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独留人间照不透 第34章 第 34 章

她并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往这个方向前进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脑子里还是黏稠得厉害，此刻身体的状态很奇怪。就像是溺水的人在划着身边的水浪前行，每一步似虚还实。她摇了下脑袋，努力提起精力。

当她站在巨大的喷有白漆的H07编号下时，她才终于将脑海中缺失的那块碎片紧密地拼上。

数日前的夜晚，昏暗的橘色照明灯下，她手中握着塔克斯给予的暴雪魔晶石，在怪物蛰伏的地下空间内杀出一条道。推开沉重的金属门后，雷诺和路德走向侧边检查电路情况，而她站在荧绿色的魔晄和灯光下，双手插兜，冷静至漠然般打量着实验室里的景象——

H07的数字编号下，培养舱内空无一物，解剖台上血迹干涸，机械仪器嗡然作响，数排玻璃试管寂然陈列。

而此刻，比起那天见到的死气沉沉之景，桌面和置物架上还放着一些没收起来的凌乱的手术刀、储有怪物器官组织的培养皿、以及，一管管提纯后分装好的杰诺瓦细胞。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抽了一管下来。

按照克劳德的说法，自她那晚从尼布尔山坠崖之后，现在已经过去一星期有多了，也不知道宝条这里的实验进度几何。如今在研究队伍的视角下，达索琳这个人应该是生死不明的，那么最初想用她作为实验体的宝条，现在会修改此行的实验方向吗？队伍又是否还要在这里待上三个月？

此刻实验室内寂静无人，桌面没有摆放什么纸质的研究材料，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如果幸运的话，她是不是能带着克劳德从这里离开。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审视观察了一圈后，才走了出去。

一路上安静至极，她小心地贴着墙走，尽量让身体隐藏在灯火的暗角处。经由岁月和不知名试剂的腐蚀，公馆地下室的墙壁早就变得千疮百孔，粗壮虬实的承重支柱屏立四周，形状怪异的阴影杂乱无章，上方还溅有未清理干净的黑色黏液和赭红血迹。

她一路走到楼梯口的位置，朝上方投去隐秘一瞥。

透过昏暗的灯光，两道颀长的黑影被投映在深褐的石壁上，透过身影头顶盔甲的椭圆弧度，不难判断出那是治安维持部门的士兵。

看来从公馆潜出去的路是行不通的。

但通过这条路的试探，她大概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了——H01，通道，重要实验区域，出口。途中不再设置连同到其他岔道的路。那么F和G是否也是类似的构造？只不过可以把实验区域换成其他？比如神罗的军工设施一类。

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正准备退出时，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猛然抵上她的后腰。陌生的气息自身后笼罩住她，鸡皮疙瘩在骤然拉近的距离间接连激起，她顿时警铃大作。

她被发现了。

后面的人是谁？

为什么刚才她没有发现？

“举起双手。”有人危险地命令道。

……

盘旋的地下空间内，风的流动十分微弱，更放大无人说话时的静谧。心跳的声音空前剧烈，心脏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隐晦地朝上方瞧去，上面的士兵还未觉察到下面的动静。

见她没有动作，那硬物朝上一滑，森冷硬实的金属沿着尾脊的路线直逼上去，恰好碾到衣服下的淤青。她抽痛地一抖。于是对方顿了顿，警戒电棍恶劣地紧压在她的伤处上。

“别让我说第二遍。”不需回头她都想得出来，男人的嘴角挂着怎样惊险又轻佻的弧度。

她深吸口气，慢吞吞地抬起手来，举至手掌齐眉的高度。

“真是狼狈啊。”对方漫不经心地感叹了一声，而后盘问道，“你为什么会在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回答，再度看了眼楼上。身后没有传来动静，她猜想他应该也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过多久，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掌就自身后紧扣住她的肩膀，对方就着一手钳制她、一手把持武器顶在她腰后的姿势，押送着她往地下室深处走去。

“说。”命令式的口吻。但尾音却遵循其主人的口癖微微上扬，带有对方惯用的结尾修饰词。

“我可以先转身吗？”她反问道。

“疑犯可没有提出要求的权利哦。”雷诺答道。

明灭的灯光映照出他们的身影，布满斑驳血迹的墙上，有一道黑影自雷诺的影子上晃荡而开，一直缄默的路德走了出来，如同一面肉墙般立在她身前。

……这下就一前一后夹击住她了。

“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神罗军在山里搜查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找到你。所以你现在应该解释一下之前的情况，以及，”路德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隐藏在那双焊死的墨镜下，眼神看不真切，她只能感受到塔克斯的视线在打量着她，“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她并不是从公馆的正门进来的。而是像无中生有的幽灵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她小心地倒吸了口凉气。塔克斯应该至少在她踏出实验室大门前就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看到了多少。真是糟糕，上次是没有察觉到宝条一路跟着她，这次是没有发现塔克斯藏在暗中，到底是她本身警惕性和侦探能力不足，还是发烧以及药物的影响。

她在心底盘算着，不动声色地说：“那不应该是神罗军的问题吗？”

