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气清,春风和煦。
高挑的白发少年像是一只大猫,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草坪上,慢吞吞地拉直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五条悟翻了个身,手托着脸,抬头望向靠着树干盘腿而坐的黑发少年。“杰,好无聊,来做点有趣的事情吧?”
其他人都在出任务,反倒是他们这个高专最强二人组无所事事。
金黄的阳光洒进那双宛若苍远之穹的湛蓝眼眸之中,其中有暖意在静静流淌,纤长的睫羽忽闪忽闪,在阳光下,宛若磷粉充裕的白色蝴蝶,剑眉星眸,肤白唇红。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很难让人拒绝他的请求。
对此,夏油杰的反应是——
迟钝地点点头,然后静静地盯着挚友的脸。
再无其他反应。
而其中原因也再显然不过。
五条悟的直觉是何其的敏锐,他已经数不清自己的挚友这是第多少次走神了。频率一旦上去了,就很容易发现其中规律——五条悟发现,夏油杰的走神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虽然也不太清楚具体,但他能察觉到,自从上次生日聚会之后,这家伙总是在面对着他、以及他那年轻貌美的继母时面色一变随即开始神游天外。
......这也太吊人胃口了吧!五条悟不满地皱了皱眉。
难道说——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惦记着什么不得了的事吧?”白发的少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也不是不能理解啦,虽然阿无名义上是他的继母,但实际上也只比他大了几岁,要钱有钱,要权利有权利,要颜值有颜值,性格也好,说话又好听......
不知不觉间,五条悟关注的重点完全偏移,他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那位继母的种种优点。
夏油杰眨眨眼,狭长的凤眸之中闪过一抹呆滞:“啊?”
不得了的事......?哪种事才算是不得了呢?
呃......比如一直以来仰慕着的校长女士兼好厚米的后妈其实实际性别为男这件事算吗?
抬眸望向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的白发挚友,夏油杰无奈地扶了扶额。
无惨女士、哦不,无惨君......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的?为什么要以女性身份示人呢?
而且......悟这家伙多半是被蒙在鼓里的。
要说吗?
还是任由事态继续发展比较好?
先试探一下吧。
“悟,你一直以来......是如何看待无惨...桑的呢?”夏油杰斟酌着开口。
“唔——”闻言,五条悟歪了歪头,随后咧嘴一笑:“这算是什么问题?”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阿无是他重要的家人,信赖的师长,可以坦露心迹的朋友。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从那双明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眸中获得了答案,夏油杰并未感到松快,反倒是心头一阵窒息。
他尽量表现得让挚友无法察觉出端倪,轻笑一声,促狭般地眨了眨眼:“那悟会发自内心将她当做母亲吗?”
夏油杰心中清楚,这个问题属实问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只听一旁的五条悟不假思索道:“当然没有!”
“......啊?”
气氛瞬间凝滞,方才还斩钉截铁的五条悟莫名感到脸上发烫。
准确来说,不只是脸。那股令人恨不得下一秒就掩面而逃的热意,从脚尖升腾起来,一路蔓延到脖子、脸蛋、耳尖、额头。
“怎么了?继续说啊。”夏油杰则是显得好整以暇,抱着手臂靠着树,看上去悠闲极了。
“啊——”五条悟闭上了眼,似是小孩撒泼一般,不管不顾地抱着头大叫起来,“我一直把阿无当成姐姐啦!!!”
他嗓门很大,惊扰一树鸟雀,扑棱扑棱的翅膀扇动声不绝于耳。
夏油杰:“......”
对此,他只想说——那你脸红什么?
他一点也不想看和他年岁相仿的男性面红耳赤啊!
好在五条悟也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愿,草草交代完之后,就坐在地上开始揪草叶子了。
就当夏油杰以为能够彻底结束挚友继母相关的话题时——
“那杰呢?杰是怎么想的?”
状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如同在夏油杰耳畔炸响的一道惊雷。
“我......”
五条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将墨镜推到额上,语气甜到像是在撒娇:“杰是怎么看待阿无的呢?我都回答了这个问题,杰也一定要说喔!”
