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无所谓。”
维卡低声念叨着,语气快速而含糊,仿佛很久都没有正常说过英文。她手上的武器很不耐烦地闪过一阵金色的光芒:“我先把你弄死,剩下的东西就不是麻烦了。”
这绝对不是恐吓或者威胁,而是实打实地陈述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夜翼的后颈本能地冒出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与此同时,眼前的女人像幽灵一样略过他,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贴近佩斯利,顺势按住了她的脑袋。两人径直摔到地板上,像雪花落入湖面,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翼被扔在原地,仍在和自己的耳鸣与头痛做斗争。似乎是身边的力场产生了偏移,或者干脆就是因为一个大活人穿过了他的身体,导致他的分子排列变得有点紊乱,夜翼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煎锅上刚刚凝固的松饼一样焦灼地翻了个面。他努力抑制住想吐的冲动,虚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恍惚间,他伸手摸了摸耳畔,原来的通讯装置已经消失了。这让他勉强清醒了一点。他低下头找了一圈,地毯上除了碎木屑什么也没有—— 通讯器只是炸成了碎片,是不可能消失的,除非佩斯利在随手修复他破损的脑袋和耳朵时怀揣着填充毛绒玩具的心态,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电子元件也一股脑扔进了受害者的颅腔里……
夜翼小心翼翼地歪着头,想体验一下装进脑子里的耳机音色如何:“……神谕,你能听见吗?”
可惜今天晚上注定没人回答夜翼的任何问题。等到头痛逐渐平息,他原地转了一圈,又谨慎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异物感,周围(包括脑子里)一片寂静——他不知道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担心了。
就在夜翼开始思考自己现在到底是碳基生物还是硅基生物时,凛冽的寒风自他头顶呼啸而过。佩斯利又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她似乎刚刚在雪地里滚了一圈,浑身沾满干燥的雪粒和冰碴。她咳嗽两声,旋即咧开嘴,冲着身下的敌人露出挑衅的笑容:“你除了这一招还会什么?害怕出远门就趁早滚回北极圈里去。”
维卡被佩斯利垫在膝盖底下,被摔得说不出话来。这显然没有削弱她的战斗力,反而使她越挫越勇。愤怒让她彻底抛弃了人类的语言。她大声喊出一串晦涩的咒语,猛地揪住佩斯利的衣领,像拎着一只野猫的后颈,随后把她扔了出去。佩斯利一路滑到夜翼脚边,在深色的地毯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血痕。
夜翼迅速接住佩斯利,看见她胸前多出了几道深深的刀痕,黑红的伤口像昆虫的触肢。佩斯利捂着肚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夜翼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正要走呢——话说回来,我的耳机去哪儿了?”
佩斯利伤得不轻。她流了太多血,脸色苍白,整个人变得恹恹的:“什么耳机?这种时候就不要在乎耳机了吧,你怎么比我还不靠谱?”
与此同时,维卡已经念完了那一大串咒语。刀子一样的冷风自她脚下升起,周围的空间逐渐褪色,随后一切都开始腐朽。精致的地毯风干碳化,地板发出尖锐的挤压声,天花板从中央开始塌陷。死亡与衰败的风暴正在向外扩张,只有正中央的那双灰眼睛变成了冰冷的钴蓝色,像某种末日的征兆。毫无疑问,这个气场越来越强、杀意十分浓厚的家伙才是整个房间里最靠谱的人。
“好吧,我觉得我在这场战斗里的位置越来越尴尬了……”夜翼苦笑一声,把佩斯利拉了起来,“你还能自己活动吗?我们该跑了。”
佩斯利把捂着伤口的手举起来,手掌间的血液里闪动着被诅咒的金光。在这个大难临头的时刻,她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我不是打不过她。”
夜翼连拉带拽地把人拖向门口:“这种时候就不要嘴硬了好吗!”
