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坐在办公室里思考接下来教育方针的夜蛾正道心中惊骇,蹭地一声离开座位。隔着落地窗,他望向不远处升起的蘑菇状烟尘,唇线绷直到发白。
——此处是高专结界之内。
如有宵小入侵,作为教职人员的他会在第一时间接到上级下达的命令,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通讯设备宛若死机,连一声震动都没有发出。
高专的校长,正是那位五条家的当主。
结合时间节点,悟和杰的护送任务也即将完成......
唰地一声,门扉被人用力拉开,棕发少女的脸上浮现出焦急:“夜蛾老师!”
是了,他的学生们还在这里。夜蛾正道死死握住拳头,指甲都用力到陷入掌心之中:“硝子!集合灰原和七海,我没有接到任何情报,不宜盲目与之交战!”
闻言,家入硝子似乎被他的镇定所感染,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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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缓缓散去,露出爆炸中心的身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浅青色短发的青年,狰狞的表情破坏了他五官之间携带的秀气,淡紫色的眼瞳赫然凝成野兽般的竖瞳形状,其中所含的深深怨念与愤恨,几乎是要化成实体。
与他相对而立的青年则是一头卷曲的黑发,他那极具绅士风采的礼帽不知道被爆炸的气流吹散到了哪去,黑发散乱间,宛若水底随波摇曳的海藻,没了帽檐的遮挡,露出的面容摄人心魄,笑意还停留在嘴边,可他那双梅红的眼眸之中,凝聚数九之天寒。
而将二人相连的,是青发青年的手臂。
准确来说,是他手中那把——深深没入黑发青年腰腹的匕首。
他的西装纯白无瑕,正因如此,那浓郁到发黑、犹如滴上白纸的墨团一般的、不断浸出的血液才分外引人注目。
“这是——阿无的咒力。”五条悟失神喃喃。
方才,他和伏黑甚尔离爆炸中心的距离最近。
好在夏油杰在千钧一发之时召唤出了咒灵,一口将他含在口中,替他承担了绝大部分的爆炸气流,五条悟这才并无大碍。
但伏黑甚尔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方才的爆炸令所有人都毫无防备,伏黑甚尔只来得及抽出双刀横档在心脏与喉咙之前。
“......这可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单膝跪地、以刀插|入地面维持身形的伏黑甚尔甚至还有闲心打诨。
四年间,他也与男体状态下的五条当主见过寥寥几面。
一般情况下,除了迫不得已的大事之外,对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距离上一次见到这家伙的男体状态......是什么时候来着?抬眸望向垂下头颅、令人看不清神情的西装青年,伏黑甚尔咽下一口血沫,强行站起身。
本以为能够凭借这次委托报酬金盆洗手,好把不清不楚寄养在五条家的那两个小崽子接回来,从此再难见到这家伙的男体状态......没成想——许久未见,怎么一上来就憋了个大的。
“先别管这些了,悟,我们得找个安置小理子的地方。”夏油杰收回视线,神情复杂地看向挚友,“或许只是巧合而已。”算是回应了五条悟方才的话。
“......不,我不可能看错。”五条悟挣脱搀着自己胳膊的手,垂着头,自然落下的白发阻挡了一旁夏油杰探寻的目光。
虽然神宫寺无月几乎从不在五条悟面前施展能力,但五条悟的神子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他超强的感知系统,足以使他在神宫寺无月身上捕捉到蛛丝马迹。
“你们先走吧。”五条悟推了推夏油杰。
顺着他的视线,夏油杰也看到了不知所措的天内理子。
对方紧紧攥着胸前的布料,口中喃喃着黑井小姐。
现在确实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那扮成黑井小姐的青发青年与被匕首刺入腹中的黑发青年似乎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伏黑甚尔那边似乎也没有轻举妄动的打算......
“......那伏黑甚尔呢?”夏油杰感到头疼。目前看来,伏黑甚尔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但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准备后手呢?
