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阿扎尔大声向沙威问好。
哨所里的沙威头也不抬直接回答到:“不要妨碍公务!”
“长官我回来报道了!”阿扎尔锲而不舍,干扰公务,“我是阿扎尔!滨海蒙特勒伊的阿扎尔!”
这次沙威抬头看她了,先是像捕猎的鹰寻找猎物的破绽一般打量阿扎尔的五官,而后愣了两秒,他没有搁下自己正在写的笔录,仅仅是对着阿扎尔扬了扬下巴命令道:“进来。”
阿扎尔乖乖进了哨所。
“长高了不少,家里大人找到你了?”
“没,我是被拐走了!然后被人救了,他们送我去上学校,现在学校在放假,我先回的滨海蒙特勒伊,那里的警长说你在巴黎所以我来了。”
被魔法拐走后落地在杰罗姆绑架人质的大本营,当时杰罗姆一心只有韦恩大冤种,无意间给了阿扎尔喘息的机会,GCPD出警再晚两秒阿扎尔就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带着两个腰子生活了。某种意义上,随机降落到哥谭这么个地方,阿扎尔能全须全尾活到十二岁真是个奇迹……
作为训练有素的警长,沙威感到一阵违和感,出生于底层且长期下基层办案的沙威迅速抓住了盲点,他再次把阿扎尔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什么人把你拐了?从什么地方拐走的?我记得以前的滨海蒙特勒伊治安可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长官,学校那边有人不让说,能撒谎吗?”
“驳回,”沙威不大满意地放下写报告的钢笔,“小子你该不会忘了吧,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做个正直的人!”
听着有点生气,但阿扎尔最擅长的武器是真诚,她已经成功撬开探长的厚盾了,配合魔法部演出瞒着别的麻瓜倒没什么,瞒着马德兰市长或许可以一试,可瞒着沙威不行。
沙威对谎言及其敏感,简直是触发式魔法!恰好阿扎尔不太会编谎话,不然她就没必要每次和陌生人聊天都担心解释太多直到把自己裤衩子颜色当场大甩卖出售了。
完全保密,面对沙威的话阿扎尔很难办;说谎,阿扎尔更不擅长;选择性解释,阿扎尔的拿手项目。她左顾右盼确定不会突然出现案情或者突然出现沙威的某位同僚后,阿扎尔一如曾经对探长先生进行报告的规矩模样,顶着探长严厉的目光,一字一句交代。
“我被魔法天赋拐去了英国,在那靠助学金读了一年书,学校名字是霍格沃茨,教魔法的。”至于先跑了一趟美洲,没必要说了,大家的时代和科技水平根本对不上号呢,别说和麻瓜解释有多难,和巫师解释也不见得简单!况且蝙蝠和谜语都告诫过她,别向任何人暴露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连对奥斯瓦尔德都不能说呢。
魔法?魔术是吧,波西米亚人的看家本领,出于某些原因,这是沙威最看不上的技能之一。正常学校谁教这些邪门歪道?沙威当即扬起巴掌要给阿扎尔一点必要的教育,阿扎尔连忙抱头蹲下,活像被刑侦大队逮个正着的犯罪嫌疑人。
“啊啊啊啊啊,不是吉普赛人那种魔术啦!就是,呃呃呃……魔法!探长稍等!”阿扎尔急吼吼从袖子里把魔杖抖出来,她的魔杖只有九英寸,是金合欢木材质,火龙的心脏神经做杖芯,外形有些自然风味,歪歪扭扭的像个早晚会被扔进垃圾桶的枯树枝。
趁着沙威没来得及发火,阿扎尔的魔杖尖对准自己另一只手里做示范用的硬币:“瞧,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价值五个苏的硬币慢慢悠悠飘到了阿扎尔头顶的高度,小孩仍然蹲在地上,沙威俯视看着这场闹剧,他没有赞赏意味的称赞:“学得很好。”
阿扎尔又喊到:“白纸飞来!速速变小!”
哨所案前的空白纸飞到了阿扎尔手里,一秒钟内变到只有小孩的巴掌大。沙威这次没有讽刺,他品到了对于麻瓜而言的诡异之处。
“沙威探长,我真的没说谎!”阿扎尔争辩,她瞧见沙威眉峰高耸神情纠结,以为是眼前的麻瓜警察在思考怎么把她缉捕归案,阿扎尔差点跪下求饶,她恳求道:“别抓我长官!拜托了,我开学还要回去上课呢,你不知道我一年能学了多少新东西,这不比当文盲好过日子得多?”