五条家的大少爷一向都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
哪怕是再亲近的人,都无法抵抗他的颜值暴击。
果然,夏油杰微微侧过脸,视线飘忽不定:“......无惨女士是很好的人。”
五条悟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仅此而已?”
他其实是想说——你没惦记着其他什么事吧?
......但是又有点违和。
按照他对自家挚友的推断,就算他的猜测是真的,也不应该是这种支支吾吾的态度。
就算实力强劲如五条悟,也不得不承认,咒术师这一行业,干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活,说不准哪天就天降奇兵。
正因如此,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享乐主义派。
想说的话、想做的事,能撞日就不要择日。
被那双清澈锐利到仿佛能勘破世间任何秘密的湛蓝色眼眸盯着,饶是夏油杰也顶不住了。
他心中一咯噔——
糟了,该不会察觉出什么来了吧?
事实证明,夏油杰的担忧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白发的少年挑了挑眉,一抹狐疑划过眼底:“杰,你这个态度......”
铃铃铃——
不知是谁的手机在响。
“摩西摩西。”
“单人任务吗?好的,我现在就出发。”细听之下,夏油杰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轻快。
太好了夜蛾老师!
挂断电话,夏油杰站起身,双手拂去沾上身的草叶,努力抑制试图上扬的嘴角,尽量使声音保持平静:“悟,我得走了。”
“......喔。”
五条悟用力揪起一把草,孤零零地坐在地上目送他远去。
但很快,他脑中灵光一闪。
去问别人吧!
第一时间,他的眼前浮现一抹艳丽的火红。
决定了!就直接去问当事人吧!
不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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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无出门了?”火急火燎赶回家的五条悟瞬间傻了眼。
小春正在修剪花枝,连头都没抬:“是呀,一大早就和仓矢君出去参加酒会了。”
一大早?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违和之处。
经过几年的相处,他也逐渐清楚对方的习惯,一般情况下来说,他那继母极少在白天出门,更何况是早上。
“是有很要紧的事吗?”五条悟瞬间便将来意抛却脑后。
闻言,小春停下手中动作,歪了歪头:“无惨大人的事一直都很要紧啊。”
欸?
五条悟一愣。
“......我以为阿无其实很闲的。”他耿直道。
陪他练习书法,陪他温习功课,陪他听音乐,陪他喝下午茶,陪他出去玩,陪他在宅子里闲逛......日日夜夜,周而复始。除了伏案在前处理文件那一两个小时之外,别的时候,阿无与他都能称得上一句形影不离。
小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是他又无聊了,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大少爷,又怎么啦?无惨大人不在,小春也可以陪你玩喔。”
捂着额头,五条悟往后退了两步,嘟囔道:“什么玩不玩的,别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啊!”
他这一举动,反倒坐实了小春心中的猜测,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花瓶中挑出一支娇艳欲滴的山茶花,然后朝五条悟招了招手:“过来点。”
“干嘛啦......”话虽如此,五条悟还是老老实实凑近了一些。
“诶嘿。”
小春动作很快,五条悟顿觉鬓边一凉。
“美人还是得配花呀。”小春捂嘴偷笑。
这间宅子坐东朝西,现在正是日落时分,夕阳血红的光辉铺了一层,屋内却昏暗一片,衬得少年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宛若此间唯一的光源。
“小春也真是的......”五条悟取下鬓边的血红花朵,将其捻在指尖。
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逶迤的裙摆上那繁复的花团。
没由来的,五条悟突然生出了一个疑惑。
“小春知道阿无过去的事吗?”
“......欸?”
方才还笑容灿烂的少女顿时一滞。
“因为杰最近很奇怪啦,尤其是和阿无相关的事......虽然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我觉得只要和阿无相关,就不能说不重要......哎呀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啦,总之!小春姐可以告诉我吗?”
少年表现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小春卡壳了。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啊!
她如何能知晓被转化为鬼之前的事?
这间宅子里的人,最早也仅仅是四年前成为鬼的,对于无惨大人的过去,谁也不清楚。
但......