雷诺的电棍顶了顶，但他并没有说话。路德也没什么表情。

她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判断出来：或许他们的意思是让她说下去。

她垂眸扫了眼自己的身体，凌乱湿透的头发不说，外套先前拧过水，但现在也还没有干透，血迹混着泥泞、树枝、落叶斑驳在本应新净的白大褂上，衣服的边缘，还沾染了腐烂的怪物组织。那些动物组织还没有干透，如果现在上手去摸定然还有新鲜的触感。

……身上的伤痕也还没有恢复，不需要仔细去嗅，都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稍微放松下来后身体的痛感更加明显了，且不说腰后沉钝的痛意，此刻另有尖锐的刺痛猛地钻进大脑，她身形一晃，在塔克斯狐疑的目光中，抬手撑住身前的墙壁稳住身形。

不行，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她用力地吸了口气，牙齿毫不犹豫地咬上舌尖，这下腥甜的铁锈味也弥漫在嘴里了。她说道：“诚如你们所见，我刚从尼布尔山的树林里逃出来。”

这一点是光从肉眼上就能分辨出来的。

“我也确实是刚醒来没多久。”

“你自己认为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高？”雷诺语气不明，“一个多星期了。”

野外，魔晄丰富的野外，怪物遍布的野外，在没有任何生存资源的情况下，从高崖跌落，居然还能在昏迷的状态下活了一个多星期。

除非是奇迹。

“我自己也很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沉默片刻，而后想到了什么，不作声地捋起左臂的衣袖。

雷诺看了一眼，眉角微挑。他和路德交换了个眼神。

路德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现在她自己的心跳才刚过去两千三百多次，加上临时被塔克斯抓到的误差，大概最多也只比寻常状态快两百次。就算加上不同人心跳速度不一样的误差因素，也才过去四分之三左右的时间。克劳德肯定还没有撤离。

但就算她不说，塔克斯真的就不知道神罗公馆的实验室后方还连着另一条通道吗？

“……尼布尔山上有着洞窟，我失足掉落进去后，在墙上看到了神罗的纹样。猜想地下洞窟应该会有出路，才一路顺着地道走过来的。”

“带路。”雷诺说道。

她特意拖慢步伐，想要争取时间。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连累克劳德。

过去的路上，她不动声色地想朝塔克斯套话。

地下通道的情报，宝条实验的情报，关于神罗对“达索琳”这个人的处理方式。

雷诺似笑非笑地从身后眄着她，一路唇枪舌剑。谁都没讨到好。

头还是很痛，黏黏糊糊的，怕是血液和脑浆被浆糊黏到一起去了，又在一路的奔波中混成一团。额头好烫。

呼吸带出沸腾的热意，四肢越来越沉重，铅水和水银混杂着，好像从头顶的位置哗啦啦地灌了下来。她克制着呼吸的节奏，又是一阵头晕眼花，他们才站定在地道的入口前。

“就是这里了。”她听到自己说。

心跳，2782次。

拉开门后，眼前的地下通道就像是被挖掉眼球的眼眶，黑洞洞的，诉说着凄凉、幽深与恐怖。雷诺扫了一眼，朝路德递了一个眼神。

沉默可靠的塔克斯从西装口袋里取出手电筒，递了过去。

“等等。”她苍白着脸从中间抓住手电筒，不敢看向地道深处，“之前清理地下室的时候，你们塔克斯不是已经在这里转过一圈了吗？怎么，当时没调查过吗？”

雷诺慢悠悠地掰开她的五指，自她手中夺过手电筒，嘴角还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啊~当时宝条博士没说到要用这一块地方，资料里地道也已经有很多年没用了，所以没有必须检查的必要。”

咕咚、咕咚，心跳2863次。

她张开嘴：“那么……”

啪。

她还想说下去，但雷诺已经打开了手电筒。

她的脸色一白，转头看过去。

心跳2891次。

手电筒是被神罗加工改过的，专门配备给治安维持部门的装备，自然并非乡下玩意可比。冷冽的白光随着腕骨的转动，无死角地照射过地道的每一角，最后慢悠悠地定格在远处的某一点上。

十分模糊的，一道影子。

她的瞳孔微微扩大。

干瘪的尸体毫无生气地倚靠在地道的角落，其身上还穿着神罗研究员的制服，但身上不见血，也没有蛆虫。它的水分就像被抽干了一样，五官器官都像是被真空压缩过，呈以怪诞的扭曲。

尸体上方的墙壁上，喷有白色漆纹：H06。

手电筒照耀到的地方，没有克劳德。

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她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我所言非虚。”

“勉强算你通过了。”雷诺收回警棍，她腰后淤肿的位置总算没那么痛了，“那就跟我们走吧。”

“……走？”

“怎么，你还想回那个地道吗？哇~不会是迷恋上和尸体共处一室的感觉了吧？研究员小姐。”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通过的才仅仅只是第一道关卡，而更重要的还在此刻。

