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 献给你的乌托邦 第50章 第五十章

五条悟是第三天下午回来的。不过，不凑巧的是，夏油大人也刚好接了个任务，在当天上午出门了。也许他在故意躲着五条悟。

五条悟回来时臭着脸。他身边的辅助督导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生怕是自己惹得这位祖宗不开心。等五条悟下车后，他便像后面有人追杀似的，迫不及待地把车开走了。

明明任务以200%的进度近乎完美地完成，不仅祓除了诅咒，还顺带一窝端了当地的一伙劫匪、收缴了小几百万的赃款，五条悟却兴致缺缺的。尤其是当他在高专宿舍转了一圈，却只看到了我和美美子时，五条悟的脸更臭了，像那些劫匪倒欠他好几百万：“道歉呢？”

也许夏油大人根本没想过要道歉？我看了一眼正在气头上的五条悟，默默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而旁边的美美子则是犹豫了一下，回答到：“夏油爸爸……出门了。”

“我要生气了！”五条悟不悦地抿起嘴，撅起的弧度就像能挂个香油瓶。他如此宣布：“今年的生日我只会带你们俩回家，让他自己一个人过去吧。菜菜子，美美子，你们收拾一下，明天我就让人来接我们。除非他先道歉，不然我才不会轻易理他。你们也不许！”

眼见两人间的矛盾越扩越大，偏偏这正是夏油大人所希望的发展，我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也许因为我实际的年龄是十五岁而不是五岁，重活一世，我倒并不像上一世那样，觉得夏油大人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理。

他明明就在钻牛角尖嘛。明明比谁都要关心五条悟，却非要反着来。因为担心自己会伤害到五条悟，所以倔强地想要推开他，却忽视了五条悟最真实的感觉，因此在不经意间恰好对他造成了伤害。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虽然听起来有些不真实、但在细想下又十分符合现实的感慨：现在的夏油大人其实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又令我恍然大悟。因为原本在我潜意识里，夏油大人是拯救了我们的神祇，是保护着我们又替我们指引着方向的父亲，他不会错。我们只要听信他的教诲，关心他，爱戴他，崇拜他，相信一切他所相信的。可最近发生的事让我突然发现……也许，似乎，他也会有迷茫和走错路的时候？

但这种感觉并不像是一个信徒发现自己信奉的神明也有缺陷而产生的幻灭感，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和他变得更亲近了。想保护他，照顾他，像他曾对我们那样，给他引导。羔羊跪乳，乌鸦反哺，原来我不仅仅能接受他的恩惠和照顾，原来他也并不一定全部正确，原来……因为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在这样的关系下，我好像……能比其他的人做得更多？

如果是在前世，我向来是不插手夏油大人的决定的。夏油大人永远是对的。可今生我有了新的明悟，正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所以我有权利也有责任，在他陷入迷茫或做出错误决断之时，帮助他，阻止他。

就像前世我和美美子七八岁时调皮，在秋天贪玩山间的溪水而不小心感冒发高烧。夏油大人一改往日的溺爱，板着脸，不顾我们的哭泣与哀求，狠下心把我们按在床上灌药，并狠狠揍了我们屁股几下。当时我被苦涩的药剂呛到，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理他。他却丝毫没心软，不仅亲眼盯着我们一滴不剩地把满满一碗苦涩的药汁喝掉，还守在我们床前、用厚重的被子闷住我们，即使再热也不许我们踢开。

当时我的心里又怨又惧。害怕他不再爱我了，担心他想要用被子闷死我，埋怨明明我都这么难受了，他还在冷着脸对我发火。心里的怨愤越积越多，我胡思乱想到天蒙蒙亮才渐渐涌起睡意，因为身体发软四肢无力而沉沉睡去。

一夜之后，随着身上冷汗一出，我和美美子重新恢复了精神满满、活蹦乱跳。

但夏油大人却因为我们一夜的闹腾、疲惫得倚在我们床头低垂着脑袋打盹，看样子是一直守在我们床边，一夜没离开。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昨日心里生出的再多愤懑在这一刻完全烟消云散，全部化成了深深的愧疚与不知所措。

夏油大人睡得很浅，几乎与我们同时醒来。

看着他微微泛着乌青的眼眶，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一边哭着一边向他道歉。他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嗓音有些低哑：“没关系的。知道自己的错误就好，下次要听话。”

“呜呜呜，对不起，爸爸……呜呜，对不起……”

看着我实在止不住哭泣，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把我揽在怀里：“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会负责在你们犯错误时把你们给纠正回来。即使你会心生怨恨，即使你暂时不能理解。”他说完这句话后微微愣了愣，似乎有些失神，最后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对我说，“但不论你是否会因此责怪我，我都会承担下所有的后果。因为我是你的父亲。”

