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你可能不信,我说真的。我他妈自己都没料到,那场在新泽西对切尔西的比赛,居然就那么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说来你可能觉得我夸张,可天晓得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几个球——老实说,简直就像老天爷直接从天上扔下来的。不是我多有本事,真不是。我不过是碰巧踢对了那么几脚,仅此而已。说真的,狗屎运。
还有那个小女孩——从看台上掉下来的那个,我正好把她接住了。也没人训练我怎么接掉下来的小孩对吧?我又不是消防员。我就是下意识冲了过去,没多想,手一伸,就接住了。
接下来你能想象了,媒体全都疯了。ESPN啊,FOX啊,YouTube上也到处都是我。我看都不敢看。还有我那破MySpace账号——我都不想提它,但它那天晚上涨了六万粉丝。六万!好像全世界都突然决定:现在,我们要盯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这就是所谓的“美国梦”吗?我真搞不懂。
不是我想红。你听我说,真的不是。可那天晚上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叫我“红天使”。“红天使”!我不是说讨厌这个外号啦,但说真的,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好像你从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变成了某种......标志?图腾一样的东西。你还活着,可人们只想看你那张照片。
人们还说我进第三个球之后的庆祝动作,像极了大卫·贝克汉姆——你知道的,1996年对温布尔登的那脚吊射。鬼知道我是不是模仿他了,我当时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可人们就是特别擅长把你塞进一个他们想讲的故事里,尤其当你还只是个傻小子的时候,他们更爱这么干。
不过嘛,被人注意,大概是件好事?我也不确定。真的不确定。谁知道呢。
八月初我们还赖在美国,主要是参加MLS安排的那一堆宣传活动,球迷见面会、训练赛什么的。中午的时候,罗伯特打电话给我。我一边啃三明治一边接起来。
他说:“Jay Leno的团队想请你上节目,跟贝克汉姆一起。”
我差点被火腿噎到。不是说我怕上节目,我只是没想到是那个鼎鼎有名的Jay Leno。我不是那种从小看美剧或者脱口秀长大的孩子。说真的,我一直觉得美国的电视节目太吵了,全都是灯光跟噪音,主持人一个个笑得跟屁股底下藏了鞭炮似的。所以后来Jay Leno那边发来了个节目提纲,我大概扫了一眼,糊里糊涂就去了。
现场灯光亮得要命,我出场的时候感觉自己误闯了什么彩灯教堂。贝克汉姆先跟我打了个招呼,他冲我笑,说今天要给我当翻译。我摸着后脑勺说:“谢谢您,但其实——我英语不赖。”
我是真的这么以为的——在西班牙,大家都说我英语讲得不错,在意大利更是没人抱怨。真的没人。
可Jay Leno他乐坏了。他一边笑一边说:“是啊,只不过你的英语里掺了一整个苏格兰。”
贝克汉姆也笑了,观众席也全跟着笑了。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笑了。
我承认,那场节目我其实整个人都挺发懵的。不是紧张,也不是Jay Leno笑得太夸张了——虽然他确实笑得很夸张——而是我脑子里突然就卡住了那句话:“你的英语里掺了一整个苏格兰。”
然后我就开始怀疑自己了。开始在意自己说的每一个鬼单词的音调、节奏、咬字什么的。开始琢磨我是不是说“th”的时候太像“d”?是不是说“three”的时候听起来像“tree”?
晚上回到酒店,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去敲雅普·斯塔姆的门。你知道他吧?就是那个在曼联踢过三年球的荷兰人,大光头,长得像个拳击手。他那会儿正剥橙子,动作非常慢,好像那果子跟他有仇似的。
我问他:“喂,雅普。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英语很糟糕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手上动作停了,摸了摸那颗闪闪发光的脑袋。然后他就笑了。不是那种咧着嘴的大笑,而是那种“你终于自己发现了啊,兄弟”的笑。
我懂了。瞬间就懂了。我当时心都凉了,像有人把我扔进北冰洋,还把绳梯抽走了。我甚至想去梦里问问我爸:你当年怎么就光逼我学法语、学意大利语?怎么就不拉着我好好学点像样的英语?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不能就这么认栽。我他妈才不要让Jay Leno那种笑话永远挂在我脑子里。于是我扬起斗志,像个下定决心要把整座图书馆吃下去的笨蛋一样,决定——学!好!英!语!那种带BBC腔的、能直接上牛津讲堂的标准英语。说到底,我可是语言学门第出身的家伙,怎么可以就此作罢?去他妈的苏格兰口音。
不过在自律之前,还有一件大事得在北美搞定。说实话,挺棘手的。那就是菲利波·因扎吉的情感保卫战。
事情发生在我刚从《The Tonight Show with Jay Leno》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房门就被拍得咚咚响。我打开门,外头站着因扎吉。他脸上的表情怪极了,是那种会让你怀疑他是不是便秘了三天的表情。
他手里拎着一件我的球衣,没头没脑地说:“你能签个名吗?”