他能成功偷袭一次五条悟,就难保他不会成功第二次。
“你是在担心谁啊?”五条悟嗤笑出声,他摘下眼睛扔到一边,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动,揭示他的决心:“我可是【最强】啊。”
“好。”见此,夏油杰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挚友,随后抱起表情空白的天内理子迅速离开战场。
回头看向熟悉的建筑,五条悟轻轻合拢掌心。
一字一顿——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拔楔”
他不能让战斗波及高专的其他人。
——尽管这相当于断绝自己的后路。
“喂喂喂,那我怎么办?”伏黑甚尔此时已经缓过来了,他勾起唇角,风轻云淡的笑容令五条悟拳头痒痒。
五条悟还记着方才那一刀之仇。“你?你就乖乖等死吧。”
“哈?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两人不分场合的嘴炮引起了愈史郎的注意。
他浑身弥漫着黑雾似的不祥咒力,咒力仿佛有了生命,明灭忽闪。
天知道他为了拖住即将暴走的鬼王废了多大的功夫。
珠世夫人的一瞥一笑似乎犹在眼前。
......珠世大人,这次可不是我要波及无辜的。我强行对无惨使用血鬼术控制住了他,为的就是能让不相关人士尽快撤离现场。
但......这两个人类似乎和无惨关系匪浅。
是他们自己不走的。
身着紫衣的温婉女人的笑容于眼前浮现,愈史郎一愣,他也笑了笑,随即收回双手,
他收回了血鬼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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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很疼,真的非常疼。
当被那把注入了巨量紫藤花凝液的匕首刺入腹部的一瞬间,神宫寺无月先是一愣,随后差点被犹如排山倒海一般的疼痛疼到失去意识。
神宫寺无月生来就是个怕疼的人。
哪怕只是查血这种只需要在拇指尖尖扎个小孔的地步,都足以让他移开双眸。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经历了很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重量级体验。
被撞掉了伞,胳膊被阳光炙烤到烧焦。
为了计划,他割开手腕为数以百计的高层注入鬼血。
为了哄那白毛小崽子时,他做草莓蛋糕不小心手指碰到烤箱,蹭掉了一大块皮。
......
桩桩件件,神宫寺无月都忍住了。
但现在,他绷不住了。
【警告,警告,警告!同步率突破70%!】
【警告,警告,警告!同步率突破80%!】
【警告,警告......】
没完没了的冰冷提示音在脑中犹如立体循环一般响起,神宫寺无月只觉聒噪无比,心随意动间,他屏蔽了后台提示音,连同系统也打入了小黑屋。
身体与灵魂仿佛一瞬间被打入深渊,意识一瞬间变得朦胧,可传来的痛感却是实打实,他忍不住在意识空间发出哀鸣。
像是被撕裂成两个部分,一半痛到哀嚎打滚,一半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酷地注视外界的一切。
感性和理性,神宫寺无月竭尽全力地使天平偏向后者。
于是,在愈史郎试图控制他的行动时,他选择了顺从。
若不是如此,鬼王之身,如何能轻易顺从于愈史郎的血鬼术之下呢?