像她和仓矢这样吸收鬼血更多的人,偶尔能在无惨大人情绪激荡之时,窥见几幕他过去的重要经历。
面露惊恐的医生。
施展火焰一般的招式的剑士。
最后是......
尸横遍野、伸有无数骨手的深渊地狱。
身着淡绿色和服的少女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惧意,瞳孔都缩至针尖大小。
这个问题,她无法解答——她也不能解答。
稳定心神的小春选择将皮球踢回去:“悟大人为何不亲自向无惨大人询问呢?”
本来看到小春的反应、便以为这事能成的五条悟眉头一皱。
他试图用自己最得心应手、百试不爽的撒娇:“小春姐,你最好了——你就告诉我嘛,我不挑的!一点点也可以!”
但方才还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这是她第一次在五条悟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严肃、冰冷。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说。”
这不仅仅是自身意愿的问题。
鬼血是助力,也是桎梏。
五条悟:“......”
小春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无声地表达着——这件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所能做的,最终也仅仅是把指间的山茶花又重新放回花瓶。
一天之内连续在不同的人面前折戟两次,五条悟不得不承认——
他有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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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气温骤降。
接过仓矢递来的毛茸茸披肩,披上后,神宫寺无月才感到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此处人来人往,他抬起手,隐蔽地观察手腕上血液都还没来得及凝固的伤口。
“今天过后,就能轻松多了。”指尖轻轻抚过伤痕,他发出感叹。
一旁的仓矢犹如深深扎进地表的铁桩,冷肃而沉默。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心中却开始思忖要去逮几只特级咒灵来为自家大人补补身体。
......一次性使用如此巨量的鬼血,就算是无惨大人,也是会吃不消的。
自从那日烟火大会之后,大人便更加忙碌了。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无惨大人前行一般。
事实证明,仓矢的预感的确非常准确。
自从遇上老熟人愈史郎之后,神宫寺无月几乎是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
愈史郎的出现,就像是一张由时管局官方下达的任务催促单。
和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一样,愈史郎是唯一一个知晓这具躯体的过去、超出神宫寺无月与系统意料之外的存在。
时间不等人,必须要加快动作了。感受着宛若发自灵魂深处一般的虚弱,神宫寺无月平静地想到。
此次酒会,由咒术协会官方举行,来齐了咒术界的半壁江山,而五条家深居简出的女性家主罕见地接受了邀请,这实在是超出多方势力的预料。
酒会上不乏实力高强的咒术师,所以神宫寺无月的散血行动分外小心。
不但要注意时机,还要控制数量。
鬼血的浓度必须稀薄到被人摄入后也不会立马发作的地步。
好在事情顺利,也不枉他今天扮演了一整天的交际花。
“回去吧。”他抬手拢了拢毛茸茸的披肩。
回到家,神宫寺无月第一时间是让小春在凳子上放一个软垫,然后慢悠悠地靠坐在其上。
呼,这一天下来可累死他了。
在等待小春上茶的空隙,他打开手机,查询了一下接下来一个月内高专学生们的任务清单。
嗯......日程都被排满了。
喝下一口滚烫的茶水,神宫寺无月抬眼看向一旁垂眸而立的小春,不经意道:“怎么了?”
小春手一抖,悄悄抬眸望向方才出声的女人——对方正专心致志地捣鼓着手机。她犹豫一秒,最终还是决定如实招来:“悟大人今天也在家。”
“嗯......嗯?”女人烟眉微蹙,在苍白如纸的面色的加持下,忧郁而虚幻,“那孩子今天不是有一个和杰一起的任务吗?”
小春咽下一口唾沫:“下仆也不知......而且今天的悟大人似乎有些反常。”
喔?此话怎讲?神宫寺无月被勾起了兴致,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靠着椅背,水葱似的指甲轻轻抚过云鬓。
“悟大人......向下仆询问大人您从前的事。”
闻言,主位上的女人启唇发出一声轻笑。
“从前?”
浓烈到极致的梅红双眸之中,浮现丝丝的笑意:“那小春是怎么答的?”
