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楼下那个海胆头少年 第8章 守护神树的男人

真见鬼了，脚踝上莫名缠绕的藤蔓如有生命般轻盈蠕动，你被它猛然一拽，下身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随后被它快速拖动，朝着与伏黑惠离去的另一个方向悄声上行。

这是个什么东西！？

路上凸起的石子狠狠摩擦你的皮肤，一道道尖锐的疼痛席卷全身。你咧着嘴角调整姿势，大脑很快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尝试握住路边的野草，与藤蔓比拼力量。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你的能力从未失效，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怪事你都不怕，盲目相信只要不是人为的陷阱，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可惜，掌心出现的辛辣红痕并没有强过藤蔓，你刚才的举动简直是浮游撼树。眼见两只脚上都围着如小臂粗的绿藤，你握紧口袋里的折叠刀，思考能否将其砍断。

“簌簌——”

身上的衣摆很快被泥土蹭得发黄，伴随着进入愈加浓郁的缭绕雾气，你暂时放弃挣扎，并开始后悔让伏黑惠与五条悟陪你踏入落水山，希望他们不要像你这么倒霉。

“唰——”

绿藤将你拖行约有几分钟。这个过程你身体微微颤栗，神情紧张，呼吸急促，但这都是本能面对不明危险的真实反应，没有畏惧与绝望。

雾气的遮盖下你看不出咒力痕迹，进山时落水山上空也显示一切正常。你深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不能规避风险，那你一定会努力到最后，绝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事已至此，你拿出口袋里的小刀，果决地割开掌心，一边为他们祈福一边攥住粗粝的藤条，试图像之前一样用自己的血液来消除诅咒。

熟悉的疼感如同用利刃猛然撕开皮肤，又像是被盐水浇在伤口，身体火辣辣地热了起来。你无心顾及，坐起身尝试将腿缩起，被割伤的那只手颤抖握住藤蔓，面容狠厉地调节心中情绪，随即双手死死抓住坚固粗壮的禁锢，决心放手一搏。

坏消息：你赌错了。

更坏的消息：藤蔓吸血。

并没有出现想象中藤蔓消失的场景。就在你握紧它的下一刻，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同闪电般在眼前快速掠过。你被晃得眼前一黑，哗哗的血流不停从掌心淌出，很快就使得你脸色苍白。

你愣神后心觉不对，正要收手扯着另一个口袋里的步条止血时，掌心却像被藤蔓死死黏住般无法离开，整个人以更快的速度滑落山体。

你已经叫不出声，只能咬着牙保持清醒。

突然，面前的雾气戛然消失，眼前的视野开阔明亮。你脸色一怔，望着下方猝然出现的巨大山洞，不由瞳孔一缩、心跳加速，仓促地想抓紧周围能握住的一切，阻止下行。无奈另一只手已失去所有力气，只能靠指尖扣紧地面，勉强增加极小的阻力。

就这么被拽下去，肯定会被摔死的！

极速下降的失重感令你大脑一片空白。你像一片落叶般从山顶缓缓坠下，已经无能为力。

藤条自你进入山洞后就已放开你的身体，缓慢沿着路径缩回地下。身前这个山洞宛如一个瓶身，只留有一个狭小的洞口允许光线透过。洞底矗立着一棵约有三层楼高的巨树，树桩粗壮挺拔，延长交错的树枝虽一片绿叶都没有，却依旧能感受到巨树微小跳动的生命气息。

“唰——”

清盈秀澈的光线落在你的身上，如同照亮一只坠落的蝴蝶。下落的瞬间，你能感受到时间缓慢流逝，分心唏嘘，未曾想今天会被妖异的藤蔓拽住而埋葬山底。

伏黑惠和五条悟会发现你的尸体吗？

算了，他们赶紧离开这座鬼山吧。

最后活着的时刻，你只祈求神明能让莫名陷入沉睡的父母早日清醒，回到你还没拥有能力的那段时光。

洞里奇香扑鼻，一阵风经过，头顶摇曳的树影就像涌动的浪花。天光大亮，当你即将落入枯竭的神树上时，树下的人影一跃而起，伴随逢春的疯长枝叶，暴闪的翠绿色光芒覆盖整个山洞。

如同播放动画一样，能够清晰看出枝叶生长的过程与痕迹。你被这奇幻的画面所震撼，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甚至忘记自己正在下行。

短短一瞬，原先枯竭的树木不知为何，转眼茂盛摇曳，焕发出勃勃生机。就在你即将摸到新生的绿叶，估量自己不会摔死，但会被当场摔出骨折之时，身体却莫名调转方向，落入一个相同眸色之人的怀中。

你与他恍然相视，双方眼中都闪过一丝茫然与打量。

-

“珍希姐，我们先回去联系五条老师吧，这座山太古怪了……”就快要走到山底的伏黑惠始终握紧‘你’的手腕，面色潮红，既觉得十分冒犯又不愿放手。

白雾渐淡，周围逐渐显现出朦胧树影。他侧身回看了‘你’一眼，腼腆等待你的回复。

由雾气组成的人形在接收到伏黑惠的目光时，如同被人打散般，骤然化为烟云，消失于山林之间。

他神情呆滞了片刻，随后将目光移到垂在空中的手心，明显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三秒后——