前世我不懂夏油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今生我陪他回到了家，并遇见了那对并不能理解他的父母。他们大概应该是爱着他的，但爱和伤害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两回事。一厢情愿的‘这都是为了你好’有时要比憎恶更能伤人。倒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而我也是在今生才意识到，因为他杀了他的父母，所以前世的他注定不会有善终。百鬼夜行也许是场葬礼，是他为了成全自己注定无果的大义而设计的拼死一搏的终局。

于是在美美子听从五条悟的话，乖乖地去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第一次没那么乖巧地听话，而是选择敲开了五条悟宿舍的房门。

五条悟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举着游戏机，表情恹恹的。见到我不请自来，他天蓝色的眼瞳从十分喧闹的游戏机上移开，随意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迁怒，而是拍了拍身边的抱枕，示意我可以坐到他身边，却也没进一步和我说话。

“你在生闷气吗？”我走到他身前，主动开口。

“混蛋。笨蛋。负心汉。垃圾。大傻逼。”五条悟恶狠狠地打着《拳皇2003》，指尖用力到仿佛那不是游戏机按键，而是街机游戏里敌人那张欠揍的脸。他嘴里随着游戏音效嘟嘟囔囔地叫骂着，虽然眼睛注视着游戏机屏幕，但我一听就知道他实际上是在骂谁。

这要是在前世，或者哪怕是我刚重生的日子，我都会为了维护夏油大人而直接与五条悟吵起来。可今生我遇到的这些人在潜移默化中也改变了我，甚至让我开始反思，这次也许真的是夏油大人做得过分了。那么，做为他的女儿，我该帮他‘纠正’他的错误。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你还不了解他么？他性子倔，认定的事情有时会一意孤行到头破血流都不会回头。”

“谁管他。”五条悟嗤笑一声，“他有脾气我就没有脾气？他不就仗着我喜欢他。说分就分。这次他不道歉，我绝对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

“你这样做，他才不会后悔。相反，你中了他的圈套。前世他暗恋了你十年都不敢向你告白，给你买的礼物堆了一屋子却一件都没有送出，难道今生你也想和他保持这样？”谎言的精髓是九真一假，虽然有夸张和虚构的成分，但前世的夏油大人十年间没见过五条悟是真，给他买过礼物却从来也没送到他手上过也是真。其他谎言的部分，看在我是为了让两人和好的份上，夏油大人会原谅我的。

“真假？”虽然是嘲讽的语气，但五条悟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只感觉到他在一次次把我推开。”

“那是因为他害羞。”我继续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上一世他除了你以外，我从来没见到他爱过其他人。但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你得让他觉得欠你的，不好意思和你提分手。他是个负责的人，所以你要主动点儿，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让他对你负责。”比如替夏油大人挡枪，让他愧疚不安。

五条悟的注意力渐渐集中于我口中的话上，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游戏机，不管正在玩的游戏是否会因此game over。他看起来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对吧？”看着他十分上道，我循循善诱，“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他只会越来越离不开你。这样，你们俩在一起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夏油爸爸只是嘴硬了些，又不是个不负责任的大渣男。”

五条悟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了。他看起来非常意动，甚至迫不及待到有些懊悔：“但他现在出任务了。啧，早知道我就再早点儿回来了。”

“您也不能太着急了，总要花时间准备准备的。”我继续给他出谋划策，“等你过生日时怎么样？氛围和场地都合适。而且都是你家族里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夏油爸爸也应该察觉不出来是我们提前准备的。顺便你还可以再策划些彩蛋，让他有些危机意识。”

在五条家想策划一场刺杀或诅咒作乱，不是太合适不过了么？其中五条悟要是再故意为他受点儿伤，绝对会让夏油大人心生歉意。

“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这主意不错。”五条悟的蓝眼睛饶有兴趣地转了转，心情也不生气了。但转眼间，他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却隐隐约约让我有种瑟瑟发抖的感觉，仿佛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盯上，“话说菜菜子？这种事是谁教你的？”

“前世里认识的人。”我急忙甩锅，绝对不能让五条悟知道这全都是我自己想的，从而觉得我有一肚子的坏心眼儿。

“这样啊。”五条悟意味深长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看似和蔼可亲，实际上绝对是在威胁，“有些事呢，是你老爸我能做，但你绝对不能做。懂？”他低下头直视着我，顺便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脑袋，“记住，你现在只是个小朋友。十八岁之前你要是敢有这种想法，我会把让你这样想的人的腿打断，无论是哪一条。”

他不是认真的吧？！我呆愣愣地看着五条悟脸上无比灿烂的笑容，立刻十分乖巧地对他点了点头，同时也息了和他一起策划第一次夏油大人的‘救命之恩’方案的想法。为了我的两条腿着想，我得捂好马甲。细节什么的，还是交给五条悟自己来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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