“......下仆如实回答了悟大人。”
“做的很好,乖孩子。”
女人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那悟大人那边...如果再有下次......”她该怎么应答呢?小春的背上冒出冷汗。
即使这位大人平日里表现得如何平易近人,但溶于身体深处、灵魂之中的鬼血却不断地向她发出预警。
鬼血是冷的,大人的心也是冷的。
小春呐小春,可不要因为大人平时的伪装,从而忘记大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如果神宫寺无月能够听见她的心音,一定会发出悲切的怒吼——怎么都快四年了,还有人觉得他面热心冷啊喂!!!
“走吧,”半晌,女人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寂静:“去看看我们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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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宫寺无月是在一家清净的、雅致的清吧找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的。
白发少年像只没骨头的猫,懒懒地趴在吧台上,屁股底下的座椅高度不够,他那修长的双腿都无处安放。
小春面上一喜:“悟大人——呃......”
“嘘。”神宫寺无月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抵在小春的唇中。“先别说话。”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要干嘛。
酒馆内,钢琴声悠扬婉转,而五条悟已经不高兴一整天了。
一个两个的,都想瞒着他。
杰那边不清楚具体,但小春这边肯定是阿无下过命令......
“......啧,太过分了、太可恶了......该死的——”
良好的教养使五条悟在最关键的地方卡壳了。
哪怕是此时此刻他的对面空无一人,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言辞受到伤害,可他依旧停住了嘴——就像是一只被突兀扼住脖子的鸡。
那些难以言喻的、轻飘飘的、尚留余温的感情,反倒是成为了此刻嘲讽他的最佳手段。
“真可恶啊......!一个两个的都瞒着我......”五条悟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了。
一个是挚友,一个是亲如家人的姐姐。
五条猫猫一怒之下选择怒了一下。
越想越难绷,他索性端起面前的盛满液体的杯子一饮而尽。
神宫寺无月的耳畔,系统无语道:【......他难道是在买醉吗?】
对此,神宫寺无月只是勾唇一笑。
怎么可能。
他都已经闻到了——
【是草莓牛奶的味道。】
买醉?怕不是故意在等他来吧。
并非神宫寺无月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少年的一举一动早已揭示了一切。
做贼似的滴溜溜直转的眼珠、高高支棱起的双耳、故作漫不经心实则紧绷着肌肉的双臂,蓄势待发的双腿......一切的一切,哪里都可以察觉出少年的真实意图。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五条悟甚至还特地挑了一个不透明的杯子。
短短几十分钟,他已经喝下了满满六杯的草莓牛奶,现在只觉膀胱都要憋到爆炸。但五条悟又不敢去上厕所,就算他动作再快,可万一呢?万一就在这短短一两分钟内,阿无就来了呢?万一阿无只是隔着玻璃橱窗往里面虚虚扫过一眼,没有发现他后就直接离开了呢?
啊——五条悟捏紧了拳头往桌上一捶。
这样的自己......真的很像是一个大傻瓜啊!
心中的苦闷无处可倾诉,他再次端起酒保刚续满的草莓牛奶,随着他的动作,杯中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爽的脆响。
草莓牛奶一入口,甜丝丝的滋味充斥口腔,五条悟的大脑试图控制他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然而,呈现在外部表现中的,是他愈加阴沉的脸色。
明明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却还惦记着那女人不允许他偷偷喝酒这一要求......
五条悟感到身旁掠过一股携带着丝丝甜意的微风,紧随其后的便是——
昏暗的灯光下,高贵而优雅的女人神情慵懒,她坐在高度最高的椅子上,纤细的手指在吧台上轻点,口吻不容拒绝:“一杯清酒。”
五条悟一愣,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脑袋连忙扭到一边。
“......你来做什么。”蛄蛹了一下身体,少年别扭道。
神宫寺无月对面前小孩的口不对心心知肚明。
他勾唇笑出了声,单薄的胸膛也为之发出颤动。
“悟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意外的,神宫寺无月并没有一上来就开始哄闹别扭的继子。
察觉到他的悠闲,五条悟冷哼一声:“大忙人阿无当然可以随时随地去任何地方。”
“只是像我这样的未成年学生,只能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狗,哪都不能去。”
呀,难不成是吃了炸药,说话这么冲。神宫寺无月眨眨眼,无辜道:“我不记得有向夜蛾先生下达高专学生只能乖乖待在学校、哪都不能去的通知啊。”
他的指腹在吧台上敲了敲,发出轻微的声响。“更何况,这里可不是未成年学生应该来的地方。”
五条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所以口不择言。
但被亲近的人们都蒙在鼓里的感觉确实非常令他心烦意乱。
于是他不假思索道:“那我还有哪里可以去?”