“干嘛?”我睡眼惺忪地问。
“我的前女友托我给她侄子要的。”他说,咬了咬后槽牙。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我脑子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卡卡这时刚从浴室出来,牙刷还在嘴里。他含糊不清地问:“既然是前女友,为什么还要帮忙?”
好问题。我也想问来着。但因扎吉一脸死人样,摆明了不打算解释,所以我就也不烦他,签了个名,还顺手在球衣角落画了个笑脸——也不知道是安慰谁的。
本来我们8月2号就要飞回意大利。但出发前一天晚上,内斯塔忽然来敲我们门,说:“明天我请你们飞多伦多,看酷玩的巡演。”
“怎么这么突然?”卡卡问。他坐在床边,头发炸得像一块耙过的麦田。
“陪皮波。失恋的人不能一个人去听酷玩。”内斯塔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记得带花。”他继续说,“皮波那死脑筋非不带,说他女朋友上次骂他‘华而不实’,觉得他整天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卡卡揉着眼睛说:“既然女生说不喜欢,他干嘛还得带花?”
内斯塔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天花板,一脸无语。他那种沉默特别像上了年纪的老头——不是不想说,是觉得说了你也不懂。
我其实也不懂。但我和卡卡还是决定去。因为说实话,我挺喜欢酷玩的。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傻子——这可是白嫖的演唱会门票,黄金位置的那种,拒绝的理由我真找不出。
演出那天,多伦多比我想象得还热。我站在人行道边上,捧着一大束铁炮百合,心里其实挺不爽的。这花明明是我最爱,我特意挑的,结果现在要拱手送给皮波那点惨不忍睹的爱情故事。
内斯塔挑的是卡布奇诺玫瑰,颜色像拿红茶调了点牛奶,特别温柔有深度的那种;卡卡选的是蝴蝶兰和绿色洋甘菊,搭配得也很精致;而因扎吉,什么都没带。他穿着西装,站在Air Canada Centre外的电线杆边,低着头发消息,整张脸就写着:人生无望。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去听演唱会,而是像去参加葬礼——他自己的感情葬礼。
我们仨穿着衬衫、短裤、戴着墨镜,在烈日底下像几位得了奖的环保志愿者。唯一不同是,我们手上那点花都不是给自己的,全是给别人的爱情打气用的,想想还有点荒唐。
“她们来了。”内斯塔突然压低声音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主角来了——茱莉亚,棕发绿眼睛,穿着一条薄荷绿的裙子,身边跟着一个女伴,还有个小男孩。
“那是马泰奥,茱莉亚的侄子。你的小球迷。”内斯塔冲我胳膊捅了一下。
我愣了一秒,突然就全明白了。我压根不是来看演唱会的,我是被拉来打配合的。更准确说,是被安排来诱拐小孩的。
于是我二话不说,走上前,把那捧我亲自挑的百合塞到皮波怀里。他想说什么,我直接拍了拍他肩膀,说:“拿着,少废话。”
然后我转身就走,回到马路牙子边,坐到卡卡旁边。他也不说话,只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水瓶热热的。我不喜欢喝温水,但我还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排练好的剧。皮波上去,把百合递给茱莉亚。她完全不买账,眼神比气温还冷,装作没看到那捧花,拉着小孩就想走人。
我知道,该我登场了。
我从皮波手里接过那束倒霉透顶的百合——真可怜的一束花啊,落在这么一场戏码里——然后弯下腰,对着那个正拿着冰淇淋的小男孩笑了笑:“你好,这个送给你。”
他一开始还有点拘谨,被茱莉亚拽着小手左顾右盼。但当他抬起头看到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下一秒他尖叫了,就那种“圣诞老人真的是存在的!”那种尖叫,直接甩开他姑姑的手就往我怀里扑,一边叫:“红天使——”
