄导致的。我只是路过。”

她发送短信。

「调查顺利？——Desolyn」

「我在五区下层，有怪物。——Desolyn」

“谢谢你，达茜。”莫丽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真的……非常感谢。”

她朝莫丽莎微微点头，没有说更多的话。萨菲罗斯还没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手里遇到了难搞的事情。一只猛兽忽然从她头顶上擦过，利爪险些勾破她的外衣。她飞快地按着莫丽莎往下俯身，躲过拦路的恶兽。

“啊……”她听到了莫丽莎的惊呼声，缓缓抬起头，目光霎时凝住。

眼前的怪物远比尼布尔山中的要恶心得多。深紫的肌肉上布满划痕，裸露出腐烂的血淋淋的内脏，一块又一块巨大的脓疱黄紫交加，几乎要撑破单薄的皮肤。人造的骨刺覆有一层坚硬的钢架，深深地插在它的肩膀上，变成有力的盔甲。

最贴近怪物心脏的地方，仿佛用手术刀刻下了一行工整的字母。

——H0143-ALI。

是宝条实验室的怪物。

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ALI——Alienation，异化体。是指在实验样本的原有基础上进行更深一步改造，加入更嗜血的细胞，使其和自己原本基因特征产生极大差异，以达到提高攻击**和伤害效果的实验造物。

神罗经常会把科学部门的实验废品投放到圆盘下层，但这种危险性极高的实验体，绝不可能会被宝条标为废品，更不可能也不应该被投放到贫民窟。

她抓着莫丽莎的手逐渐用力，瞬间变得冷厉的目光飞快扫过其他的几个怪物。

H0132、H1424、H0829-ALI、H0718-ALI……

……都是科学部门的研究产物。

而且，都是绝对不应该被投放在人堆里的研究产物。

这是在搞什么鬼？

“达索琳！小心！！！”

伴随着莫丽莎的尖叫，她用力在地上一滚，粗大的触手在地上狠狠拍出一道裂缝，几根锋利的骨刺从裂开的吸盘中射了出来。

“快逃！”她的声音已经变调。

她是宝条项目的参与者，曾经亲手在无数怪物的身体里注射过精心调配出来的溶液，也站在特质的钢化玻璃墙外抬笔记录过战斗数据，她很清楚这些怪物的实力。

……这些东西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也不是普通的神罗士兵和义警能够对付得了的。

萨菲罗斯怎么还没回消息。

恐惧忽然攫住心脏。她颤着手从口袋里摸魔晶石，可痉挛的手指使了好几次力，都没能顺利拿出她想要的那个。

远处的怪物无差别地攻击在场所有的人类，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仿佛是一种独特的兴奋剂，伸长的触手胀大，在天空中堆积成厚实的巨网，浓稠的强酸在裂开的口器里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片残破的洼坑。

“拿着这个。”她终于取出魔晶石，往莫丽莎手里一塞，急促的声音里已经晕上颤意。

她把手里的魔晶石简单分了分，迫切逃命的百姓撞上她和莫丽莎，瘦削的肩肉已经开始发疼。

“去魔晄炉那边，有路去上层。”她说道。

莫丽莎匆忙点头。金发的少女无师自通，也开始尝试起调动魔晶石，朝拦路的怪物释放攻击。

可是太乱了。战局太乱了，挡在眼前的人流太混乱了，怪物的攻击也太混乱了。

莫丽莎此前应该没有过任何战斗的经历，而她在不注射药物的情况下，精神力也根本无法支持她频繁地使用魔法，往前艰难地走了三十多米后，她已经气喘吁吁。

如果说精神力是海绵里的水，那么她现在已经快要到被榨干的地步。她瞟了莫丽莎一眼，金发的少女紧咬牙关，死死盯着前路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莫丽莎的手也有几分抖。

她脸色难看地给手机亮屏，依旧没有新消息。

不在前线的时候，萨菲罗斯不可能这么久还不回她邮件。

……除非他也陷入了难缠的险境。

这可怎么办？

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入到滚烫的衣领里。她身上还带着老三样，特制营养剂、麻醉针和戊巴比妥钠，可后两者都是她用来以防不时之需的，主打突击震慑，无法远距离发射，而前者……莫丽莎还在身边，她不想让对方知道这种药物。

萨菲罗斯也不希望她再度用药。虽然一个多月前她偷偷已经用过一次。

她已经从舌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她深吸了口气：“还能撑住吗？”