“学校里,杰瞒着我;家里,小春瞒着我。”
少年猛地转过头来,神宫寺无月这才发现他没有戴墨镜就出了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苍蓝色的眼眸晶莹剔透,许是受了强烈情绪的影响,纯澈的蓝色之中,似乎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眼睛的主人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我还能去哪?”
越说越绷不住,他索性放弃压低声音——
“干脆都不要管我好了!”
“......”
钢琴声都停了下来。
白发的少年用力抿紧了唇,唇线都被绷到发白,但他依然梗着脖子,固执地等待一个答案。
片刻。
他对面的女人也如实给出了反应——
她再次笑了起来。
比方才的笑更加难以抑制,神宫寺无月的嘴角疯狂上扬。
这哪里是控诉和埋怨。
这明明是他可爱的任务目标在撒娇罢了。
嘴上说着“不要管我”,实际上就像幼时那般,牵着他的手左右摇晃着说“阿无阿无你快哄哄我嘛”。
面对着五条悟,神宫寺无月总有没完没了的耐心。
只见他端起透明的、盛满清酒的玻璃杯,然后在少年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和一旁盛着草莓牛奶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别生气了。”他道。
“......哼。”五条家的大白猫猫双臂环胸,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在来之前,做了草莓小蛋糕。”
闻言,大猫猫的耳朵尖抖了抖:“那又怎样?”
这次可别想这么轻松的哄好他!
神宫寺无月无奈,牵起对方放在桌上的手。
“悟,这次任务之后,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五条悟条件反射般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如拨浪鼓。
“为什么要等这次任务之后?”
不能现在就告诉他吗?
被吊起了胃口,五条悟感觉像是有一只小猫爪子在心尖尖上抓挠。
神宫寺无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注视着少年精致的侧脸,“因为时机还未到呀。”
“......非要等那个时机吗?”
女人一字一顿:“嗯,一定。”
“原因呢?”
轻轻握着少年指骨的女人缓缓勾唇,残留的酒液使那饱满的红唇更加娇艳欲滴。
“这也是到时候需要讲述的一部分了。”
但五条悟还想再争取一下,于是他反手握住继母的手掌,开始甜甜的撒娇:
“就告诉我一点点嘛,我现在真的很好奇——”
话音未落,他便感到唇间落上了一点微凉的触感。
女人声音幽幽,宛若从天外传来:
“悟,我的故事可是很长很长的。”
“长到......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呢。”
................................................
午间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对人是大补,对鬼则是大害。
撑着伞、身着白色西装、黑色衬衣的短卷发男人戴着一顶礼帽,这正式的穿搭为他在这条街上赚来了超高的回头率。
感受着久违的男性躯体,神宫寺无月心情好到起飞。
【......真的要向五条悟全盘托出吗?】
没别人在身边,神宫寺无月索性在口头上回应系统:“性别也好,身份也罢,就算我不说,也有别人提起的。”
他口中的别人,系统也心知肚明。
愈史郎。
【那为什么不赶在愈史郎找上五条悟之前告诉他,这样不是会更保险一些吗?】
走进一家咖啡店,随便点了一杯招牌,神宫寺无月寻了个僻静的、照不到阳光的角落坐下,舒舒服服地翘了个二郎腿。
“但那就没有意义了。”
愈史郎是当世唯一一个知道那段血之宿怨的存在。
神宫寺无月也没有把握他到底掌握多少过去的事。
他在等。
等愈史郎自己找上门来。
他也相信,愈史郎不会放过能打败他的一切机会和筹码。
咒术界的六眼神子,无论是哪方势力,都像将其收揽入自己的麾下。
愈史郎也不例外。
可是......