紫藤花是继日轮刀、阳光之后,第三个会对鬼造成致命打击的存在,在这件事上,这具壳子曾经的下属上弦之二先生,应该有更加深刻的体会。
此乃穿肠破肚、骨糜肉烂之痛。
看到夏油杰带着天内理子离去、五条悟布下帐之后,神宫寺无月感到了一丝欣慰。
欣慰于——
他们都长大了。
神宫寺无月艰难地勾起唇角,抬眸对上一双燃烧着火焰般怨恨的淡紫色眼眸。
此时的愈史郎,即使在恶鬼超强的愈合力之下,拿着匕首的双手也开始不断糜烂。
神宫寺无月的血液混合着紫藤花凝液,回流到他的手上。
......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回归你那原始的、丑恶狰狞的本貌吧。”
愈史郎缓缓松开匕首。
随着他的低语,神宫寺无月逐渐感受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渐渐消融成灰。
疼痛扭曲了他的面容,梅红双眸却亮得出奇。
惨白的双唇一开一合,神宫寺无月甚至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
轰——
他再也无法抑制属于原身欲念的一部分。
漆黑雾气肆无忌惮地弥散开来,夹杂其中的,还有那妖娆艳丽的花瓣,和徐徐释放着淡雅香气的花朵不同,它们散发着鲜血一般腥甜的气息,张牙舞爪地铺满浓郁的黑色帐中,一黑一红,形成极致的视觉冲击。
彼岸花——独属于鬼王的执念。
千年之中,执念融入了鬼王的灵魂。
恶鬼无缘于阳光,自然无法用血鬼术凝结出青色彼岸花。
风声如鹤唳而过,卷起花瓣,露出森森尸骸。
“这是......?”捻起下一秒就会飞到脸上的花瓣,手指轻轻一夹,花瓣瞬间转化为浓稠的血液,顺着指腹一路向下,最后滴下地面。
风暴之中,青年狠狠甩开了身前之人。
不,那不能用“青年”一词来指代。
美艳大气的女人、天真无辜的孩童、耄耋垂老的老者......青年的身形几度变换。
仅此一眼,五条悟便注意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他的阿无。
“阿无!”身随意动,他抬手阻挡迎面而来的血之花瓣,一边加快脚步。
唰——
破空声响起。
那是两条最前端比五条悟脑袋还要大的触手。
湿漉漉、滑溜溜,彼此摩擦间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肉粉色的外观并没有使它们看上去显得无害一些,反而更加可怖,其全身布满透明的黏液,令人不自觉产生一些糟糕的联想。它们张开最前端的大口,臭气喷涌而出。就算是与无数咒灵交过手的五条悟,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你如果死了,我该怎么出去?”伏黑甚尔反手一刀,触手瞬间落地。
盯着触手平滑的横切面,五条悟一愣,然后抬腿就是一击。
“......啧,好心没好报。”伏黑甚尔挥臂挡住,拎起一旁不省人事的愈史郎,用对方的衣领擦拭自己的爱刀。
五条悟抿了抿唇,他知道现在不是可以任性的场合,能够包容他任性的人已经陷入了危机。但他还是说:“阿无会疼的。”
“你看看她那样,哪里还有意识?”伏黑甚尔嘲笑起小少爷的天真。
仿佛是附和他的话一般,围绕在青年脚下的触手如墨团入水般散开,张牙舞爪地朝向二人,似是在窥伺两人放松警惕的瞬间。
“如果杀了这家伙,阿无会回来吧?”湛蓝色的眼瞳蕴藏着不化之寒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想杀一个非诅咒师的人类。
早知如此,就该在烟火大会那日直接动手。
伏黑甚尔沉吟道:“不清楚,但可以明确的是,如果这家伙死了,就失去了一个情报来源。”
方才还势同水火的两人,竟颇有几分战线统一的和谐气氛。
“是吗......”面对专挑致命之处攻击的畸形物们,五条悟起跳腾空,甚至在落脚的瞬间还特地注意不会踩到它们。“甚尔,我们合作吧。”
和五条悟的心慈手软相反,伏黑甚尔一刀一只触手,宛若砍瓜切菜。
闻言,他不免嗤笑一声:“你确定要和一个要杀你的人合作?”
五条悟却是十分笃定:“你也不希望阿无出事的。”
在关键时刻,一直表现得游戏人间、平易近人的白发神子,展现出了冷酷的一面。
他只是简短道:“小惠在五条家。”
是的,伏黑惠在五条家。
如果阿无出事,五条将迎来新一轮的换血,而禅院和加茂亦不会袖手旁观,在五条家被阿无治理得如同铁通一般密不透风的四年间,这两大家族可谓是眼馋得紧,一旦出事,他们就算是豁出一把老命,也得从五条身上撕咬几块肉下来。
内忧外患双重叠甲,五条悟相信伏黑甚尔不会这般天真。
五条一乱起来,谁能担保伏黑惠无碍呢?
