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厉尘澜对她们升起了怎样的误会,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要做的事,自然也得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由于路招摇不知遭遇了什么异事,每日直到晚上才能显现形体,是以琴芷嫣这段时日只能先将那个与她一直呆在一起的念头放下,只身一人下山去做善事。
而路招摇,自然是待在她们的那间屋子里,专心重修功法。
不过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地一直呆在那个地方?不仗着身形隐匿的好处,趁机去某些想去的地方看看,怎么对得起她试吃空空丸的牺牲?
因此,每次等琴芷嫣做完好事回来,十有八/九都见不到她的身影。
刚开始面对这幅局面的时候,琴芷嫣难免会惊乱一番,生怕路招摇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什么事,抑或是被有心人——譬如那个一直没有对试探她们这件事死心的厉尘澜——发现行迹给怎么着了。
每次见路招摇不在屋内,她都不得不耐心等等,可等到最后,又总会莫名心慌,慌成这样,自然没办法再坐等下去,最后只好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四处去找人。
虽说前世的路招摇重回万戮门时基本没有遇上什么太难办的事,但那只是前世。现在已然是另一个世界,连“万戮门”都变成了“万路门”,琴芷嫣不敢笃定,这一世的事情还跟前世一不一样,又能不能全在她掌控之中。
倒不是依旧留恋那些权势地位。前世她本就心不在此,若非为了守住路招摇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怎么也不会去染指那人的位置。
只是,她此次重生的意义便是为了守着心心念念的路招摇,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意,可路招摇,却万万不能。
不是不知道路招摇不喜拘束的性格,可一见不到她,她的心里就难免一沉,总害怕她会再次离开自己。
心中的惶然愈攒愈多,几乎要将琴芷嫣淹没。于是等某次路招摇在外边逛够了回来,面对的便是她难得表露一次的生气模样。
在那位姓路的女魔头的视角看来,这是头一次,后者抬起那双盈满秋水的眸子片刻不移地望着她,面上却不再是从前一见她就欢喜的笑模样,而是抿着唇郁郁道:“招摇,你以后……每天晚上可不可以早点回来?我很担心你。”
说是生气,其实在不明真相的路招摇看来,更像是关心则乱。只不过这关心委实太卑微了些,虽然是警告的话,可这语气听起来实在是委屈有余,震慑不足。
路招摇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驴脾气,天生不受人管教。本来这话要是由旁人来提,她是一定不会听的。不仅不听,还要怼上一顿继续这样干。
但架不住现在这样要求……不,或许应该说央求她的人,是琴芷嫣。
这个傻姑娘,自见面起便一直对她释放善意,后来每每发生危险的时候更是不顾一切地挡在她身前,为她着想,为她付出。全然不顾自己的血肉之躯会不会受伤,又会不会痛。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她已经许久不曾体会到了。
尽管这种不问缘由的关切,并不能直接帮到她什么,可路招摇却不得不承认,她很受用,也愿意听琴芷嫣一句劝。
于是,面对一心为她好的芷嫣妹子,这个外魔内善的女魔头只好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承诺下来,每天必定在她回来前赶回来。
有了她的保证,琴芷嫣这才勉强放下心来。这一放心,就感觉心里的弦似乎也跟着松了下来,操劳了许久之后,终于又能睡个好觉,而后继续任劳任怨地,为她的女魔头行善积德,争取早日为她恢复功法,还有自由。
又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后,琴芷嫣无奈地发现,好日子却似乎并不怎么眷顾她们。
仿佛一桩事解决之后,便会出现无穷无尽的后事,来弥补上一桩事完结后带来的空虚感。
勉强过了几天正常的生活后,又一日下山的时候,琴芷嫣遇上了一个怪人。
之所以说是怪人,是因为对方明晃晃地穿着一身暗罗卫的衣服,说出来的话却很难不让人怀疑。
说什么“初初入门对谁都不甚熟悉”,可半路截住她道明身份的时候却那般果断;明知她这个门主徒弟的名分不过是有名无实,偏偏又像是笃定了她与门主的“情分”似的,口口声声尊称她为“芷嫣姑娘”,还为了套近乎,硬要说他觉得两个人同样是刚入尘稷山,同样受人排挤,堪称同病相怜,在她眯着眼点头后,更是借此想要与她相近,做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若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琴芷嫣,听见他这番诚意满满的话,指不定就信以为真了。至于现在么……
因她没耐心听这人胡扯,在他说话的档口只是低着头扭向一边,不教那人看清她的嘲讽表情。是以从对方的角度看过去,还以为她是经不住夸,才会做出这样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心中嗤笑的同时,那人便不觉露了些破绽出来,为防琴芷嫣发现,随即便又正色起来,不无关切地为她出主意道:“对了芷嫣姑娘,咱们山下如今正有户人家,挺困难的,特别需要你的照应,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吧?”
理由倒是做足了功夫,只是,这么蹩脚的语气,真当她是傻子么。
琴芷嫣瞥了眼对自己大献殷勤的那人,顿了顿,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激道:“那好,咱们赶快去吧!”
她当然不会拒绝。
不仅不会,还要故意入套。
见她上钩,那人果然很开心,语气中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几分喜意,忙为她指明方向,道:“来,这边走。”
琴芷嫣淡笑着应了,等到那人背过身来对着她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却立时消失无踪。
眼见那人一路带着她往下山的方向走,见她走得慢了还连声催促,琴芷嫣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嘲,顺着他的意走得快了些。直到二人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她才装作一副刚发现的样子,惊觉道:“这是哪里?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当然不是,欸,芷嫣姑娘,继续走啊?”
演戏自然要演全套,琴芷嫣哪肯如他的意,表情变得愈发慌乱,语无伦次道:“不,我不跟你走!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带我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肯定不安好心,我看错你了!我要回去!”
“哼,都走到这里了,哪能由着你再跑回去找救兵?乖乖束手就擒吧!”
在对方捏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汗巾朝她这边飞扑过来时,琴芷嫣呆呆站在原地,一副吓极了不敢动弹的模样。那人本以为捉住她是十拿九稳的事,欢欢喜喜地扑将过来,岂料快要抓住琴芷嫣衣角的时候,不知自哪里突生一股大力,将他硬生生踹飞了出去。
明明琴芷嫣也没动,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不信邪,只以为方才没发现琴芷嫣的暗中动作,便铁了心地想要再试一次。
于是,便被隐着身形跟在琴芷嫣身边的路招摇打飞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那人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被琴芷嫣擒住,冷声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是袁桀,还是柳苏若?”