“谢谢。”礼貌地朝端着咖啡过来的店员小哥道了一句谢,神宫寺无月享受着这个闲暇的午后。
如果是单单作为改头换面的鬼舞辻无惨,他必然会将一切不利因素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他不是。
他没有忘记任务——必须要将任务目标培养成一个身心健全、无忧无虑的好孩子。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五条悟必须要拥有独立判断的能力。
五条无惨是五条悟的继母,两人相处了四年。
神宫寺无月非常担心,担心五条悟会被两人之间的感情蒙蔽了双眼。
所以,这件事不应该由他来讲述。
他知道这对五条悟来说非常残忍。
但......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他也十分期待,被他教养着长大的五条悟,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可愈史郎那边......阿无,你有多少把握?】
神宫寺无月微微一笑:“没有把握。”
系统瞬间被惊到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把握?
可算算时间,五条悟他们的任务也快要结束了。
“所以,这也是愈史郎最后的机会。”
端起马克杯抿下一口咖啡,苦涩而醇厚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
“他必须要趁着这次悟不在我身边的宝贵机会动手。”
“无限城之后,愈史郎活了下来,他在此后的日子里成为了一个画家,我们无从得知他究竟对咒术界有多少了解。”
看着趴在邻桌小情侣身上的低级咒灵,神宫寺无月眯起了眼睛,裤管中伸出一道细细的黑影,顷刻间,咒灵灰飞烟灭。
对于神宫寺无月失去的大量鬼血来说,这只低等咒灵连填牙缝的资格都够不上。
随后,他一字一顿道:“但我相信,他不会错过的。”
铃铃铃——
神宫寺无月的私人手机发出震颤。
“无惨大人,抱歉打扰您的休假。”仓矢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慌乱,“刚刚监测到,伏黑甚尔的账户突然有一大笔进账。”
......甚尔?
青年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挑了挑眉毛,梅红色的双眸却冷得像冰。“我知道了。”
虽然预料到五条悟一行此次的任务将十分艰辛,但神宫寺无月没有想到,那些人居然如此大手笔。
由于此次任务关系重大,任务发布方并没有对高专方如实相告。
只是含糊其辞说这项任务只能由高专最强二人组接受委托。
挂断电话,神宫寺无月第一个联系的人便是伏黑甚尔。
而出乎意料的是,电话居然被接起了。
“喂,我在忙,待会儿再打。”伏黑甚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
神宫寺无月眉头一皱,选择开门见山:“你不怕我对小惠出手吗?”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加重几分。
“你不会的。更何况......你家那个白毛崽子——我不会伤害他的。”
神宫寺无月突然有一股想把触手伸进屏幕去掐对方脖子死命摇晃的冲动。
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准呢?
打上头了还不是只剩个你死我活。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神宫寺无月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如果只有甚尔,他倒也不担心。
如果只有愈史郎,他也不担心。
可关键就关键在,这两人有极大概率合作了。
神宫寺无月没有忘记这具鬼王身躯中残留的记忆碎片。
无限城决战之中,愈史郎的能力可发挥了重要作用。
按照愈史郎那个冲动性格,如果在关键时刻打算豁出去,然后在甚尔的绝对武力值下决定控制他杀光在场和这具壳子有关联的人......那可真算是玩完了。
神宫寺无月突然觉得方才还在系统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的自己是个惊天大笑话。
别的人都无所谓,他怎么就忘了提前给甚尔打个招呼。
......啧!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冰冷且毫无波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叮!发布高级任务——阻止天内理子的死亡!】
【时限:两个小时。】
“......”
神宫寺无月:草草草草草!
蹭地一声,他站起身,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该死!
他冷哼一声:“耽搁不得了,现在就出发。”
................................................