“玉犬、鵺！！！”

被白雾环绕的山林具有抑制咒力的效果，伏黑惠紧紧皱着眉头，不带喘息地向上拼命奔跑，一脸愠色。

他真蠢，要是在路上回头看你一眼就好了，也不至于快到山脚才发现不对。

这几分钟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伏黑惠不敢细想，只能依靠玉犬的嗅觉以及鵺的视线，争取原路返回，试图找到你的身影。

明明没有绕路，可脚下泥地与四周树丛明显发生了变化。他看着记忆中毫无印象的分岔口，硬是强行释放玉犬，选择了另一条最不可能的路径。

空中白雾又恢复原状，原本清晰的道路被它吞噬般，越来越浓，仿佛置身仙境。伏黑惠心里焦急不已，他的咒力开始溃散，玉犬已无力支撑，只能勉强示意他向东边直行，随后落入地底被他收回。

鵺的视线受阻，但依稀能看到白雾之外的十米景色。稀疏维持的咒力使它留下一声足以刺破苍穹的嚎叫声后，也同玉犬一样，回到伏黑惠脚下的影子里。

没有人知道这雾气为什么能抑制咒力的产生与释放，伏黑惠这会也没心思细想。脚步踩踏的‘蹭蹭’声如同敲响的鼓点，他不知疲倦向东追去，却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如同困兽似的疯狂打转。

-

“谢谢。”

此时，你蹲坐在突然发芽冒叶的巨树旁，心神未定。

虽然不知道山洞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穿着纹付羽织袴的陌生男人，但好歹是他跳到半空将你接下，你僵硬着嘴角，心里暂时把他归为‘好人’一列。

“不用谢。”那名男子眉眼带笑，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是一个人站在离你不远处的地方，眸光晦暗。

你不再作声，而是捏着掌心，余光稍稍瞄了他一眼。那人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容貌俊朗，姿态端庄，又一身正式穿着，不像是误入此地的居民。

想到这你微微仰头，淡蓝色的瞳孔扫视头顶上方高耸狭窄的洞口，随后垂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离开这里的道路。

那人一直杵在原地，默默看着你茫然起身，随之伸手触摸被人镌刻有花纹的洞壁，发出惊叹。

洞壁阴凉光滑，像是被人刻意用石头砌起，并用染料上色，增加了洞里的诡异气息。这里除了巨树一无所有，现在的你们就如同井底之蛙，只能寻找攀爬石壁的办法。

“先坐会吧。”他当然知道你的意图，眸光深沉，嘴角半扬地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听闻眉梢一挑，谨慎地坐到离他不远的一个土包，企图打听一些关于这里的消息。

“那个……请问你是怎么掉到这里的……？”

按正常情况来说，他应该和你一样，是不小心落入此地，却没有办法离开。但你的直觉告诉你，他即不狼狈又不着急，他不一般。

斑驳的光影交错洒在树梢，如同发着微光的萤火。巨树下幽暗寂静，周围气氛顿时紧绷起来。男人闻言微微张口，但过了一会又无奈抿嘴，一脸为难。

“要怎么跟现在的你说呢？”他低着头轻笑一声，身后的黑色华发滑落肩前，衣着典正，尽显优雅。

“现在的我？”你迷茫看他，清澈透明的瞳孔满是疑惑。

“嗯，一千年后的你。”他静静注视眼前同他妻子一样眸色的少女，嗓音不自觉放软。

四周空气如被凝固，你并没有着急反对，而是细细回想曾仿佛身临其境的怪梦，试探开口：“你是宿傩？”

月见永瑛：？

“你怎么会这么想？”月见永瑛被你的话震住，一脸错愕。他强忍着对宿傩的厌恶，眸色深沉道：“我叫月见永瑛……千年前，是月歌的丈夫——”

“什么！你也知道月歌神女？！”你立马紧张起来，打断他的话开始浮想联翩，脸色大惊，“不对！你的意思是你活了一千年？这太扯了吧！”

“我并没有活这么久。”月见永瑛无奈解释：“现在的我是因为束缚，凭借灵魂之力甘愿守在此地。”

他索性将他的目的全都告诉你，包括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是月歌的转世，既然你能找到这里，那你也知道自己祈福师的身份。当年祈福师一族被羂索追杀，只留有月歌侥幸逃脱，羂索以为祈福师一族已亡，但祈福与诅咒来源于两棵神树，只要树没枯死就代表其力量仍在存在。”

“所以，多年后羂索还是找到了月歌……临死前她将自己的力量抽出一部分封印在神树之内……”谈及月歌的惨死，月见永瑛眼神一暗，语气充满了哀伤与思念，“那年我受宿傩刺激，向他发起挑战却技不如人，没能将他杀死。当我拖着残躯回到家时，月歌已经离世。”

“我曾与她立誓，以守护神树为约，永生永世缔结夫妻，不再分别。”