更何况,他身上流着的可是禅院家的血。
谁又能担保伏黑惠不会突然觉醒出个禅院家家传术式呢?
“你说服我了。”伏黑甚尔冷冷一笑。
妈的,早知道就不把小崽子寄养给五条了。
怎么谁都能来用这件事威胁他。
“嘛,就算你不提那死崽子,我也会主动和你合作的。”
在五条悟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伏黑甚尔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傻。
但他还是如实道:“......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我的朋友。”
“是吗。”
少年眨眨眼,露出自伏黑甚尔现身后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就上吧。”
触手的数量增多不少,如粗大的长鞭挥舞,足以遮天蔽日。
在五条悟的要求下,伏黑甚尔尽量不斩断那些烦人的畸形物。
而失去理智的鬼王却不会管那么多,本体在一旁隔岸观火,操控着触手朝两人的致命处袭击。
两人本就负了伤,数分钟下来,闪避的速度都减慢了不少。
“啧!”伏黑甚尔随意抹去额角沁出的血液——这是一只尤其粗壮的触手留下的。触手们似乎都开了灵智,知道他们不会随意伤害它们,专挑尖锐的角度袭击。“小少爷,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这我当然知道!”
可是、可是......
他根本无法对阿无出手啊!
望着被那些黏腻的、狰狞的畸形触手环绕其中的青年,五条悟突然觉得有些哽咽。
这种事、这种事,可没人来教过他该怎么办啊!
嘭——!!
一只附着了一层鲜红血雾、与众不同的触手狠狠砸向帐。
仿佛冲锋前的号角,所有的触手调转了攻击方向,与那鲜红触手接触的瞬间,它们也被覆盖了一层血雾。
见此情形,伏黑甚尔与五条悟心中一松。
就是现在——!
两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飞奔而来,齐齐朝着青年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身负天与咒缚、对具象感知更加敏锐的伏黑甚尔察觉出不对劲,他猛地一仰头,避开那铁丝一般的荆棘。
咔嚓咔嚓。
如同纤长的指甲轻轻敲击瓷瓶,发出令人心底发毛的轻响。
一绿一蓝,两双眼眸齐齐望向上空,写满同样的震惊。
帐......要破了?!
抬眸望去,被簇拥在中央的青年双眸紧闭,剧烈的疼痛使他面容扭曲,全身皮肤犹如龟裂一般长出裂纹,乌黑如墨的发丝渐渐增长,却从发尾处开始变白......
对敌经验无数的两人瞬间反应过来——
完蛋,怎么还有二形态。
方才攻击二人的荆棘以不急不慢的速度缩了回去,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草坪瞬间冒出一股黑烟,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此处是高专。白发少年的面上闪过不忍。
最终,他抬起了双臂。
“术式顺转,最大输出。”
掌根相贴,十指舒展。
“苍。”
强大的吸引力使周围所有的死物聚集在一处。
“轰隆——”
巨响过后,帐内瞬间清空。
以几人对峙之处为圆心,方圆一公里以内,鸟兽尽散,地面发出剧烈震颤,薄薄的地表之下,似是翻滚着岩浆之巨浪。
察觉到了干扰,失去大部分可趋势的触手的青年浑浑噩噩地抬起了头。
“你......也要阻止我吗?”