为了掩人耳目,神宫寺无月依旧保持男体状态。
为了找到五条悟一行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跨越整个日本岛,他可谓是跑死了几批触手。
最终在高专上空捕捉到了五条悟的咒力。
神宫寺无月:......淦,没想到就在眼皮底下。
他家的白猫大少爷,总是仗着咒力雄厚,一天到晚几乎是不间断开着无下限术式。
神宫寺无月收回累得宛若一滩烂泥的触手,刚要思考是不是切换为五条悟与夏油杰更加熟悉的女体为好之时——
库嗤一声。
甚尔的刀从后刺入了正在插科打诨的白发少年的胸膛。
“悟!!”夏油杰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放出咒灵从空中袭击伏黑甚尔。
他立刻奔向挚友:“怎么样?还好吗?”
脚尖轻点地面,一抹白色的身影比他还要快。
来者身长如玉,肤色苍白到不可思议,眼眸与双唇却呈现出血一般的色泽。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温柔而不容置疑地扶着少年的胳膊,使其靠在自己的身上,青年声音含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无端透出几分狰狞。
“欸?你是......?”被他扶住的五条悟似乎游离在状态之外。
持刀如同砍瓜切菜般从咒灵的腹中破出,伏黑甚尔全身血迹斑斑。
他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一叠开胃小菜而已,这是不可避免的吧?”
身着紧身上衣灯笼裤的男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摊手道:“不信你问他,我可是留了手的。”
当即,青年垂下眼眸,以关切的眼神无声询问负伤的白发少年。
“......啧,他确实没有下死手。”
五条悟咽下一口血沫,咬紧了后槽牙。
伏黑甚尔入刀的角度非常狡猾,锋利的刀刃几乎是与肺部边缘擦肩而过。
他下意识抽手,紧接着警惕望向身边未曾见过的青年:“你又是哪位?”
这人与那该死的甚尔之间熟稔的态度实在令他难以放松警惕。
......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分外熟悉......
神宫寺无月知道现在并不是一个可以面对面坐下来长谈的好时机,于是随口胡说八道:“你可以叫我产屋敷。”
产屋敷?真是个古怪的名字。五条悟暗自撇了撇嘴。
但未曾想,此名一出,有人的反应更大。
她颤抖的双手令身边的天内理子不禁出口询问:“怎么了吗?”
“不、没有的事。”女人摇了摇头。
两人的交谈引起五条悟的注意。
他挣脱开青年的胳膊,朝着夏油杰走去:“你先带着她们去天元大人那里,我随后就到。”
“不,你们一起去。”出乎意料的,神宫寺无月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愈史郎还没有出现,他不能放任两个孩子分头行动。
“甚尔就交给我吧。”
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青年摘下了礼帽。
没了遮挡,梅红的眼眸闪耀夺目。
他轻轻笑了笑:“我会和他谈妥的。”
“......”五条悟与夏油杰对视一眼,确实,由他们两人互送天内理子,他们更加放心。
反正目前也察觉不出对方的意图。
黑井美里朝前走了几步,总是古井无波的面容上写满了感激:“有阁下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黑井小姐......”
一旁几人在她与青年的距离缩减到三步之内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黑井小姐......是这个性格吗?
对于黑井小姐来说,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保护小理子吗?
怎么会让小理子孤零零站在一边,自己孤身和那个来历不明、实力成谜的陌生人交谈呢?
神宫寺无月不像挚友二人组那样和黑井美里相处过,他只以为是对方性格如此,伸手去拉弯腰鞠躬的女人。
然而......
库嗤一声。
匕首尽没腹部。
从刀刃和刀柄的衔接处,还能看到如墨般浓重的紫色。
神宫寺无月缓缓眨了眨眼。
欸......?
乌云浓厚,隐约传来轰隆声,要下雨了。
而面前的女人终于揭开了伪装。
“鬼舞辻无惨,我说过,你会受到报应的。”
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女人身型变换,最终定格为身着浅色和服的青发青年。
“而现在,你的报应来了。”
愈史郎狞笑一声,将这把仿照蝴蝶忍日轮刀所制成的紫藤花匕首齐根没入青年的腹部。
轰——
凄厉的低吼声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
大约还有个五六章(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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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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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在五条家当鬼王的第二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