沙威是从监狱里出生的,他深刻明白社会只给予他这种人两条路,要么拼命往上从恶人们里脱颖而出为守护秩序出力,要么拼命往下成为罪犯中的一员。沙威坚定不移选了往上走,在几年前沙威第一次升职进市里的警局时,他已经成为坚信世界非黑即白的探长了,只唯独对小孩有稍微多一些的耐心,以至于给了阿扎尔可乘之机,在多次传递无误的情报后,当时还是社交悍匪的阿扎尔成功翘到了一点“信任”。
没错,不是“偏心”、“好感”、“亲切”这类阿扎尔也很想要得到反馈情绪。这为数不多的一点点“信任”给了阿扎尔向沙威先生透露巫师世界的勇气。
另一份勇气来自于七十年代的英国魔法部踪丝管不着上世纪的未成年巫师。
沙威没把太多时间花在保持沉默上,他颇有些无语、恨铁不成钢:“放心,不会把你送进牢去,以及你这不叫被拐了,这根本是自己出了问题。”
警长先生用指关节敲了一下阿扎尔的头顶:“你这小不点该早两年回来的!”阿扎尔像是得到了港口停靠信号的轮船,她立即站起收好魔杖,不再装可怜求饶了。
“冉阿让那个逃犯,他带走的妓女的女儿,是个巫师!”
“啊?马德……我是说,冉阿让不是去世了吗?”
沙威睥了阿扎尔一眼,解释:“诈死,然而我没有证据向警署证明,追捕他的那晚上有蹊跷让那家伙给逃了!”
阿扎尔惊讶、狂欢、喜上眉梢,她在“耶!”出声之前重重咳了两声,偷偷摸摸打量沙威黑如锅底的脸色,控制住了心里即将开派对扑腾乱撞的知更鸟。
不想把沙威的坏脾气点燃的阿扎尔随机应变转移关注点:“嗯……那个妹妹是叫珂……什么来着?不对,探长先生你怎么对巫师接受得这么快?”
“逃犯冉阿让曾经亲口在我面前狡辩,我写信报告过上层,显然皇室是知情的,”沙威把阿扎尔拉出哨所,“吃晚饭了吗?”
“没呢,这不赶路吗!”
“活该!自己先玩去,我去总局提交报告。”
“我也去!我等你下班啊长官!”
小矮子牵着沙威制服大衣的边缘,沙威轻轻打掉她的手,并义正言辞申明他在工作时间,要保持严肃。阿扎尔小鸡啄米式点头,笑嘻嘻跟在探长身后当小尾巴。
沙威当然不可能纯粹出于相信阿扎尔而接受了麻瓜和巫师的说法,只是好巧不巧,他处理过一件有关“巫师”的案子,案件里的加害者是巫师,受害者同样是巫师,结案后一位自称是约书亚的牧师为受害者祛除盘踞在她体内的恶魔,警局里的几个见证者大气不敢出一口,是沙威代表他的同僚们向牧师道谢的。
事迹在报纸上占了两天的头版,沙威在警员之中小小出了一次风头,他是众多人中唯一一位不畏惧恶魔的探长,铁面无私得仿佛恶鬼见了会当场抱头逃窜。
难道沙威真是最勇敢的警长吗?可能是吧,当一个人思考得少时恐惧也会大大减少,沙威为了服从他选择的职业和道路付出了此般代价。他牢记着无论如何,有地位的正直人是遵纪守法的良民,神职人员更是永不撒谎的圣人。当牧师约书亚说“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么沙威则会强迫自己认为“巫师”是不值得一惊一乍的,上级对结案报告书的漫不经心只会更加证明沙威的结论可靠。
真是阶级和法律豢养的好狗!上层阶级的人们觉得沙威这样的人物正是他们需要的维护秩序的好手,而普通市民只觉得沙威可怕,生怕某一天警长为了案子找上门坏了他们一天的收成,作奸犯科之人更是认为沙威可恨,是法律的走狗。
阿扎尔正是亲近这样的沙威,她过去能吃饱肚子多亏了两个人,沙威和冉阿让,一个让她可以吃两顿好饭,一个让她能接受知识教育。
如今阿扎尔把沙威找到了,马德兰市长——真名冉阿让——虽然没有见上面,但他并没有如报道里说的那样死去,阿扎尔郁闷了小半个月的心情阳光到了极点。她看夕阳是美的,看路灯上停脚歇息的乌鸦是可爱的,看商店广告海报是亲切的,巴黎的景色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这真是她上次离开法国后,得到的第二好的消息!
第一好的消息依然是扎塔娜对她说的“你是个巫师”。
沙威提交完报告从警局里走出来,带着阿扎尔随便进了家旅馆吃饭,他点了肉汤和面包后问阿扎尔:“你什么时候上学?”
阿扎尔疑惑的应答:“九月呀,我想待到开学再回去。”
“看来你是没有考虑过找住处了。”
“……坏了,还真是,巴黎有流浪汉过夜的地方吗?”
“别想着——等等!”