声音嘶哑,字字啼血。
视线不再被遮挡,五条悟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裂纹已经从四肢一路蔓延到脖子、脸部,细腻白皙的皮肤犹如打碎的瓷瓶,仔细一看,每一条裂纹都在不断扩大,其中已经能看到森白的牙齿与猩红的舌头。梅红的双眸已然失去往日之神采,有且仅有的,是无尽的怨憎与苦痛。
不知为何,五条悟感到心头一软,鼻尖也为之发酸。
记忆中的女人,总是衣着华贵而艳丽,连那头绸缎般的乌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他也曾为了新鲜感,和女人一样天不亮就起了床,然后靠在对方的胳膊上,看着小春为其梳妆。
他曾看着梳妆镜中的女人懵懂发问。
“阿无本来就很漂亮了。”
“为什么还要费劲打扮呢?”
正在点涂口脂的女人闻言一笑,转过头将沾着一抹殷红的指腹轻轻点在他的嘴上。
随后调皮似的眨眨眼:“因为这样会更好看啊。”
他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口脂馥郁的香气与常伴女人周身的气息如出一辙,随即皱紧了一张脸。
看着不远处已然没个人形的青年,五条悟做出与当时完全一致的回应——
“但是有点苦。”
青年的发狂并不会因为他的走神停止,伏黑甚尔抓住时机提刀而上,刀光凛然,攻击的位置赫然是青年的脖子。
五条悟瞳孔一缩——
“噌!”
明明是柔软的致命处,却比玄铁还要坚硬。伏黑甚尔咬牙一抽,刀背与脖颈产生摩擦,火花迸溅。
下一刻,黑血荆棘如影随形,呈天罗地网之势,将处于半空中的伏黑甚尔包围。
伏黑甚尔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垂眸望向脚尖——方才在荆棘前端上借了力,此刻已然开始渗血腐烂。
似乎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新鲜的血腥味,荆棘于空中摇摆一瞬,然后一齐攻向男人的双足。
白发少年察觉到男人的危机,再次比出一个手势。
......不行。
他所掌握的攻击型术式都具有十分强大的破坏力。
荆棘群将甚尔团团围住,如果使用了苍,被围在其中的甚尔也会被波及。
情况是何等的紧急,而伏黑甚尔只是用视线穿透层层叠叠的荆棘,望向指尖轻抬、整个身体都面朝自己这边的青年。
“老雇主,可不要太小看我了啊。”
他咧嘴一笑。
肩膀上的虫蠕状咒灵在此刻派上了用场,顷刻间,数以千计的蝇头迅速从咒灵口中如泉水喷涌般一泄而出。
感受到大量具有咒力的目标,长发已然全白的青年呆滞地眨了眨眼。
“就是这个时候!五条!”伏黑甚尔厉声疾呼。
话音落下,荆棘网迅速收拢,噗嗤一声巨响,只有寥寥几只蝇头飞出了包围圈。
伏黑甚尔原本也没想靠这些蝇头来逆转局势。
只要牵制住对方一瞬间,就够了。
嘛......倒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因为这种不明不白的原因折在这里。
风声在耳畔呼啸,五条悟不管不顾地奔向青年。
青年的双腿已然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克苏鲁神话中出现的黏腻柔软的、硕大触手。
“阿无!阿无!”
就差一点了。
“阿无——!!!”
“嘭——!”
如同一颗白色的炮弹,五条悟整个人撞上鬼王的怀中。
面目狰狞的鬼王一愣,他低头看向自己不知何时张开的手臂,随后与一双湛蓝色的双眸对上视线。
该如何描述这双眼睛呢?鬼王感到自己的思维无比迟钝。
似天空之苍远,似大海之深邃。
......阿无?
神宫寺无月?鬼舞辻无惨?
鬼王感到脑袋似乎都要爆炸,他将疑问诉之于口——
这是他的名字吗?
风声渐歇,五条悟只觉眼前一片清明,他重重点了点头——
“阿无,这就是你的名字。”
下一刻,万籁俱寂——
“五条无惨,你忘记了吗?”
“......”