莫丽莎急促地喘息着，闻言用力点头，“别、别小看了我啊……你呢？”

“我还好。大路上全都是人，我们不能继续走这条路。钻巷子可以吗？”

“好。”

贫民窟的巷子是藏污纳垢的场所，连照明灯都照不亮的地方，藏满了赌徒、瘾君子、性病患者、以及极道混混。染血的针筒铺了一地，断裂的刀刃堆砌在暗角，隐隐反光，幸运的是这里没有大只的怪物，只有钻进来的小型变异蠕虫和变异蜘蛛。

她们拉着手，用手机打光，从窄巷中疾步穿行。

偶尔的怪物足以用没那么耗精神力的小魔法击倒，□□勾指的恶徒可以用她凶狠的目光和神罗的挂牌勉强震慑——进入巷子的时候，她把包里的工牌掏了出来重新挂上——实在不行就上麻醉针。

窄巷的尽头透出清凌的灯光，胜利在望了。

胜利真的在望了……吗？

砰的一声。

五号魔晄炉，长而尖锐的触肢透胸而出，头戴盔甲的神罗士兵失力倒下，溅起的血花洒到了她的脸上。她和莫丽莎的脚步一停，巍然建立在平地上的魔晄炉前，不知何时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怪物。

有一些身上有着实验室的编号，也有一些像是自然生成的怪物。

时间停止了一瞬，她们和怪物对上目光。

“……跑！！”她和莫丽莎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吼出来的音色，已经嘶哑。

她们不可能穿过这些怪物去到楼梯口的。

可她们也……跑不动了。

紧紧交握的手掌里汗水黏稠，支撑着她们继续往前的似乎只有对方的力道。趔趄的脚步摇摇晃晃，每一步都要比上一步更沉重。身体不复最初的轻盈，拙重的四肢里像被灌了铅水，汗水已经沁湿里衫，把头发濡湿成一绺绺的。

她能够听到，无论是她还是莫丽莎，呼吸都在变得粗重，频率也越来越乱。

她们都要撑不住了。

……她开始感到后悔。

如果刚才她走得再快一点，如果她假装没听到那些呼声，如果她能再铁石心肠一些……

她明明可以完美躲过这个困境的。

莫丽莎和她的交情也不算深吧……不过是一起吃过几次饭、逛过几次街的人。

……远远不到她能为之抵上性命的程度。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种时候，逞什么能啊……真是好笑。

“达茜。”手上蓦地传来一道重力，莫丽莎扯开了她的手，“……你走。”

她的瞳孔微微扩大。

死白的光线照到女孩身上，莫丽莎重重喘气，颤抖着想转过身去，“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出现在这里的……你、你走。”

怪物离她们越来越近。

“……”女孩用力将她一推，喑哑的嗓音嘶吼，“至少要活着一个……”

两行泪水从女孩的眼睛里滚落。

“……去找你的爱人。”

——你还有喜欢的人在米德加，而我在这里孤身一人。

我是为了逃离家庭才跑到这的，就这样死了也没人知道，更没人在意。

神罗不会在意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员工，而家人……大概也只是以为鸟儿翅膀硬了，远走高飞、不想回家了吧。

可你还有牵绊。

所以……

“快走啊！”

她被推得后退了一步，嘴唇嗫嚅。

她承认她动摇了——

她自私、势力、薄情、恶毒，她承认在这种紧要关头，她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

她想要转头就跑。

她会这么做的。

她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

“开什么玩笑。”她冷笑了声，尖利的针头刺破皮肤，熟悉冰冷的溶液冲进血液。

随手把那空了的针筒往旁边一丢，巨大的冰墙凭空升起，她抓住莫丽莎的手。

“我来都来了，人也救了，路都走到这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她扫了莫丽莎一眼，狠声道，“把眼泪擦干净。”

“……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

放在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数十道粗壮的触肢凿破冰墙，疾风裹挟着怪物的腐臭直冲鼻腔，她和身侧的女孩互相搀扶，看着狰狞的怪物朝她们逼近。

她冷冷地勾起嘴角，伴随着狂乱轰炸的暴雪与雷电，一道剑光从她们头顶削来。女人伸手释放魔法的动作，和特种兵利落的身影重叠。

“神罗二级特种兵，扎克斯登场——！”

「已经让人过去了。我马上就到。——Sephiro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