那一瞬间,茱莉亚的脸色有点变了。你能看出来,她差点就要撑不住了,但她还是咬着牙站得笔直。她想拉回那个孩子,可她刚一转身,就被两束花拦住了去路。
卡卡把蝴蝶兰和洋甘菊递给她女伴,动作柔得像春风。而内斯塔直接把那束卡布奇诺玫瑰往茱莉亚怀里一塞,那意思就是:拿好,别客气。
茱莉亚一时间变得有点孤立。小侄子已经被偶像抱走了,好朋友正在和卡卡说笑,只剩她一个人,抱着玫瑰,像是被世界剩下了——而皮波还站在她面前,稳稳地,一动不动。
我本来想站旁边看热闹,结果内斯塔一手推我一手推卡卡,把我们俩往边上一拨,说:“你们俩,好好看着孩子,别把马泰奥弄丢了。”
说完他就跟茱莉亚的女伴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低头看马泰奥。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像是要把我刻进脑子里。他左手抱着那束几乎比他人还高的百合,右手的冰淇淋已经开始滴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任务还没完。
那会儿我和卡卡就那么陪着他慢吞吞地把冰淇淋吃完。然后我把那一大捧铁炮百合交给卡卡,自己带着马泰奥进了场馆。至于那些爱情战争的主角们,会不会在《Fix You》那首歌响起的时候找回信号,那就得看皮波的临门一脚了。
场馆里吵得跟疯了一样。说真的,我都不知道Air Canada Centre能塞下这么多人。演出一开始的时候,舞台灯啪地一下全灭了。全场突然安静了几秒钟,那种静不是正常的安静,是一种屏着呼吸、像全世界都怕打扰下一秒到来的静默。然后一束冷光打下来,正中舞台。电子音效开始蜂鸣,熟悉的前奏响起来,是《Square One》。
节奏开始加快,灯光变成了冷蓝、紫红那种让人有点恍惚的颜色。第一句歌词响起,主唱身着一袭简洁的造型出现在舞台中央,其他成员紧随其后,气场全开。“我们回来了,从原点出发。”他们没有说这句话,但你能感觉到他们就是在说这句话。
我们就这么被困在那种氛围里。我不知道是哪一首歌之后,灯光突然又变了。天花板上的灯阵一盏盏地熄了,只剩下一束淡黄的光打在乐队那块儿,像舞台忽然只剩下一个呼吸。然后——砰,一声低低的贝斯响起,全场像被引爆的炸药桶,轰一下炸开了,尖叫、鼓掌、喊叫全混在一起。
《Yellow》的前奏来了。
鼓点一响,你心跳就跟着它打了节拍。真见鬼。全场的人像是被一股浪冲上来了,有人高举手机,有人点燃打火机,还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摸出荧光棒。星星点点的黄光在黑暗中闪着,像银河从天花板倒了下来。屏幕上克里斯·马汀站在灯光里,神情温柔得不像话,就好像他真的认识我们每一个人,然后低声唱进了我们每个人耳朵里。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这一句一出,观众几乎是齐声跟唱——声音之大,盖过了扩音器的音浪。有人站在椅子上激动挥舞双臂,有人忍不住红了眼眶,有情侣在拥吻,有孩子骑在父亲肩膀上。人们的跟唱不是那种附和,是那种你一听就知道,他们是真的把这歌听了很多很多年的那种誓言。
副歌每唱一遍,灯光就像爆炸了一次似的。突然,舞台上方掉下来成千上万的黄色纸屑,像星星在坠落。我不是在装诗意,真的,它们就像星星,飘啊飘的,落进每个人手心里。
马泰奥睁着眼睛看它们,小手拼命往空中够,好像抓住其中一片就能带走这整个夜晚。
那一刻,我忽然不那么怀疑内斯塔的安排了。音乐不能解决一切鬼事,但它真有可能把一些破裂的东西粘回来。
作者你夹带私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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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Yel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