一头白发犹如枯草的青年极缓慢地眨了眨眼。
是呀,无惨。
......他就是无惨。
“咔嚓咔嚓。”
他脸上的裂纹扩散开来,分别露出血红的双眼与锋利的牙齿。肩颈处突兀凹陷下去,宛若黑洞,周围相连的皮肉蠕动着,皮下像是生出无数只蠕虫。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无惨。”
与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他脑袋旁、自黑洞中生出的脖子粗细的黑色触手。
“你......”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为他说的话产生反应,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来不及躲闪,瞬间感到脸颊一凉,视线突兀暗了半边。
触手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他的半边脑袋。
“咔嚓咔嚓。”
清脆的、细密的响声再度响起。
五条悟意识到,这是从自己的脸上传来的。
吸食了人类的血液,触手表面暴起粗壮的经络。
他已经有整整四年,没有尝过人血的甘甜了。
身负强大咒力的人类,对鬼王来说,无疑是大补。
青年似是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声音都愉悦了不少,他毫不吝啬地给予眼前这个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年轻人以赞美:“人类,你很不错。”
“是......吗?”五条悟抑制住从身体深处不断膨胀的、下意识的杀意,艰难地抬起手,避开那条伏在自己头上的丑恶畸形物,最终落在青年的脸侧。“那——阿无为什么要哭呢?”
他轻轻拭去自那双艳丽红眸中涌出的、滚烫的眼泪。
什么嘛,就算身体再冰凉,眼泪也是热的。脑中闪过无数个与继母拥抱的瞬间,五条悟甚至扯出一个笑容。
眼前的景象逐渐发黑,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双臂也卸力下垂。
此时此刻,鬼王才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或许是极度用力所致,它诡异地维持住了一个姿势。
记忆的片段闪过脑海......这是【苍】的起手式。
如果这人刚刚没有抬手为他擦拭眼泪的话......
眼前闪过数以万计的记忆片段,片段中的主人公都是拥有纯白色头发,湛蓝色眼眸的孩童和少年。
疼......好疼......
神宫寺无月感到脑花都像是被人徒手撕裂成了两个部分。
【阿月!情况如何?我刚刚被鬼舞辻无惨的意识打入了小黑屋,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你——】
系统的语速很快,如同加特林突突突,但这仅仅是一瞬间,它很快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鸡,滑稽而搞笑。
但现在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失去一半头骨、连脑花都若隐若现的五条悟。
全身挑不出一块好肉、有出气没进气的伏黑甚尔。
哦对,还有在整个打斗环节无人在意、死活不明的愈史郎。
看着自家宿主身上取代了双腿的黏滑触手,系统已经脑补了一切。
它干巴巴地安慰道:【我刚刚看了一下,好在最高同步率还没有突破百分之九十五,之后还是能使用这具身体的能力的......】
系统的出现就是对神宫寺无月这一身份最好的证明,眨眼间,同步率快速下降,他再难维持身型,庞大的触手群轰然倒地。
意识渐渐回笼,神宫寺无月缓慢眨眼,将惨状尽收眼底。
艰难挪动身躯,他像是一尾脱水的鱼。
费力地将白发少年揽入怀里,神宫寺无月扶正他的脑袋,颤抖着手指去试探少年的鼻息。
他......失败了?
往日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除了对失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真实感,神宫寺无月更多的是......感到愧疚。
作为这个世界的支柱之一,五条悟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死去的。
神宫寺无月抬眸,迟钝地移转眼球。
黑发的男人趴在粗砺的地面,脑袋刚好偏向这边,往日神采奕奕的绿眼睛一片灰蒙蒙。
......甚尔也还有等待着他回家的人。
神宫寺无月沉沉闭目——
他又失败了,兄长。
................................................
