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独留人间照不透 第35章 第 35 章

那个人是……

英雄萨菲罗斯。

克劳德瞪大双眼。

他从修罗炼狱中缓步而来，身上却没沾染到半分血腥。清冽的眉眼间半盈月色，如瀑的银发随风飘扬，美得不可胜收，恍若天上清冷的神祇降临世间，本应是神圣而高洁的画面。

本应如此。

但直觉却让克劳德嗅得一丝危险。

银发的特种兵如霜的眉毛压得极低，下颌线紧紧绷着，线条凌厉的右臂将带血的女人紧紧地揽在怀中。浑身气压凛冽如冰原霜雪，不容任何活物踏进，连飞鸟都能被吓至伏地震颤。

他好像在克制着什么。

年轻的金发少年惶然地往上看去，特种兵危险的竖瞳里，似乎正燃烧着一缕灼灼幽火，像是和地面那些血腥肮脏之物同根同源，只看一眼就让人心神慌乱——那是怒火压抑到极致而燃断的情绪。

打断这一切的是达索琳的呢喃。她好像很痛苦，唇齿间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这就像某种记号一样，恍如梦醒。萨菲罗斯的神情骤然浮现出一丝怔忡，揽住达索琳的手臂也微微一松。而后是从男人胸腔中震出来的一声轻叹，绚丽的碧光霎时笼罩在了她身上。达索琳身上的伤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了。

萨菲罗斯弯下腰，身形以一种极具掌控性的姿态将她笼罩在怀里，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撑在她股骨下方，轻而易举地将女人单手抱了起来。修长的手臂横亘在她身前，就像护佑婴儿不至于跌落的安全带一样。

他垂颌蹭了一下达索琳染血潮湿的脸颊。血液也跟着染到了他的脸上。

随后萨菲罗斯朝他看了过来。

一股很奇异的感觉随着那道目光涌上心头，让克劳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萨菲罗斯的眼神就像是压抑过后努力维持出来的平静，单薄阴郁的幕布被从剧院的穹顶处放了下来，虚虚掩住后台的乱象，似乎只要轻轻一扯，那层掩饰出来的表象太平就会全盘崩碎。

但那种奇特感仅仅只持续了很短的刹那，远处依稀传来兽鸣，萨菲罗斯开口了。

“这附近的魔晄因不明原因从地表喷出，引起怪物暴动。跟上。”

他意识到这位遥不可及的特种兵主将在朝他说话。

先前的颠簸在这一刻彻底宣告结束。因为萨菲罗斯真的太强了。

报纸上模糊的银发英雄具象在面前，特种兵主将宽阔可靠的身形始终挡在他前方，无言开路。萨菲罗斯一手牢牢护着怀中昏迷的女人，一手轻松地提着长达两米多的太刀，化身为林中的清道夫。不管是什么怪物，几乎只是初现身影，下一秒就会被利落地斩成两半。

……好强大。

难以描述的强。

那些他和达索琳费尽全力才勉强击倒的怪物，在萨菲罗斯的长刀之下，甚至撑不过一秒。

出刀速度快成残影，满地狼藉触目惊心。克劳德后知后觉：萨菲罗斯好像在发泄怒气。

这是很没来由的念头。但当目光落到萨菲罗斯紧紧搂住达索琳的那只手臂上时，这一切又好像有了答案。

可是……英雄萨菲罗斯居然有女朋友吗？新闻和电视上从未报道过这个。好梦幻。

没费多少功夫，他们就抵达了连片的营地。远处苍穹中隐约可以捕捉到高耸的火箭轮廓，原来他和达索琳离开通道后看到的村落是火箭村。

低压的浓云下，色调冷黑的行军帐篷鳞次栉比，一排排的神罗LOGO像是夜色中流淌的血腥。银发特种兵毫不犹豫地抬腿踏入其中，冷硬的作战服衣角划过空气，旁边持枪的战士们均是神色怔忡，看向萨菲罗斯的眼神多少带些惊讶。

克劳德站在营地外，心底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或许还顾及着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萨菲罗斯身形微顿，而后转过头来，如海洋般深邃的碧眸落到少年的身上，声音比最开始时温和不少：“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先在这里稍作休整。等醒来之后，我让人送你离开。”

他有些受宠若惊。

但还未等他回复，萨菲罗斯就抱着达索琳走进了最里面的帐篷，脚下步伐几乎可见迫切。

……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隐隐约约中，她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朝她靠近。

覆有薄茧的手指过分温柔地撩开她额前湿透的发丝，温热的掌心里涂了冰冷的药油，贴上她肌肤时引起阵阵轻颤。掌骨被着上三分力道，沿着她腰窝的淤青轻揉。她被疼得发抖，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蜷缩起来。而后有一只手抚上她的肩胛，将她拢入怀中。

脸上扫过微痒的细碎触感，她听到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混混沌沌之间，她感受到安抚般的轻触带着潮湿的热度，从她额角的地方一路往下，掠过染泪的眼尾，发烫的脸颊，定在嘴唇边角。

厚重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昏睡的过程中，有很多声音始终盘旋在她耳边。但那些声音都离她很遥远，像是被什么东西柔和又坚定地阻隔在外。嘈杂的交谈声，拳头的破空声，整齐的脚步声，更多的是呼啸的风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最终所有的声音收束为一种：房间里另一个人存在着的声音。