你望着身体忽然开始透明的月见永瑛，耳边还不停传来如同小说情节般的故事，眉头紧蹙，不自觉瞪大双眼。

他一脸坦然接受你的审视，眼睫轻眨，眸底划过一抹留恋，似乎想透过你的灵魂去寻找自己唯一的妻子。

“等等！你先别走……”你听完诧异咂舌，抛出一堆自己的存疑的问题，想从他身上获得答案。

“我梦中的神社在这座山里吗？宿傩到底是谁？月歌神女封印的力量是什么？与我被拽来这里有关吗？你怎么确定我是她的转世？我梦中的场景是否都为真实存在？祈福与咒力之间有什么联系？羂索又是谁？他为什么要追杀祈福师一族？你为什么会受宿傩刺激？如何判断你刚才话语的全部真实性？如果你是月歌神女的丈夫，为什么祈福牌上写着‘祝宿傩永远幸福’？……”

“……”你还在不停发表自己的见解与疑惑，月见永瑛则嘴角一压，不知该回答你哪个问题。

“抱歉，时间有限，我无法回答你的全部问题。”他微微颔首，指尖轻点了你的额头，随即淡笑安慰：“去找到另外两棵神树，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而且我的转世很快就会找来这里，这一次有他在，他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其他神树？你的转世？”

月见永瑛的顺直长发瞬间褪色化为苍白，挺拔的身躯就快隐入空中，似乎眨眼就会消失，但他指尖的温度却真实温热，面容依旧年轻，完全不像是存在了一千年的灵魂。

你愣了愣，回想起他说的那句‘永生永世缔结夫妻’，身体顿时一僵。

假的吧！怎么可能！

你要是不认识那人不就变成包办婚姻了！？

月见永瑛温和一笑，他将月歌千年前藏在神树里的力量挪出，准备归还于你。

刹那间，淡绿色的微光如同萤火虫似的漫天飞舞，密集围绕在你身侧，映得你瞳孔明亮。

“对，为了不让羂索察觉，只能以梦的形式托付于你。”他说完顿了顿，目光闪过一丝你看不懂的情绪，随后苦笑道：“祈福本与诅咒相互抑制，奈何神树枯竭，导致诅咒纵横，不得不衍生出咒术师这一职业。”

“我还不知道你如今的名字呢……算了，这也不重要。”

“祈福师要先获得他人的祈福，才能拥有净化诅咒的力量。”他趁着最后的时机，伸出几乎透明的手掌搭在你的掌心之上，轻启薄唇：“抱歉，这一次帮不上你的忙。但我相信，我的转世会一路相随……但愿，祈福师一族能够重新问世，你们能斩杀羂索，回到祈福与诅咒相互抑制的时代。”

“最后，是我的私心。我希望生生世世，都能与月歌永结同心，永不分离。”

伴随话音落地，周围淡绿的绒光骤然闪亮，紧接着宛如飞舞的蒲公英般，一股脑全都没入你的身体，像是被你完全吸收。

你来不及反抗，只是傻傻站在原地，感觉四肢如有暖流涌过，格外舒适。几秒后，四周空气又恢复成来时的灰暗，飞舞的光点默然消失，只留有月见永瑛翠绿色的瞳孔。

他见状嘴角上扬，眸光如同漂浮的云层，脸色淡然，满是释怀之情。

其实你并没有听懂他叨叨叮嘱的一些细节，但你心里能够分辨出他的善意，灵魂深处也有一小部分也被暖流包裹，眸底不可抑制的湿润起来。

俩人对望间，窸窣的响声从上方传来。月见永瑛感受到自己那一缕灵魂的气息后，开口打趣道：“他来了，我的转世。”

你：“？”

自从神树开始长出嫩芽之时，山中阻拦生人的雾气便已消散，设置的重重障碍也弥散褪去，显现出真正的山路。

伏黑惠被困在原地心里憋着一股怒火。他一遍遍的尝试朝不同方向跃去，终于在最后一次袭出白雾，感受身上熟悉的咒力慢慢涌来。

“你的转世叫什么名字？”你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今天上山的异性只有伏黑惠与五条悟，难道、不会是……

月见永瑛摇了摇头，柔声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能感受他体内的灵魂涌动。”

“或许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或许是……”

话说到一半，你静默抬头，愣愣望着他融入神树之中，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与月见永瑛的相遇就像是看到路边的一株野花，稍作停留，观赏后离开，毫无负担。你心里并没有感受到转世之后面对爱人的哀伤与思念，反而同沉寂的水面一样，毫无波澜。

或许你本身就是一个冷漠的人，萍水相逢的路人注定不会走进你的世界。

月见永瑛消失半晌，你忽然回神，发觉他没有告知你如何离开的信息。月歌神女与他的事情先放一放，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先逃离这里。

“星野同学！你在里面吗？”

洞底的尘埃混入倾泻的阳光，铸成洒落在地的光柱。此时你就像掉落陷阱的猎兽，无法逃脱。

五条悟同伏黑惠一同找来，但你毫不知情，而是被头顶上空那道熟悉的声音惊在原地，任由心脏剧烈跳动。

“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不会吧……

难道月见永瑛的转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