安顿好天内理子,夏油杰火速赶回挚友所在的位置。
不知道有没有分出胜负......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对高专堪称巨大的占地面积感到不满,他索性召来咒灵,让其腾空赶路。
不知为何,自分头行动后,他总是感到难言的惴惴不安。
悟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得快些过去才行。
咒灵高速前进,很快抵达目的地。
好重的血腥气。夏油杰心中一沉,不安如乌云将他笼罩,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登上台阶。
忽然,他瞳孔骤缩,浑身不断颤抖。
“悟!”罕见的,夏油杰的呼吸都紊乱了。进入帐中,他一个滑跪扑向犹如雕塑一般静默的两人。
“得马上把悟带到硝子那里去才行!”
听到熟悉的声音,神宫寺无月抬起头。
与那双无比熟悉的梅红双眸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夏油杰瞬间感到毛骨悚然,以至于他下意识做出近身搏斗的起手式。
而对方毫不在意他的举动,而是神经质地呢喃道:“对、对,硝子会使用反转术式......等等——我怎么忘了,使用鬼血的话一定能行!”
他抬起无数裂纹褪去后、血迹斑斑的胳膊,往五条悟脸上就是一塞——
夏油杰的超敏锐直觉派上了用场。“等一下!”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神宫寺无月蹙眉:“不要拦我,我是在救他。”
啪嗒——
粘稠的血液滴下。
电光石火之间,五条悟睁开了双眼,手背挡在唇前。
刚刚还紧闭着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然睁开,苍远的蓝色之中,浮现出深深的癫狂。
“伏黑甚尔呢?我...要杀了他。”
闻言,两人齐齐一愣。
这是......
挣脱开神宫寺无月的怀抱,他站起身,捂住方才被触手一口咬住的额角——抛开斑驳的血迹,此处已然完好如初。
“他杀了小理子,杀了杰......”
他一字一顿,说话间,难以抑制的低笑从喉咙溢出,他笑得愈加张狂,完全停不下来。
“哈、哈哈...想不到吧,我在关键时刻掌握了反转术式,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着不知为何表现得十分渗人的挚友,夏油杰抿了抿唇,然后扯动嘴角勉强勾出一个笑容:“......什么死不死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五条悟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刚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却眼前一黑。
是物理意义上的。
这是一个冰冷到不可思议的怀抱。
鼻尖瞬间被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息填满,五条悟停下挣扎的动作,下意识一怔——夹杂在血腥味之中的,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冷香。
冷香......
“你还活着......”不知何时,神宫寺无月早已泪流满面,他收紧了怀抱,直至隔着皮肤,感受到少年强而有力的心跳。
“太好了,太好了......”
没有失败。神宫寺无月想到。
看着挚友逐渐清明的双眼,夏油杰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他耸了耸肩,心想这次可真是有惊无险。
无论是伏黑甚尔,还是那个不明底细的陌生青年,他们的目的都没有达成。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五条悟依旧选择推开这个熟悉到仿佛刻入骨髓的怀抱。
“......悟?”
神宫寺无月踉踉跄跄站起身,然后挡在愈史郎面前。
望着少年晦暗的双眸,神宫寺无月强迫自己冷下心肠:“......不能杀他。”
“因为他还有用。”
强风呼啸而过,少年一头白发于空中狂乱舞动。
半晌,他轻轻嗤笑一声。
“什么用?”
神宫寺无月艰难道:“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
夏油杰试图搅散着瞬间凝固的气氛:“好啦好啦,大家都没事就好——”
五条悟抬手拍了拍黑发少年的肩膀,示意他闭嘴。而后动作浮夸地耸了耸肩。
“反正,你从来都只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神宫寺无月张了张嘴,徒劳地放下伸开的双臂。
他又该怎么说呢?
说这一切都是在为他最后的计划铺垫吗?
——就像一个所谓可靠实则无比糟糕的长辈那样。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冷笑一声,五条悟大步向前,“我想也是。”
最终,两人擦肩而过。
和青春期dk相处总有矛盾啦~
评论区依旧小红包相赠(悄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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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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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在五条家当鬼王的第二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