头还是好痛，身体很沉重。光怪陆离的幻象纷然出现。

很小的时候她在福利院的藏书中读过：人们死后，跋涉冥河时，步伐会比俗世之人更沉重。绑在腿上也在肩上的东西是罪孽，多走两步，罪孽会和血肉一起掉落进能够蚀尽一切的河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怕是浑身都要在冥河中散架。这身皮肉作为舟，而灵魂为桨，前行的时候，自我被蚕食至面目全非，最后飘飘荡荡，孤独地沉在河流底下。和千百具枯尸荒魂一起。

额头的重物被谁拿起来了，而后转为更冰凉的东西。那物被叠得整整齐齐，让她短暂地感到一阵舒适。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是很温暖轻柔的力道。随后是轻微的刺痛，死物般的冰凉被注射进她的身体里。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可那只手不容拒绝地将她攥紧，也拒绝了她的躲避。

「没有用，为什么？」

「神罗战士的身体素质强大，一般不会轻易生病。很抱歉，军队里没有合适的药物。这已经是临时调配出来的了。」

「北面的村子里有药吗？」

「尝试过了。但这不是普通的发烧，这种地方的药物没什么作用。」

「……」

「最好的办法是将她送去米德加，那里有星球上最先进的医疗资源。」

「幸运的是至少……的作用，还能让她……」

有谁在她耳边说话。

好渴……

喉咙里好干。

水，好想喝水……

身体要烧起来了。

好想要水……

水……

“达索琳！”

睁开眼的时候，萨菲罗斯正坐在她床头。

朦胧的煤油灯光洒在萨菲罗斯的脸上，将他英俊的脸庞划分为一阴一阳。如瀑的银色长发经由垂头的动作拂落在她脸上，她感到有些痒，但还没开口说，这位银发的特种兵就一手撩起头发，另手覆在她头上。

逆着光线，萨菲罗斯的眼神藏在刘海打下的阴翳中，看不真切。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退烧了。”

她轻轻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原来昏迷前看到的那道持刀的身影，并非幻觉。

“达索琳？”见她久久未曾言语，萨菲罗斯再度呼唤起她的名字。

“……啊。”她下意识应了一声。喉咙中还是干涩得厉害，皲裂干褶的唇皮粘连在一起，开口的时候，从唇面到声道中都发出撕裂般的痛楚。

她微微抿唇，尝试性用舌尖濡湿唇皮，本想再度开口要水，结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阵微风拂过侧脸，萨菲罗斯的手中已然稳稳地拿着水杯。

“要喝水吗？”他垂颌问道。

她又是注视了萨菲罗斯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想从床上支起身体，但四肢还是有些绵软无力。才刚勉力屈起手肘，耳畔就传来很轻的一声哐当声响。床沿下陷，萨菲罗斯将水杯放在一侧，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萨菲罗斯没有戴手套，宽大的手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攥在她肩膀上，带来微烫的热意。又或许那层热其实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从而侵染到男人手掌上的，隔着溃烂的血肉，骨头都有点疼。

她这时才发现，身上虽有薄汗，但她的衣服却整洁如新。应该是在她昏迷的过程中被人换过了。纤薄的裙子，面料摸起来十分柔软，纺织工艺和神罗造物有很大差别。看起来像是临时在西大陆的服装店里购买的。

“还是很不舒服吗？”低沉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她被萨菲罗斯完完全全拢在怀中，男人的下巴若有若无地搭在她发顶上。

“有点。”她说，“但比之前好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萨菲罗斯浑身的气压都低了一点。

她疑惑地仰头看去，但萨菲罗斯已然侧过脸，转为去取被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从她的角度看，萨菲罗斯面部流畅的线条始终是紧绷的，脖颈处的青筋微微凸起，呈以不寻常的姿态。

……萨菲罗斯，是在生气吗？

萨菲罗斯给她端来了水，她本来想自己接过水杯，却被萨菲罗斯按住了。银发的特种兵将领默不作声地将水杯举到她嘴唇前，是只要她张口就能喝到的程度。裹挟着些许压迫感的视线落到她脸上，似乎只要她敢提出拒绝的意见，他就要给予惩罚一样。

她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几口水，稍微润好嗓子。

眼见她停下啜饮的动作，萨菲罗斯收回手，但手掌刚偏移一寸，他便骤然僵住了。

她的吻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温软的嘴唇很轻地贴在他虎口的位置，因为常年佩戴手套，手掌处的皮肤其实对于手套以外的任何触感都极度敏感。高热刚散去后的暖流随着她的呼吸，柔顺地滑过指隙，掉进他的掌心里。男人碧绿的竖瞳微微扩张，诧异崩裂了早先维持的平静。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闷闷地说道。

“……”萨菲罗斯辩驳，“我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吗？”她将脸贴在萨菲罗斯的手背上，侧着头看他。

他短暂沉默：“我没有气你。”

“只是，”收敛的气势为他笼上几分难言的古怪之色，萨菲罗斯凝视着她，语调晦涩难明，“你的血液里为什么会有高浓度魔晄？”

她的瞳孔骤然扩张，表情有一刹失控，视线的余光下意识往药箱的方向瞥去。

须臾失态难逃特种兵主将法眼，那双锐利的竖瞳顿时眯了起来，萨菲罗斯抬起手，拢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但他语气中依然还有一丝微妙的不确定：“……是你自己做的？”

她的唇瓣张了张：“我……”

他的目光中隐约掺杂着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