“我只是想看看这人能生气到什么程度。”佩斯利把血抹在衣摆上,随后扣住了夜翼的手腕,“——抓紧。”
夜翼的脚下一滑。平坦的地面迅速耸起,四周墙壁上的挂画纷纷朝着一边歪倒。下一刻,他就从悬崖峭壁之上径直落了下去,整个房间,或者整个酒店都开始沿着水平线翻转,所有垂直的平面同时调换了位置,将门外的走廊变成了不见底的深渊。情急之下,夜翼努力伸手扣住了一小截墙壁,另一只手则抓住佩斯利。在他们的头顶之上,维卡制造的风暴依然在不停扩散,一股金属腐朽的气息伴随着扭曲的呼啸声蔓延开来。佩斯利在他怀中虚弱地挣扎着:“快点放手!”
“不是你让我抓紧的吗!”
“我让你抓紧我的手,没让抓你别的东西——快放手!”
夜翼低下头紧盯着佩斯利的脑袋。对方很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这个眼神中的负面情绪比刚才和维卡打架时更甚。夜翼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人格和智商受到了侮辱,但不知为何,他莫名地相信佩斯利的话语——可能是脑子里的金属元件开始干扰他了。
他松开手,两人继续向下坠去。他很快就明白了佩斯利选择刚才那个房间的深意,那是整座酒店的最深处,和大门之间只隔着一条笔直的走廊。如果有一天——比如今天,整栋建筑像火柴盒一样被随心所欲地竖起来,只有那个房间里的人会成功落到出口,不会在中途撞到墙壁然后摔成一滩肉泥。
他们在这条康庄大道上一路向下,随后破门而出。一越过门槛,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水平。在惯性驱使下,两人像冰球一样落下台阶,又在石子路上滑过了十几码,重重地撞上路边的喷泉才堪堪停下。佩斯利迅速吐出一大口血,随后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夜翼听见血液渗进气管后带来的粗重喘息。他翻身坐起,紧张地看着佩斯利。对方直到此刻依然十分顽强,正一脸嫌弃地擦掉下巴上的血迹。随后他抬起头,看见夜色下的大楼寂静而安详,今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梦境。除了他和佩斯利,没人再能逃出来。
佩斯利发出了濒死时的反派的笑声:“那个傻子……随随便便就被我抓住了……”
“所以这都是你的陷阱?”夜翼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我觉得你的损失似乎比她更大一点。”
“虽然她捅破了我的肺。”佩斯利艰难地做了个深呼吸,“但是她失去了该死的自由。哈哈!呕……”
“……”夜翼的心绪十分平静,他默默帮佩斯利翻了个身,免得对方被自己的血呛死,“我先带你去医院吧,女士。”
但佩斯利挥开了他的手。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神经质的光芒,大概可以解释为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重伤带来的肾上腺素让她一口气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夜翼。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
“即使你不去医院,我也得去。”夜翼又摸了摸耳朵,随后喃喃自语,“不能去普通医院……等等,你不是能治愈伤口吗?”
“想杀我的人是不会允许我的伤口愈合的。”佩斯利满不在乎地低下头,“真可惜,我刚开始戒烟肺就坏了……早知道就不戒了。”
夜翼已经偷偷把手伸向背后,准备从腰带里摸一只麻醉针出来。他用十分诚恳的、临终关怀般的语气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那么,你为什么要戒烟呢?”
这一次,佩斯利用更加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戒的吗?”
“什么?我什么时候……”
“鉴于我快死了,还是不要玩角色扮演了,格雷森先生。”佩斯利又疲倦地倒了下去,“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有表演型人格,这对你太不尊重了。”
夜翼捏着麻醉针的手开始发麻。但他的笑容依然完美无缺:“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佩斯利即将合上的眼睛又睁了开来。她倒在血泊中,仿佛一尊海水混着白沙捏成的雕像。佩斯利认真地注视着对方,观察他的笑容,以及不太自然的动作。她像个即将入睡的小孩,用柔软的、略显迟疑的,甚至有些天真的声音说道:“你真的不是格雷森?”
“很抱歉,你应该认错人了。”
“我明白了。夜翼和格雷森是两个人。”佩斯利似乎毫不在乎那支在她面前晃悠的麻醉剂,只是冷静地做出判断,“不是表演型人格,是多重人格障碍。”
“——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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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