沙威忽然两眼发光,他激动之下按住了阿扎尔的胳臂,泛着绿光的眼睛牢牢铐着阿扎尔,隔着两层衣服阿扎尔感受到沙威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掌,管教得再好的猎犬看见猎物时都会情不自禁兴奋得发抖,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冲上前去将猎物的咽喉咬断。
猎犬沙威重新找到猎物的线索了。
阿扎尔浑身僵直,有些畏怯沙威是改了主意要把她投入大牢,万一他要请神甫施展驱魔仪式教化阿扎尔呢?更恐怖了!
“小皮克普斯修道院,”沙威宣布,“你可以去那暂住,我来安排。”
小皮克普斯修道院在哪阿扎尔不知道,但她知道“修道院”住着的全是有宗教信仰的麻瓜。作为在哥谭重塑了三观的泛神论者,阿扎尔多少有些爱冒犯上帝,爱讲地狱笑话,她心想:“长官你没事吧,我一个女巫你让我借住修道院?是担心上帝脾气太好放过我让我活下来吗?”
千言万语梗在阿扎尔的喉咙里,她实在憋不出一个字的好话,呆滞了半晌的阿扎尔迟疑歪头:“啊?”
当晚沙威加班火速为阿扎尔办理了借住小皮克普斯修道院的申请,仅需次日由院长嬷嬷本人面谈。虔诚的修女可怜阿扎尔这样年纪轻轻便要四处流浪的女孩,甚至询问要不她直接在修道院修行好了,包吃包住一辈子呢。阿扎尔连连摇头,坚称自己一定会找回家的,充当监护人的沙威不解释,院长嬷嬷只能作罢。
住进修道院里的阿扎尔算是看透沙威的想法了。两年前冉阿让正是从修道院围墙另一侧的死胡同里消失的,沙威掘地三尺没找着人,带着巡逻队警员面面相觑。阿扎尔根本不敢想一大伙人当时的尴尬能淹死几头大象。
之后冉阿让便销声匿迹,在眼皮子底下让猎物溜掉的沙威悔不当初,于是在联想到小皮克普斯修道院后有了现在阿扎尔再次作为警长线人发光发热的场面。
沙威离开前告诉阿扎尔别着急,有没有第一时间拿到冉阿让的线索不重要,八月底他会来接阿扎尔去码头坐船返校,修道院平时封闭式管理不让男人进,阿扎尔需要自力更生之类的云云。
阿扎尔听沙威重复了三遍“别着急”,这哪是不急,这分明急得不得了!然而正直人不压榨童工,所以沙威是在催眠自己别急。穿着修道院施舍的黑衣裙的阿扎尔学着大家伙虔诚的模样祷告梅林:“我要是被上帝诅咒了梅林您老人家帮我一把啊,有事算您头上,雅威的脾气很一言难尽的。”
运气是个玄乎的东西,梅林忙着便会不管人间事,梅林闲着没事,又会对阿扎尔的祷告点头,暑假说不准和梅林的假期撞上了,于是短短两天阿扎尔竟然真有了一丝冉阿让的线索。她观察到了一位名叫“欧弗拉奇·割风”的小姐。
欧弗拉奇,陌生的名字。珂赛特,噢——原来是你啊!所以珂赛特是小名?怎么和欧弗拉奇扯上关系的?不明白啊!
怎么珂赛特姓氏是割风呢?不明白啊,只记得滨海蒙特勒伊有个老车夫的姓正是割风!
修道院的花园据说是由割风两兄弟在打理,院长嬷嬷告诫过阿扎尔听见铃铛声一定要躲开,当心授受不亲。铃铛的声音代表着整个修道院唯二的男人正要路过,逃犯冉阿让兴许真是两个铃铛中的一个呢!
前文提到过,冉阿让对阿扎尔来说是和沙威一样特殊的存在,然而他们两闹掰与否跟阿扎尔未来的社交方向没半点关系。阿扎尔主观意愿上不可能向沙威举报冉阿让,又不可能向沙威说谎,所以每当阿扎尔听见铃铛声时她会乖乖避让,遇见一般路过的珂赛特时她从不打招呼。
阿扎尔一直刻意夸大自己如高原雪山般冷漠的不近人情,防止任何人的主动搭讪,即使她对园丁和珂赛特确实好奇的不得了。
在偶尔与珂赛特擦肩而过三五米时阿扎尔又要忍不住的假装找东西转身打量比她年轻一岁多的女孩,教会发放的衣物穿在小豆丁身上真有些奇怪的好看,圣洁感把珂赛特渲染成了用爱和幸福浇筑的小孩。
能把女儿养这么好,想必滨海蒙特勒伊前任市长先生是有一定积蓄的吧?阿扎尔紧张兮兮的神经伸了个懒腰,舒坦躺下了。
阿扎尔安心盖被睡觉,安心早起吃饭,安心写该死的暑假作业,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八月中旬的某天她正写了一半的《论月石的十种用处》,忽然像是接了发脾气的奴隶主一鞭子的仆人,脊梁骨都在抖。
记得沙威说过,珂赛特不是巫师吗?阿扎尔没有在珂赛特周围感受到魔力波动,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