既然没死，那她就还是神罗的人。而神罗的研究人员，因为有意无意知道太多秘密，所以就算要死，也必须死在神罗的目光中。

他们不是达索琳和雷诺路德，而是有疑点的失踪研究员和忠诚公司的塔克斯。

她遽然转身，迎着雷诺和路德不解的视线，退后了一步。

“……不行，现在还不行。”

“理由。”红发的塔克斯此时话音里终于浮现出隐秘的危险。

“宝条要杀我。”她绷着脸说道。

气氛徒然一滞。

两名塔克斯对峙了一眼，她从他们不约而同的动作中捕捉出了如出一辙的讶异。右手不自觉地按上左肘的位置，她轻声加码。

“那天从尼布尔山坠崖，是因为我和宝条博士发生了争执。”她小心地观察着二人表情，调整话锋走向，但路德那双墨镜真的太好用了，而雷诺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最近的研究或许需要活人作为实验体，而恰好我符合这个条件。总之，我暂时不能回去。我不敢设想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应该知道你在说什么。”雷诺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路德语气平平：“科学部门研究内容的保密程度是很高的。”

言下之意是她不应该说那句话。

“是……但我认为偶尔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向负责审讯的人吐露一二。在确保对方是我们公司可信之人的情况下。”她谨慎地说。

他们没有接话。

但或许是她话语里的某个词汇触动到塔克斯，雷诺突然转过身，拿出手机瞟了一眼。

“现在是……”雷诺说，“啊~三点零七分。”

“……”路德转身，摘下手套，“你的下班时间。”

“哎——也不知道宝条发什么神经，”哐当的一声，塔克斯专用手电筒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地道中，“非要我们来地下室搜查，有什么好查的。反而还折损了一个军用的手电筒。”

“……可能是为了压制荷兰德。最近荷兰德不是向宝条叫嚣，还带队去克利尔附近做现场勘察么。也许荷兰德真的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成果。”

她猛然抬眼，看向塔克斯渐渐远去的背影。

雷诺微微侧头，不期然和她对上视线，个中含义不言而喻：还不快走？

心跳正好三千下。

她没说感谢，弯腰捞起手电筒，朝地道深处跑去。

狂奔，狂奔，肺叶灌进寒冷的空气，胸膛里被牢牢挤压着，喉咙中涌出生锈的腥甜。克劳德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出口就快要到了。

——在他们靠近地下室的时候，克劳德隐约听到了交流的声音，以防万一，他往地道的深处退后了一些。手电筒的余光刚好落到他身前一米多的位置。

相见时他们谁也没说话，她把手电筒丢到他怀里，克劳德娴熟接过，而后跟着她一同朝外跑。

没有多余的交流，幽静的地道里只有愈发紊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可如今已然胜利在望。血液的味道越发浓郁。从F区狭长线性的通道中跑出去，外面是广阔的树林边缘。

从枝叶的缝隙间看过去，透过月光，依稀能看见不远处村庄朦胧的轮廓。

得救了吗……

啊，是。

远处有灯火的光亮。

终于要得救了。

她的身体微微一松，凌乱的墨点在视野的画卷里晕染过来，脚步虚浮，她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地看到克劳德惊惧的视线。

“后、后面……”

什么后面？

金发的少年双手用力地握着那块小小的魔晶石，可无论他怎么使力，那翡翠般碧绿的晶石之上，却始终散发不出更多的光辉。他也力竭了。

“达索琳，你身后……”少年颤声道。

我身后？

她终于察觉到了端倪，涣散的目光略微聚焦，她迟钝地转过身，蛰伏在林中的巨型多嘴怪物支起庞大的身躯，尖锐的利爪朝她逼近，黏稠的腐黑肢干上，密密麻麻地排布着一张张锯齿般的口器，上面还滴落着腥臭的涎液。

她的瞳孔无意识扩大，双腿却沉重得无法再迈开一步，或许高烧终于将她操控行动的神经烧断，而腥风终于吹落到她面前。凝结血渍的利爪，朝她寸寸紧逼，即将落到她头上——

“达索琳！！！”乌鸦振翅，秃鹫腾空，少年凄厉的嗓音在夜幕中变调。

风的余波，被震碎成可见的弧。

嗒、嗒嗒嗒……

血液喷溅到她脸上。

仿佛平整的一条线。狰狞可怖的怪物身体分离，沿着平滑的横切面，刹那间分裂成两半，可怜地坠落到地面。

透过夜色，透过月光，透过怪物身体切口分割开的逼仄一线，她看到一抹艳紫的刀光。视线的尽头，阴翳中的黑影一抖长刀，污浊的腥血沿着刀刃震落在地，优雅而游刃有余。

是幻觉吗？

她努力抬起眼，想要从发散模糊成重影的视野里捕捉那道身影。可刚稍稍支起身体，眼前便开始天旋地转。

“……达索琳。”

她落进了一个冰冷却令人安心的怀抱里。

题外话，H是选的Hojo的H，F当时想的是Free。一点看起来没什么用也确实没什么用的细节（）

最后，如果喜欢还请留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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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